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1个类型故事：砂港

【泛类型故事。放个开头，有兴趣全文请私聊】

砂港 1.非法协议 大熊星座，M101星系，代号Kepler-33c的宜居星球，星历纪元057年。 近地太空港，通体光亮的环形主体微微旋转。依附其上的条形船坞，向四方如翼舒展，延伸至黑暗深处的空间。 庞大无匹的巨型舰船，密如蚁虫的细微飞行器，络绎不绝，停靠各个轨道入口，验证，通过，飞入星球，或者飞往太空。 西舷船坞区A港，中小型飞行器调度区域，601出入境调度室。 走到舱门前，陈章晋又打了个饱嗝。他拍了拍过早发福的肚腹，暗自埋怨早餐吃得太多。 从过道的舷窗往下看，依稀看得见地面港口的轮廓。这个当年被称为“砂港”的空间港，如今体量堪比小型城市，八爪章鱼般在平原上蔓延，直至海边。 地面上进入夜晚，是时候了。 陈章晋吸了一口气，在舱门前立定。微淡红光自上往下扫瞄，身份验证通过，门倏地打开。 两个实习生，韩与明香，正在操作出入关的验证。 “室长，那架梭龙飞行器又来投诉，为什么还不放行？”明香看见陈章晋进来，一开口就可怜兮兮的，肯定被焦躁的投诉者骂了一顿。 远处A港主航道上，一艘超轮正缓缓驶入，庞大身躯占据了舷窗的整个视野。 与之相比，601室航道的一列中小型飞行器，就像巨鲸阴影底下的鱼虾，渺小得几乎看不见。 借着空间港杂乱无章的灯光，陈章晋看见了那艘伤痕斑驳的小飞船，正排在一商业运输船的后面。 韩念念有词，像在背诵操作手册，“富龙号，登记号N650007，中型飞行器，商业运输，已注册联盟空天协议，通行证书有效，批准进入船坞候命……”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按，允许那艘商业运输船驶入港口。 “室长！”明香有点生气。 “哦，”陈章晋收回目光，坐在椅子上，松了松裤带，“没办法，航道堵塞嘛。” “12个小时前他就在排队了……再不放行，他说就去调控中心投诉我们……”明香颇为苦恼，想来听了不少粗言秽语。 富龙号驶入港口，那艘破烂小飞船缓缓停靠在验证区域。陈章晋摸着下巴，没有搭理明香。 “小型飞行器，未知名字，数据库没有对应资料……登记号N650090，请上传通行协议书！”韩照着章程操作，一丝不苟，优等生的典范。 两短一长的嗡鸣声乍然响起，声量不大，却吓了明香一跳。警报，两个实习生第一次听见。 韩面前的显示屏闪泛着红光。 韩朝着通讯器发话，“N650090，你的通行协议无效！请检查，重新上传！” 通讯器传来含混不清的杂音，接着陷入了沉默。 “N650090，请说话，报上你们的资料。”韩下达指令。 沉默，通讯器中没有任何回复。 实习两个月，终于有异常状态，打破了一成不变的工作惯例。 明香稍显紧张，忘了被投诉的苦恼，把视线投往窗外那架飞行器。 “室长，”韩却有点兴奋，“不太对劲，这可能是一艘海盗船！我们马上通知巡逻队！” 2017.05.17 2.上传病毒 “不！不！”陈章晋跳了起来，止住韩的按键。 他的动作过分敏捷，完全不像一个胖子。韩和明香，由于诧异，瞪着眼望他。 陈章晋笑了笑，拍熄了呜呜作响的红色警报。“就一烂船，肯定是通讯问题。这点小事惊动巡逻队，他们给你的实习评估打个不及格，你不担心？” 韩一时语塞。 明香眨着大眼睛，“室长，我们实习评估是你打分呀。” 陈章晋若无其事般坐下，“没错，可我需要你们有优秀的表现。但是，上报巡逻队，有非法飞行器，结果虚惊一场，整个港口乱了套，我想帮你们也没办法。” 