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三秒第一次觉得杨翠兰厌烦就是现在。

虽然三秒的左手还搭在杨翠兰的臂弯，从背后看，俨然一对亲密的母子的模样。

杨翠兰依然在不停数落张大志的种种缺点，希望从三秒的脸上看到一丝赞同或是同情。

这种表情对于杨翠兰来说似乎是一种鼓励，激励她不停重复。

仿佛她们已经不是母子，而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被同一个男人陷害，从此落入无限的怨念。

三秒其实是心疼杨翠兰的。当初嫁给张大志纯属坑蒙拐骗，想离婚的时候发现怀上了三秒。

无可奈何的人生。于是是无可奈何，自认伟大的隐忍。

只是三秒受不了杨翠兰祥林嫂似的重复和抱怨。

杨翠兰希望的让自己理直气壮地成为被同情的同情的对象的这种共鸣，在三秒看来，实在幼稚得可笑，又无限同情她。

三秒挽着杨翠兰拐进街角的一家服装店，企图通过鲜艳的颜色唤起杨翠兰内心对退休生活的期待。三秒想，她只是更年期而已。

三秒有时候很羡慕杨翠兰这类人。没什么文化，也不爱看书，遇到不顺，烧烧香，拜拜佛，偶尔咒骂几句，也就乐呵呵的过了大半辈子。

倒不是她歧视，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也是一样，见识地越少，越觉得自己在世界的中心，不用自卑，也不用渺小，只是漫无目的，单纯地活着，似乎也不错。

不知道是被三秒越来越铁青的脸色的搅了兴致，还是真的被店里新式的服装吸引，杨翠兰停了下来，拿起手边的短裤看着。

她小声询问着三秒，她的表情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满不在乎的害羞。

三秒点点头，鼓励她试试看。

杨翠兰最终也没有买那条裤子。因为她太胖了。短裤到了大腿怎么也上不去，店员小姐，带着恶狠狠地微笑告诉她们在没有大号的了。

回家的路上碰到刚回家的张大志，抽着一支大前门，手机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手一前一后有规律地快速摆动。

张大志走路很快，以前和三秒一起走的时候，从来不管三秒有没有跟上，到了目的地以后就嫌弃三秒耽误时间。

从那以后，三秒每次跟着张大志出门，都一路小跑，像尿急似的。

张大志心情似乎不错，哼着歌，走到杨翠兰旁边还恶作剧似地捉弄她。杨翠兰中年妇女特有地嗔怪着，张大志也哈哈大笑。

三秒想，恩，真是和谐的一家人啊。

张大志今天又赢了麻将。嚷嚷着要回家表演鱼肉丸子。

张大志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麻将，近乎痴迷的程度。三秒高中的时候住校，周末才回家，基本上一学期见到张大志的次数不超过3次。

张大志要么在打麻将，要么在看别人打麻将。回来的时候，三秒要么睡了，要么走了。

三秒从那时候就开始觉得张大志在自己生活中确实可有可无。

到家的时候，张大志冲到厨房拿出解冻的鱼，然后说，三秒，你就等好吧。

张大志不知道，三秒不爱吃鱼。

小学3年级的时候，三秒在蒋琼也就是张大志的妈的悉心照顾下，被鱼刺卡了两天才被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张大志一巴掌打掉了三秒一颗有点松动的牙齿。

三秒没有哭，但留了后遗症。看到鱼就反酸，双腿发软。

杨翠兰知道三秒对于鱼的厌恶，却单纯地认为是小孩子挑食。于是为了营养的均衡，便默许了张大志对于鱼的狂热。

三秒想，我一定要逃到一个没有鱼的地方，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