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们玩儿什么
你有多久没玩儿过了,不是手机,电影儿,KTV,旅游胜地的那种。
记得还带着红领巾那会儿,放学回家书包一扔,“妈,我出去玩儿了,那个谁谁谁在门口等着我呢……”也可能就在家门口儿,捡砖头,画上歪歪扭扭的几条线,跳房子,跳皮筋儿,滚铁环,抓羊拐,拿石子儿砸二楼老大爷的玻璃,看谁扔的高,隔壁院子里的杏子熟了都长到了大马路上,一竿子打下一片,看谁跑得快……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头凑过来了,最后都能认识……
那个时候,我们不消费也玩儿得痛快。
以前的玩具,陪你度过了大多天真烂漫、嬉笑打闹的缓慢时光……
丨空竹丨
《封神演义》中失去了七窍玲珑心的一代忠臣比干在游荡街市时,恰巧碰到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空心菜的妇人。
“大婶,菜可以无心;那人无心,会不会死?”
比干死了,当然怪不得大婶。可我们也可以看到精神痛苦有时比物质贫乏更折磨人。
空竹也是空的,但它不会死,相反,给人们带来的东西虽然是空的、虚的,却并不虚空,那份精神满足感真实有效。

王大爷,一位机关干部,以前在文革期间遭受过精神打击,一度抑郁。见不得人、上不了班。
为了治疗抑郁症,家人听从医生的建议,放手让王大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家人想起王大爷年轻时,提到过有一段时间跟随远方表舅学习抖空竹,记得那亲戚还是空竹手艺的某一派传人。
于是王大爷的注意力便从抑郁的往事中转移开来,一心扑在抖空竹上,莫说是《俏花旦》节目中的高难度动作,就连削竹子、做空竹的细节都如数家珍。

慢慢的,愤世嫉俗的不平与痛失亲人的不甘、黑云压城般的大块忧愁云团,渐渐地被空竹的清灵悦耳之声涤除、被当空飞舞的空竹划出的劲道轨迹所穿破。
王大爷,现在是一个抖空竹民间组织的发起者,空竹,让他结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因空竹、因朋友,天空,不再阴霾

丨兔爷儿丨
深谙北京市民文化的老舍曾这样描摹兔爷儿:
“它的上身穿着朱红的袍,从腰以下是翠绿的叶与粉红的花,每一个叶折与花瓣都精心地染上鲜明而匀调的彩色,使绿叶红花都闪闪欲动。”

当我们把眼光从整体的色彩感投射到它那圆嘟嘟的小胖脸上时,除了威武执着的眼神外,也会发现一种特殊的童稚,这股萌而单纯的视感,其实就曾存于我们小时的面庞上。
“你是不是以为我感冒就会死呀,我死了,你好得到我所有的玩具。”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直接切断了我和院里唯一一个小伙伴的联系。我一直陪他玩,居然一肚子自私自利,真是让人膈应!
小学时,凡是有新奇的吃的、玩的,我们都会凑在一块分享。
刨冰、红白机、糖葫芦、变形金刚、健力宝、四驱车啦,这次,他不过是新得了一个我没见过的兔儿爷而已,就说这种话,真是不够意思。不过是,他爸爸去北京修铁路,捎回来的一个破玩意。
于是,见面的次数渐渐变少,似乎也不光是我的淡漠,他也开始隔阂。
终是,本离得很近的两家小孩,正是作伴的年纪,因个兔爷儿,不说话了。
小孩子,感冒是常有的事儿,终于,轮到我了,还正是期末考试前,我发烧在家,躺在床上,瞧着窗外的枯枝,吱呀吱呀的怪鸟不知道在哼着什么。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我拖着四肢酸软的身体挪到门口,一开门,
四下无人,我出门左右张望,也不见踪影。
反身回屋时,家门口窗台上摆着一个丝绸布袋,下面压着一张纸:
“爸爸换单位了,我们一家都走。这个给你,做个纪念。”
我解开袋子,
长长的耳朵与浅粉的面颊中间的眉眼直直地盯着我看,
这双眼睛与他的眸子出奇的相像。
啊切——风太凉,我躲回了屋里。
兔爷儿,一直被我摆在书桌上,后来,我也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都是小心眼、爱瞎琢磨的人,没法不聊到一块去。
玩物儿本没有生命,因造物者的心血,因拥有者的摩挲与珍爱,渐渐被注入了记忆与血肉,见证着一个又一个小孩子的成长。