韩脸上的惶惑更加重了，看看舷窗外验证区的飞行器，又看看陈章晋。 伶牙俐齿的明香也词穷了，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可怜无辜地朝陈章晋放电。 “不用担心嘛，”陈章晋比他们出来工作早了三四年，难得有机会老气横秋，“你把梭龙飞行器的问题解决了，就证明你完全可以胜任港口的工作……” “可我没有权限放行呀……我打了三次报告，至今调控中心没有邮件回复我……”明香已经带着哭腔了。 时间不多，陈章晋没有心思再为难他们，“那去调控中心找值班航道长。港口通关，仍然让人来处理，不是全部交给电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人情味，才会变通嘛。” 明香心领神会，“那我现在就去！” 韩也赶紧说，“我再联系下N650090……” “不用。”陈章晋尽量说得轻松随意，“你和明香一起去调控中心，怎么协调工作，也是你们实习的重要内容。” 韩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和明香两人走出调度室。 舱门关上，陈章晋立马跳了起来，打开通讯器，“N650090，听见没有？把你们的船体资料发过来，赶快！” 同时，他摸出一张微型数据盘，连接上了电脑。 进度条缓慢行进，病毒正在上传。 显示屏闪了闪，一张狐疑的刀疤脸显现，“你们他妈的搞什么？收了钱不办事，小心老子砍死你！” 巡逻队就在附近，卡在港口进退不得，威胁难免有点色厉内荏。 收人钱财，陈章晋不得不好言安抚，“老兄，你放心，不触发警报，没法帮你的飞行器匹配有郊的通行协议。” 刀疤脸抽动了一下，“那就尽快！不然老子……” 陈章晋点了下屏幕，通讯图像熄灭，掏出个人通讯器，“慢闪，慢闪，你小子有没有睡醒？” 半晌，通讯器中传来一把慢悠悠的声音，“等着你。” “我现在上传病毒，飞行器的资料也发给你了……”陈章晋催促，“利索点！实习生很快回来。” “……好。”慢闪的回应仍然有气无力。 陈章晋差点忘了，压着声音吼叫，“先删除邮件！在调控中心的服务器！我没给实习生看，他们查到存档就麻烦了。” 慢闪的声音没有传来。 陈章晋瘫坐在椅子上，拍拍微鼓的肚子。 眼下唯有等待，不过已经习惯了，和慢闪联手捞黑钱，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2017.05.18 3.不速之客 浑浊的空气，吸引了一朵迷路的气母。 薄如蝉翼的身躯，撞上那扁长的通气口，反弹出去，又轻飘飘飞来。 一次复一次 这是一栋废弃的修理厂，地表之下是一间幽深的仓库。 仓库一个角落，通气口下面，无数杂物堆垒，搭建出一个“陋室”。 室中，一张睡觉的气垫占据大部分面积，周边丢弃了无数的生活垃圾。 四五个显示器挂在墙上，监控着修理厂的各个方向。 慢闪伏着身子，眼前屏幕闪着萤绿光芒，数据如暴雨倾泻。十只手指骨节嶙峋，白得骇人，在一块平板上飞速敲打。 陈章晋安静了没多久，又在通讯器中絮叨，“这病毒留着不删，不用上传，速度不就快很多了？每次都要支开人，太麻烦了！” “不安全。”慢闪回了三个字。 这胖子找黑活聪明，某些方面却无知到白痴。 病毒留存在空间港的控制系统，稍有不慎，被安全人员发现，那辛苦找到的漏洞就无法再用。对方再来个顺藤摸瓜，这个黑产捞金双人组，随时会被“砂港”的安全部门端了。 相比坐牢，支开旁人偷传病毒的风险，几乎比气母还轻。 “呃，”通讯器中简直可以闻到胖子饱嗝的腐臭气息，“上传完了，删掉调控中心的邮件存档！快，这会儿他们可能到了。” 