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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一)行走在柬埔寨 | 我的tutu车司机

出发去柬埔寨之前,我搜罗了很多关于吴哥窟,吴哥城,以及各种寺庙的资料,这些资料呈现给我的,是一个处于璀璨文明顶端的高棉王朝,也正是那段历史的余晖点亮了今天的柬埔寨,让它不至于被现在的世界所遗忘。而柬埔寨的今天究竟是怎样的?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到达了暹粒。短短七天也许不足以让我充分了解这个我完全陌生的国度,但是从当地人口中,从我眼之所及耳之所听的地方,我还是窥探到了一个具体,形象,又真实的柬埔寨,这七天的旅程让我对这个中南半岛上的国家有了全新的认知,于是决定通过几个小故事分享记录下来。不管它在你的脑海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置身其中的时候,我才发现它带给我内心的震撼远超想象,这些震撼来自于对人类杰作的赞叹,也来自于与当地社会当地人的亲密接触之中。渐渐地,我想通过旅行这件事获得的,不仅只是欣赏沿途的风光,而是通过与不同的社会和他人建立联系,来不断审视自己和所处这个世界的关系,让一些飘荡在内心的迷思停靠在能指引我前行的地方。
(一)我的tuktuk车司机以及它眼中的柬埔寨
我想重点着墨的一段经历,来自我和tuktuk司机Two的谈话。
到达柬埔寨第二天,我们需要一辆tuktuk车出发去吴哥窟以及其周边的寺庙,从酒店走出来一路上都是吆喝着游客上车的当地司机,我一向反感这种揽客的行为,索性走向了旁边一位面目友善且没有主动上前揽客的司机,那一刻,我并没有想到我会从这位看似普通的tuktuk车司机身上收获如此之多。
旅程一开始,Two就让我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在等待我们游览归来的间隙,他总是待在车上捧着一本韩文书苦读,书本上许多密密麻麻的笔记让我眼花缭乱。
“Two,你在看什么书啊?看起来做了好多笔记。”
“这是旅游资格证的备考材料,我希望下个月能参加考试,如果通过就可以一边开tuktuk一边做导游,收入越高可以翻倍吧。”Two一边回答我一边露出羞涩的笑容。
聊天中我才得知,他在过去几年自学了韩语和英语,今年又马不蹄停地开始学习中文。
“我们这里的韩国游客很多,学习韩语对我的生意很有帮助。现在中国游客数量越来越多,我得早日练好中文,这对我的生意很有帮助,我也可以给他们讲解一些吴哥窟的历史。”他向我解释他学习中文的初衷。
在柬埔寨,tuktuk车司机会说简单的英文并不稀奇,但掌握了两门外语的司机实属罕见,况且在后来的沟通中我发现他的英文水平相当了得,许多生僻的政治词汇他都能脱口而出,让我惊讶不已。我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位看起来黑黑瘦瘦的司机。
他告诉我因为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父母给他的起名为Two,他出生在红色高棉最最黑暗时代刚刚过去的80年代初,那时候虽然人们不再生活在不知何时会被赶出家园甚至被屠杀的恐惧中,但整个国家仍然处于极度动荡之中,国内形势的不确定性让人民食不果腹,他也只是受过最基础的教育便需要进入社会寻找生计。90年代中期以后,柬埔寨国内形势得到好转,吴哥窟大多寺庙的保护工作也都已经结束,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柬埔寨想一睹吴哥窟的风采,Two开始做起tuktuk车司机,也开始学习更多的语言以吸引更多的游客。
我从书中查到柬埔寨人均收入大概是140美金/月,但通过与当地人的沟通交流,我认为这是一个被高估的数值。tuktuk车一天大概可以为司机带来少则15美金多则30美金的可观收入,这也是暹粒的大街上为什么到处都是揽客的司机原因,导游的收入则会更高一些。不难理解Two为何要努力考取导游资格证,他甚至愿意付出60美金/月的补课费,以求早日通过考试。
游览巴扬寺(bayon)之前,我跟他聊起bayon的风格和历史,他从tuktuk车下抽起一本厚厚的书,我拿来一看,一整本详细讲述吴哥城修建风格和历史的书豁然展开在我眼前。他告诉我如果要购买这本书大概需要70美金,他从一位英国游客手中借过来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整本复印了下来,同他所拥有的其它书本一样,这本书上的每一页都被密密麻麻的用各色水笔写满了读书笔记,细致到每一个他不认识的单词都被加上了注解。我开始由衷的敬佩起Two来。
“付出的努力一定会有收获,你很快就会通过考试的”我鼓励地说道。
“通过考试只是第一步,我希望将来能成立自己的旅游公司,不用为生计奔波以后,我就能参与吴哥窟建筑的保护和研究了,这才是我的最终梦想。“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别样的光彩。
从女王宫(bantasy srei)回暹粒市区的时候,主干道被一大群正在热情宣传在野党(CNRP)政治理念的人堵在道路中间,我抓住机会跟他聊起了相对敏感的政治话题。Two虽然出生在红色高棉后期,没有亲身经历过75-79年期间那些炼狱般的生活,但很容易理解他为何也对波尔布特(POL POT)以及它的党羽深恶痛绝,毕竟他的父辈极有可能是受害者,而他自己也没有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历史的残酷,就在它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回响良久,以至于未来的一代两代甚至N代都要受其影响。(关于红色高棉的历史,柬埔寨当局者已经将其从历史书籍里面删除,电影《the killing fields》讲述了那段历史,david chandler所写的《a history of cambodia》里也有大篇幅的描写。)聊起现在的当权者,他的脸上浮起了清晰可见的愤怒,他愤怒于当政者的腐败与不作为,他同情这个国家里大部分仍然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民,他更是愤愤地告诉我,如果有机会他希望将当政者能踩在脚下(原话是:i hope i can put ** under my foot and kill him easily like kill an ant)。我从书上了解到2013年柬埔寨选举发生的戏剧性逆转,他告诉我说,宣布结果那天,柬埔寨全国都陷入了停电状态,当权者为了维护统治和修改选举结果,武力控制了所有电力和电台,并且自行宣布当选,这也引起了在野党的大规模抗议,但是抗议并没有什么结果,执政者又一次将人民玩弄于股掌之中。明年是柬埔寨的又一个选举年,Two说现在的总统已经放话说,如果自己的政党无法成功当选,柬埔寨国内将陷入战争。我清晰的感受到他音调里的狂风暴雨,那是一种强烈地愤怒与失望,也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想要改变些什么的力量。现在他正在积极参与各种政治宣传工作, 如同我们在马路上看见的众多挥舞着小旗奋力呐喊的柬埔寨民众一样,他们都希望靠这些呼喊改变历史的进程,改写自己国家的未来,他们试图将柬埔寨带向更光明的远方。
我无法告诉他,要如何在迷雾里抽丝剥茧,要如何辨识政客的真实面目,因为这是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在民主选举这一盘赌局上,每一个平民都是赌徒,我们的赢面小之又小少,因为站在我们对面的,是人对权利和财富的贪婪,是人性里天生的恶。但是我仍然由衷的敬佩他们,祝福他们,或许那个光明的未来真的就在不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