明代改革家张居正如何评价王安石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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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瑞在《王安石变法研究史》中写道:“值得一提的是,张居正是明中后期著名的改革家,现今亦有学人写文章专门比较张居正与王安石改革之得失,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张居正的文集中竟没有留下片言只句论述王安石的文字,也许这是因为张居正大致不愿落一个被人指为‘又一王安石’也,或者其他什么话把。”李华瑞还写道:“政治家中也只有张居正才比较服膺陆王之学。总之,讲陆、王之学的人多比较尊崇王安石、张居正式的大气魄的政治家。”《王安石变法研究史》引用后世学者名人评价王安石变法的史料非常丰富,但还是难免遗落一些重要的历史名人的评价 ,张居正虽然文集中或许没有留下片言只句论述王安石的文字,但在张居正给皇帝编辑的《帝鉴图说》、《通鉴直解》中有一些涉及论述王安石的文字。
《帝鉴图说》是张居正亲自为万历小皇帝编撰的插图配故事的教科书,在 “轸念流民”一节中,写道:“神宗时,行了王安石的新法,扰害百姓,民不聊生,到熙宁七年间,天又大旱,年岁饥荒,东北一带的百姓都流移转徙,死亡离散,其艰难困苦之状,实为可怜,那时有一个官是光州司法参军,叫做郑侠,因考满赴京,在路上看见那流民的模样,心甚不忍,说道:小民这等穷苦,朝廷如何知道?乃照那样子画一本图形,叫做流民图,其中有采树叶、掘草根充饥的,有衣衫破碎,沿途讨吃的,有饿死在沟渠的,有扶老携幼流移趁食的,有恋土不去,被在官公人比较差徭拷打枷锁的,有拆屋卸房鬻儿卖女变价纳官的,一一都画将出来。至京之日,将这图本进在御前,奏说:只因新法不善,致得百姓这等,伤了天地的和气,所以久旱不雨。如今要天降雨,需是把新法革去不行才好。神宗将此图反复看了几遍,才晓得新法之害与民间之苦如此,甚是感伤懊悔,长叹数回,袖了入宫,一夜不能睡着。到明日,传旨着在京开封府官,查那新法为民害者共有一十八件,都罢革不行。当时京城内外的百姓,听说如此,以为从此得生,人人欢呼相庆。即日天果大雨,处处田苗俱各沾濡充足。夫人君一去敝政,便能感动天地如此,可见为民祈祷者,在实政,不在虚文,而祖宗旧法慎不可轻变也。”可见张居正认为王安石变法是敝政,扰害百姓,民不聊生,并特别指出:“祖宗旧法慎不可轻变”。这与以司马光为代表的元佑诸贤的观点一致。
《通鉴直解》是张居正修改删定,进程给小皇帝的讲解《资治通鉴》的讲稿,故后世有人称为《资治通鉴皇家读本》,张居正在《通鉴直解》中特别评述了王安石变法,他指出:“大抵天下之事,久则不能无弊,固宜变通,然须合乎人情,宜于土俗,从容改图,而后天下蒙其福。宋至神宗,国势颇不振矣,安石所谓变风俗、立法度、未为不是,但其不达事理,不识时宜,直任已见而专务更张,逐使天下嚣然丧其乐生之心,而君子为之一空。有才却缺识,可胜惜哉!若王安石其初不可谓非君子也,特因性执而少容,好学而泥古,遂至引用小人,基宋室之祸。”张居正认为王安石变法不是从容改图,而是专务更张,所以不能为天下蒙福。王安石有才缺识,不达事理,不识时宜,在朝堂中引用小人,排空君子,造成宋室颠覆。张居正观点还是比较中正客观的。但张居正认为王安石变法的前提诱因是“宋至神宗,国势颇不振矣”,这是浅俗之见。王安石变法的目的是想帮助宋神宗建立大功业,当时的国势是国泰民安。这里不再详细论述。