丨纸鸢丨
“江北江南纸鹞齐,线长线短回高低。春风自古无凭据,一伍骑夫弄笛儿。”
徐文长精神错乱,却对艺术有着惊人的敏感与表现力,轻轻几点淡墨点染,一副形神兼备的春风舞鸢图就活灵活现地呈现了出来。
明代的徐渭、西方的梵高,假若果真没有这类疯子,我们哪里又能欣赏到肆意生长的水墨狂竹与迷幻情致的璀璨星夜。
相反,正是这些看似“玩物丧志”的艺术品,在某种程度上,医治了他们的精神病痛,得以情绪稳定、安然存世。

朋友的二叔,之前的知青,错失了返城的机会,一直在乡镇高中教书,本也不错,谁知命途多舛,因为在劳动课上保护学生,意外摔伤,造成膝盖粉碎性骨折。
一日午后,朋友给我讲起了二叔和纸鸢的故事:
“那年暑假,我去看望他,推着轮椅,在古文化街上散步。
一个拐角,二叔突然叫我停下来,痴痴地盯着灰砖墙上挂着的风筝。我顺着二叔的目光自上而下地看着:
有双翅捧持芙蓉花的蓝尾燕子,有翎羽分明又栉比排列于胸襟的大红鹏鸟,更有有红白、大正、昭和三色锦鲤绕莲悠游的池塘,也有孔雀开屏、百鸟朝凤般的春朝胜景,还有肩并肩比翼齐飞的鸳鸯鸟儿斜着小脸互相瞧着对方……
二叔看到鸳鸯鸟儿时,扑哧一乐,我也笑了。

回到家后,二叔迫不及待地喊来我婶,说:‘她婶儿,我们刚才溜达时,看到有卖风筝的。你看,我腿脚现在也不方便了,可手闲着呐,趁这机会,做点风筝卖吧。这样,一来我也有的解闷,二来我也可以给家里做点贡献。’
婶儿当时的眼神里写满了默许,这事也把我高兴坏了。
于是二叔又开始看书了,而且种类多了一种,风筝的。
每年回家我都会去看二叔,不用想,准扎在自己的“工作室”整风筝呢,
不用张望,当年买回来送给二叔那个鸳鸯纸鸢,还挂在头顶,色儿也还那么亮。”
朋友讲完长舒一口气,我也直起身,缓了缓神。

玩物丧志的有宋徽宗、李后主,可是他们要是不丧志,哪来的瘦金体、婉约词。
对于日常中的我们来说,玩物丧志么?
古人玩了几百年的风筝,不仅治好了朋友二叔的心病,还成了糊口的手艺;老北京的兔爷儿,时刻可以开启时光回流的闸口,不会只是停留在手头的把玩,还会把珍贵的儿时童稚涌上心头;
竹空成物主,空竹当空舞,灵音沁入骨,空心人得悟。常听老人讲,生活中,就是需要偶尔来点虚的,才真。
起初受了药铺账房气而委屈得不知所措的小伙计随便拾起俩味中药而粘连成的毛猴儿,形象传神地透出了账房先生的刻薄与无知,正是这种幽默、豁达的间接艺术表达,在老北京的民间生活中永驻了下来,形成了独有的京味儿。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在世百年,对于万古长存的中华玩物来说,我们只是处于一种短暂漂流的状态,也只是一群留下些许痕迹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