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蘿
和学生们又一起读了一遍宗璞先生的《紫藤萝瀑布》。把《邓之诚诗集三种》图录里那张邓先生端坐一树繁花之下的照片拿给他们看。叫他们知道藤萝花是真可以像瀑布一样的。不知道宗璞先生是不是还在写她《野葫芦引》的最后一部《北归记》。前三本倒是都早买来读过了。希望这书能凑成完璧。这样的学院派小说,京派小说后来的人是注定沒办法写得好了。

翻出十多年前读完《南渡记》写的文字,好像还是这样的评价。于是钞在下面:
用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读完了,合上书,细细想想,感觉有点像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的几句话:“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觉得有点落寞。”是的,细腻,清闲,当然还有落寞。多事之秋的家国,一群地位“清高”的人的经历。本书注定了不是史诗性的作品,笔底虽有波澜,却并不壮阔,也许作者本就无意绘出当时的全景,只撷取一角湖山来柔美的书写,是以历史背景在此不过是个契机,见人心的变化,知识分子心态的变化。

全部书一贯作者以往的语言风格,充满诗意的美。很多章节的片段都是很美的写景抒情文字,方壶的夏,什刹海的冬,风姿绰约,夺人心魄。知堂选散文,把顾颉刚的《古史辨序》和废名的《洲》《万寿宫》都拉了进来,还说:“因为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自叙。”“废名所作本来是小说,但是我看这可以当小品散文看,不,不但是可以,或者这样更觉得有意味亦未可知。”真是识货的行家,相比之下,后来姜德明先生编选《北京乎》,标准是“更完备、更理想的纯文学的写北京的书”,这一个“纯”字,不知漏掉了多少更有厚度更有韵致的文章,实在可惜。野马跑远了,赶紧拉回来。《南渡记》是小说,同样也是漂亮的一卷性灵散文。

不过,有一点不是很满意,作者似乎太眷顾这群象牙塔里的文化精英,以理想化的笔刻画这一群人,孟,庄,澹台三家的大人自不必说,连小孩子也尽是才貌俱佳,风度翩翩,超凡脱俗,十一二岁的小孩在心智上似乎并不能成熟到作者所描绘的程度,想来是宗先生在水木清华的世界里的经历很美好,因而不觉移情于笔下,爱之愈深,见之也难免愈不真切,一切遂尽成完满了。

还是该感谢宗先生的灵心妙笔,在几无人间烟火气的场景里,还是很可以给人以宁静安详之美。知堂的杂诗说道:“不须更读枝巢记,如此秋光已可哀。”似乎在这里能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顺便说一句,小说里的凌京尧倒有几分像苦雨斋主人,不知作者属稿当日是否有此构思。
庚辰五月七日识于晨窗,风声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