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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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端午节的气氛比南方是差好多。但端午的吃食也是毫不含糊的。过去妈妈会在端午节煮新蒜,煮新姜蛋,奢侈地包上一些糖团。挂一把艾草在门楣,系一束五彩丝线在小孩的手腕上。还会有新蒜梗和着艾草缝起香包。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去年在老家,毛儿我们还泡起了糯米红豆和粽叶,自己包起了粽子。虽然我最终也没能包出一只拿得出手的粽。相较于日渐式微的种种仪式,倒是端午前后的植物们挤挤挨挨,大有沸反盈天的气势。

我和鸣宝跟着妈妈去找艾草了。过去河沟边挤挤挨挨好多艾草。到端午间蓬蓬长出一人高。端尖叶阔,叶背蒙霜,灰白乌青,微微有清冽之气。如今艾草少之又少,妈妈找了好几处,斜斜只余下参差的根灰扑扑,是被其他人先割去了。还有地方土层松松的,一片新土虚掩着一些小坑。是被人连根拔去了。妈妈说可能是谁家办婚事,需要整株的艾草。突然感叹民俗与自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融合了。可以想见民间风俗也是于千百年来百姓与自然与土地的深情共眸中款款而来的,而国人以植物寄寓情怀,统治者依此兴观群怨,俗与雅也就共生共荣了。《诗经-采葛》: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以植物兴起,吟咏热恋中男女念念不忘的小心思。可能艾草那历久弥香,清淡微苦的性子,恰好暗合爱情中缠绵悱恻的情绪。它们就有机会走进诗里。也许哪只艾草恰好莽撞地闯进怀揣一肚子小秘密的人手里。反正想想也是美好的呀!
寻艾草而不得,倒是在沟边白茅连片丛生,和旧时层层叠叠,绿波暗涌,白浪摇曳的画面如出一辙。端午的白茅已经一穗一穗抽出了整条的白絮。估计是春天时来拔白茅的小孩少了,它们战战兢兢躲过飘摇的春天,欣欣然安稳入夏。《召南.野有死糜》: 野有死鹿,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猎人用白茅包起射杀的糜鹿,以表自己对自然馈赠的虔诚;怀春的女子,有男子来调着情事,两情相悦,是生命里永远最动人的画面。嫩茅,又称“柔荑”,以此来赞美女孩的手,该是又白又嫩的了! 终于发现一簇艾草,簌簌长在一片一年蓬的中间。伸出镰刀齐根割去,沙沙倒在手里,灰灰的老茎柔韧绵软,剪碎了和着叶子装在香袋里,也是难得。一年蓬簇簇开起白花,花心微黄。一只接一只擎起细长的茎,柔柔托起一层小白花,简白朴素的,也戳人心。深绿的背景色跳脱出点点白光,夏风卷来,绿枝摇曳,花色流转,也似海明威流动的盛宴。

捆了艾草回家,顺手折来一束蓬蓬开着的白花。远远树丛里的野葱开出团团的白花球。跨过深沟,顺手拔了几只,闻一闻是有一股辛辣滋味的。随手丢在了沟里。攀着野草往上爬,竟然发现几丛连片的野姜。叶面宽阔,脉络分明,背有微芒,茎杆直立,嫩叶攒聚。之后会开出黄色的太阳花序。秋收时块状根膨大成肥肥的模样。挖出来生吃也是脆生生的。大人忙于秋收,我们会拿着铲挖姜芽。那时候植株已经长出一人高了,茎杆粗壮,芒刺在背,要拔开它掠夺它的果实也非易事。往往手上会留有小芒刺,涩涩发痒。但我们仍乐于此,相对于半篮脆生生的果,小刺又算得了什么。因为它们实在是贫瘠生活里有味且有趣的调剂呀,实在像精灵一样可爱。


水红花也在野姜丛里舒展着手脚长起来了,它的样子实在和野姜相似的很,叶面阔大宽展,茎杆一样绰绰高立。仔细观察,水红花的叶面是柔软的,微微下垂,没有芒刺,色泽更透亮。以前用指甲草染指甲都用它缠住手指。绵软有韧劲。只是现在水红花的花穗还没有踪迹,当然区别不大,夏至以后,天气热起来,暖烘烘的热气熏着它,紫红的花穗一支一支伸出来,你就知道,它是水红花了。过去水红花依水而生,紫紫开出一层,像紫色颜料打翻在画布,阴雨天气,白花花的水雾从水面涌起,着了水色的花穗摇曳生姿,实在是水光浮动,彩波暗涌。放学回来的小孩子扛一支,摇摇摆摆从岸边来,跟着一群小孩左左右右,实在是从水色旖旎的画卷中逶迤而来。现在只当一抹绿看一看,也是绿光闪烁的,很漂亮。

我们携着艾草进家门,妈妈晒了薄荷劲和艾草,斜阳已然在侧,簌簌浮在一株蜀葵上,团团的花灼灼开着。树荫下的芫荽许是光照影响,仍涂涂地开着白花,叶子已细细如篾,凛冽的辛味透上来,一股股刺入鼻端。不久后伞状花序悠悠地落了,会结出绿绿的籽,攒聚在枝头,性子依然烈烈的。


小晴奶奶家门口,蓬蓬一株绿槐上依着一株凌霄花,也是少见。花色橘红,攒成一簇,红玛瑙色花柄一粒一粒托起喇叭状花。三三两两开做一团,在小晴奶奶家寥落的院门口也开出节日的气氛来。小晴奶奶进城带孙子了。许久不回来一趟。大过节缩起门,想是不会回来的。
巧玲家门口,勃勃长着一片菜园,小时候常在这里抠黏土,捏出各种动物的造型,用椿树的马蹄状叶柄给它们装上四肢。悠悠地去和别个比赛,撞在一起酥酥碎一地,也是好玩的。巧玲这时候大约已经在南方的城市生活十年了。好多年不曾见过她,她妈妈栽的木槿倒是年年开着,开起来仍然像绢花,伸手摸一摸,粉扑扑的花粉粘在手上,示人以鲜活。

黄腾腾一片黄花菜地,簇拥着的矮墙后,有人家在楼板上挂起了苇叶,想是包粽子。过去水塘里到处是水,苇子也挤挤挨挨随处可见,端午前婷婷舒展,沙沙沙苇尖摇晃,里面不时钻出摘苇叶的人。这些年影子难寻,去年有人在东地水塘发现一丛,一群人涌上去,三两下成光杆了。日渐式微的农作方式,日渐消失的植物,只能在蒹葭苍苍的梦里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