可见李华瑞妄图证明张居正尊崇王安石的幻想是难以实现的。陆九渊、王明阳真是比较尊崇王安石吗?陆九渊在《荆国王文公祠堂记》确实有拔高王安石之嫌,诸如:“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达之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荆国王文公祠堂记》为应邀之作,不可能没有褒美之词。但粗读全文就会发现实际是“虚褒实贬”,捧得越高摔得越狠。赵与时在《宾退录》中写道:“安石之学既行,则奸宄得志,假绍述之说以胁持上下,立朋党之论以禁锢忠良。卒之民愁盗起,夷狄乱华,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悲夫!与时旧见象山陆先生所作《荆公祠堂记》,议论尤精确。”《荆国王文公祠堂记》写道:“新法之议,举朝谨哗,行之未几,天下汹汹。公方秉执周礼精自言之,自信所学,确乎不疑。君子力争,继之以去,小人投机,密赞其决,忠朴屏伏,憸狡得志,曾不为悟,公之蔽也。”这显然就是说王安石造成小人满堂,君子远窜。把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人皆称之为忠朴的君子,顺从迎合的皆称之为憸狡的小人,这是褒还是贬呢?“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从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这明显是说王安石不知本末,不懂为政之本,所以不治。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恐怕是贬低而不是褒奖。
李华瑞在《王安石变法研究史》中只引《荆国王文公祠堂记》,而不引陆九渊其它的涉及评论王安石的文字,一可能是真没读过,二就是有意兜售私货。陆九渊在《与薛象先书》中写道:“荆公之学,未得其正,而才宏志远,适足以败天下。”陆九渊认为王安石学术不正,纵有大才大志,更能败坏天下。陆九渊在《象山语录》中明确指出:“读介甫书,见其凡事归之法度,此是介甫败坏天下处。尧舜三代虽有法度,亦何尝专恃此。又未知户马、青苗等法果合尧舜三代否?惟韩魏公论青苗法云“将欲利民,反以害民”甚切当。”这明显就是说王安石不合时宜,以尧舜三代良法之名,行坏天下之实。喊着利民之口号,干着害民之事。正如《荆国王文公祠堂记》所言的:“六艺之正可文奸言,小人附托,何所不至。”这就是说王安石用六艺之名美化自己的奸言,吸招小人,无所不为,无恶不作。所以王安石正是败坏大宋之天下的元凶。 在宋代说一个学者学术不正,恐怕是对学者最大的侮辱与贬低,如果王安石活着,即使不被气死也会愤怒不已。王安石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尊崇。《象山语录》还记载陆九渊说道:“商鞅是脚踏实地,他亦不问王霸,只要成事,却是先定规模。介甫慕尧舜三代之名,不曾踏得实处,故所成者,王不成,霸不就。本原皆因不能格物,模索形似,便以为尧舜三代如此而已。”在陆九渊眼里王安石远不如商鞅,王不成,霸不就,一事无成。不曾脚踏实地的做一番事业,只有美丽而响亮的喊口号而已。这是褒还是贬呢?这显然是大贬,特贬,痛贬!
万斌生《一篇正确评价王安石的划时代文献——读陆九渊荆国王文公祠堂记》竟然认为:“陆象山不附流俗、力排众议,从人品道德、政治理想上高度评价了一代名相和改革家王安石,揭露和抨击了‘元佑君子’们的偏狭、狂躁和虚伪,严正驳斥了‘宋亡于安石’的荒谬谰言。”这阅读能力真是令人费解,是什么样的偏见会造成这样的认知?李华瑞与之亦不相上下,竟然宣称:“陆九渊《荆国王文公祠堂记》一文,可说是南宋初年以来第一篇公开对王安石身后所受不公平待遇大鸣不平的传世之作。”在陆九渊眼里做为学问家的王安石学术不正,做为政治家的王安石不知为政之本。陆九渊能算是尊崇王安石吗?
显然张居正对王安石变法的看法与陆九渊十分接近,或者说就是延续继承了陆九渊的看法与主张。至于王明阳有尊崇赞扬过王安石的文字留存吗?我暂时未见也。我也坚定的认为王明阳不可能尊崇王安石,因为王明阳不可能是不明事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