面前屏幕数据流刹时凝滞，系统登录窗弹出，但病毒已钻入漏洞，大门洞开。无须账号密码，慢闪点击确定，进入了空间港的系统。 与往常一样，触发了轻微的防火墙警报，但权限在手，轻松删除相关日志，不留一点痕迹。 确认安全入侵，慢闪找到调控中心的邮件数据库，极速浏览在12个小时内发出的工作通报。 有两封正是发往陈章晋调度室的，通知梭龙飞行器可以放行。 陈章晋已经删掉了调度室收到的邮件，所以明香一直没有收到通知。 再删除这里的存档，那两个实习生，只会以为是调控中心的疏忽，忘了回复。 慢闪十指轻盈跳跃，屏幕上各式文件忽闪忽收。轻车熟路，很快就锁定了一份通行协议。 偷偷扣留梭龙飞行器，就是令它的通行协议，在出入境系统多停留一段时间。直到目标飞行器来通关。 现在，取出这份通行协议，再与目标飞行器的船体资料匹配，在验证区域一扫瞄，空间港的闸门就会缓缓打开…… 慢闪的眼皮跳了一下，左上角的监控屏幕有什么“晃动”。他的手指似瞬间抽去了活力，凝固在键盘上。 这个时辰，这个偏僻的角落，所有监控屏幕，画面都是静止的。 左上角的屏幕“动”了，因为有一个人，从修理厂东侧的小巷走了进来。 “喂，喂，”陈章晋在通讯器中催促，“匹配的资料改好了没有？快点让它过去！” 慢闪不答，“有人来了。” 通讯器中陈章晋愣了下，“谁？什么样的人？” 慢闪没有看清，监控屏幕突然一片雪花。 外面的不速之客，已经摧毁了摄像镜头。 2017.05.18 4.阿尔法港 慢闪腾地站了起来，双腿麻痹，一时无法用力，差点朝前扑倒。 他胡乱卷起可折叠平板，再把几样必不可少的东西塞进一个小挎包。 “不要分神，匹配好协议，快点！”陈章晋大概又试了一次，警报仍然响起。 慢闪顾不上理会，把通讯器的耳机塞进耳中，关掉了工作屏幕。 陈章晋在通讯器中的语音带着焦灼，“喂，慢闪，你在干什么？”也许实习生快回来了，也许黑活客户又在威胁他了。 慢闪跳了起来，却像只生锈的弹簧，瘦长双腿严重缺乏弹力，怎么也关不掉离头顶不远的电源。 耳机中是陈章晋的哀嚎，“两次，两次了！协议还是不匹配，慢闪……” 慢闪呆望了一下那几个监控屏幕，不关掉也没关系。“被盯上。我必须走。”他说。 另外几个监控画面没有异常，往仓库西门出去，最容易摆脱那个不速之客。 “到底是谁？港口安全部队？”听说被盯上，陈章晋的声音中也透着紧张。 慢闪开始喘着粗气，这么快的跑速，他不记得什么时候体验过。 “不知道。”慢闪回了一句。 但能摧毁他隐藏的摄像头，来人不简单，肯定不是来串门聊天，友好访问。 推开仓门，沿一条破败楼梯跑上去，尽头是一个出口，虚掩着铁皮盖子。 在外面看来，盖子上爬满了锈藓，仿佛这里人烟绝迹许久。 从缝隙望去，偶有一两道飞行器的光线掠过，地面一片宁静。 慢闪掀起盖子，爬了出来。 闻到其他生物的气息，锈藓悉悉索索地移动，缩进了黑暗中。 入夜的港口，空间航道交织出几条光带，大小飞行器来回穿梭。 光带的中央，是一座光芒璀璨、拔地而起的塔式建筑，塔尖遥遥指向近地轨道上的空间港。 这就是港口的主体，阿尔法港。 星历纪元没有通用之前，它叫“砂港”，一个粗陋的飞行平台，由几家矿产公司维护。 当时这个星球绰号“淘金”，无数冒险者、野心家，妄想一夜暴富，如潮水般涌来。 幸运者，带走了一船船矿石；更多的人，倾家荡产。 曲率飞行技术的突破，促进了联盟的形成。 星历纪元开始，“淘金”纳入了联盟的管辖，并有了一个没人记得住的官方代号：Kepler-33c。 “砂港”也一跃成为官方港口，冠上一个大名：阿尔法港。 但在慢闪他们的眼中，这就是砂港，永远的砂港。 哪怕它已蜕变成一个光明与阴暗共生、繁华与衰落并存的怪兽城市。 “至少我还没有暴露……”通讯器中陈章晋已经镇定下来。仍然安坐在调度室中，说明安保系统没有发现他就是内应。 “慢闪，冷静一点，继续匹配资料，先让飞船过关。”他在通讯器中不忘提醒，“咱俩都收了钱的，那帮人得罪不起。” 慢闪没有理他。 闯入者是从东边来的，理论上他应该往西边逃。只是西边老城是贫民窟，空中通道极少。 慢闪有自知之明，自己再拼命，也跑不过安全部队的那些变态肌肉佬。 他拐向南边，那里是繁华的市区，有多条空中通道可以利用逃跑。 2017.05.18 5.义肢改造者 “慢闪，哥们，”陈章晋在通讯器中哀求，“这单活没做好，我的小命就悬了。” 慢闪以粗重的呼吸声回应，一路跑出厂区，几乎耗去所有体力。 他掏出第三个“视粒”，摁在一堵墙上，角度对准来路。 耳机中，陈章晋继续打苦情牌，“你无牵无挂，找个地方躲躲就没事。我不行啊！他们知道我是港口办事的……兄弟，每次钱没少吧？这当儿你撒手不干，是我被人砍啊……” 慢闪回了两个字，“等等。” 走出废弃厂区，港口的夜晚不再荒凉。 闪亮的空中通道纵横交错，飞行器的嗖嗖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气母始祖，在指定空域，旋转着轻柔透明的庞大身躯，长须在夜空划出光亮的轨迹。 始祖的泡衣之下，聚集了无数萤萤泛光的气母。 三五个胡库族人，粗短小腿伸直，瘫坐在地上。 他们后颈两根须孔，不时“嗤”、“嗤”地喷出白沫，酒气弥漫。 这些可怜的土著又喝醉了。 人类的酒精饮料，胡库族人没有一丝抵抗力。拿出两瓶杂酒，你可以驱使五个胡库族人做事。做任何事都可以，要知道，这些矮小而强悍的生物，拳头可以砸烂一架小飞行器。 再往前走，是管道交通的一个节点。坐上胶囊列车，混入市中心容易多了。 慢闪稍稍宽心，拿出平板，在手上展开。 通过卫星的网络连接并未中断，再修改几处，就可以匹配协议。 平板上监控画面，也在左上角依序排列。 慢闪心猛跳了一下，刚平缓下来的紧张情绪再次点燃。 修理厂南边的监控画面消失了！ 紧接着，第一个“视粒”失去连接。 慢闪撒脚就跑，尽管羸弱的身躯已经压榨不出多少体力。 “追、追着来了！”他告诉陈章晋，言下之意，腾不出手来匹配协议。 “摆脱不了？”陈章晋的声音相当苦恼，“对方是什么来头？” 慢闪用力奔跑，推搡开了几个人，一鼓作气，跑上管道交通的节点。 站台上排着人龙，等候最新一节胶囊列车出发。 慢闪气喘吁吁，不顾各类生物的白眼和非议，挤到了前面。 头顶全息图像正在播放广告，显示离发车尚有数分钟。 陈章晋声音在追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习惯了慢闪半天不回话，但这次非同寻常，不能不问清楚。 在地下仓库的监控画面，惊鸿一瞥，慢闪只看到一个人。 太过于仓促，看不清面貌，慢闪回答不了陈章晋。 “视粒”是一种极致微型摄像头，虽然简易，但在一公里范围内，可将粗陋图像传至平板。 此时，第二个视粒的画面又没了。 “干！”慢闪不自禁爆了句粗口。 对方仿佛亲眼看着他安放“视粒”，那么细小的东西竟也能发现。 第三个“视粒”传来的画面，几个胡库族人，摇摇晃晃，走一段路又趴下。 厂区那段路，一个人影出现，手一扬，画面消失。 慢闪只看见来人戴着一副墨镜，硕大无匹，几乎掩盖了半张脸。 “义肢改造者……”他轻声地喃喃自语，相信陈章晋也听得到。 对方安装了电子眼，自己在仓库中就已无所遁形，在他的视野范围中被锁死了。 2017.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