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飞向童话

已经过去近3年了，陀颜看着布满灰尘的鸡仓，面色愁苦。 鸡仓被建造成球形，四周整齐排列着一列列、一排排方正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都铺好了舒适的干草，边缘甚至有一圈一圈水槽，这正是给鸡准备好的窝。 如果有空运用数学公式去数了的话，以陀颜目前视线所对着的那个小格子为起点（包括它在内），横向有30个格子，竖向也有30个格子，总共也就是有900个鸡窝。按照计划，到今天为止，所有格子都应该是满的，里面都应该扑腾着一只壮硕的鸡，甚至起码一半都还应该卧着蛋！ 养鸡是陀颜为自己选定的人生道路的第一步，但目前看来，这一步走得实在糟糕。即便不说是倒走，也可以说是第一步就摔了个狗爬。 视线所及，目前的鸡窝几乎每一格都是空的！只在最上层零散地分布着几只营养不良的鸡，既瘦小又萎靡。陀颜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仔细数了数，又数了数，数了4遍，最终还是确认这近三年来，自己只拥有10只鸡，还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非良种鸡。 养鸡户都知道，最开始所有鸡仔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从同一个起点开跑，然后在过程中才被拉开距离，起码在养鸡这一行是这样的。只要在养育的过程中，对鸡仔精心照料，规律地喂食干净、高质的水以及草料，偶尔添加点蚯蚓毛虫等辅料，并注意保持鸡窝的干净整洁，小鸡仔们就会健康地成长为良种鸡。良种鸡下蛋多、快、好，肉质鲜美，羽毛鲜亮，在市场上十分受欢迎。但是，如果对鸡仔们疏于照料，不管不顾，鸡仔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会长成非良种鸡，这种鸡干瘪，无人食用，而且还不会下蛋，可以说是几乎毫无作用。或许有些贫苦人家会愿意免费收下它们，因为它们灰暗的羽毛收集起来勉强可以做个脚垫。 所以陀颜这三年来，可以总结为一事无成。她没法抱怨任何人，因为正是她自己立下了誓言养鸡，又是她在开了个头后便逐渐忘了正事，只顾着逗猫耍狗，玩鸟看鱼，以及耗费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吐口水泡泡。这些泡泡只除了在刚吐出来的时候，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七彩的光辉，使人觉得赏心悦目外，便没有其他用处了，而且几秒之后就会消失。但曾经的陀颜对此乐此不疲，因为吐泡泡几乎不耗费任何力气，只需要喝多点水就可以轻松做到了，七彩光辉更像是一顶虚假的皇冠，让她觉得目前以及未来的生活都将如此绚丽美好。 但泡泡破了，她发现她除了10只非良种鸡，一无所有，或者说已经是一无所有。陀颜脸色苍白，只要一想起周围不远处和自己同一时间独立的人，目前几乎都仓满库满，养狗的小狗崽满地跑，养鱼的新品种不断被推出，她的胃就像装了一块巨石，压得她直不起腰。 但是最让陀颜感到窒息的是，此时此刻，让她最痛苦的事居然不是她没有养好她的鸡，而是她被其他人比下去了。当初明明是她自己选择养鸡的啊，看着鸡仔们柔黄的绒毛，细嫩的小爪，油墨一样黑亮的眼珠，她心都像是第一次会跳一样，热情洋溢地扑腾，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欢欣鼓舞，难以自持。 为什么真正开始养鸡之后，会变得惫懒可恶，毫无责任和担当呢？ 陀颜依旧可以肯定自己对鸡仔们的爱意，但是她意识到要不是这其实只是虚假的爱意，那就是她的爱意压根不够。不然她为什么会一边爱着，一边忽视着呢？陀颜想起她刚开始决定要养鸡的时候，管理者对她说的话：你会很容易就热爱一件事物并从中获得乐趣，但在真正接近它的过程中，你会体会到艰辛，难过，厌烦，怀疑，甚至是痛苦，但当你坚定地拥抱这些苦涩后，你会发现乐趣不知不觉又降临了，而这一次，将是永恒的乐趣。 当时，她正满含惊喜地看着她的第一窝小鸡仔，激动得面色通红，满心满眼都是那柔软的小生命，只分得出一点点心思漫不经心地想：怎么可能呢？和鸡仔们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有痛苦呢？ 然而，几天之后，清理鸡窝，准备草籽，更换水槽就让她感到疲倦，但她并没有清晰地认知到这股疲倦，只是顺从心情，决定要先休息一会。一会之后，再过一会，等她意识到休息时间太过漫长而不合情理后，她便借口要去观察其他动物的生长来给她的小鸡创造更全面科学的生活环境，于是她在狗窝和小狗们玩耍，在鱼缸里数着金鱼的彩鳞，甚至在别人的鸡窝，用脸颊蹭着鸡仔们柔软的嫩毛。她并没有忘记她自己的鸡窝，只是想着，再过会，过会就会回去，她安慰自己说这点时间不要紧，她的鸡不会有事，会等着她回去的。她可耻又可悲地自我欺骗着—— 直到管理员最终对她发出警告：她的鸡仓几乎全灭，她十分接近被驱逐出农场的临界值。 她才发现，她的鸡仔们，柔嫩的小鸡仔们，已经在她亲手推动下，变成了非良种鸡。 陀颜想放声大哭，又觉得自己连哭这种可以发泄情绪让自己好过的行为都根本不配有，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掩饰抑制不住的干嚎。 但比起发泄情绪，或者不知所措，现在的她内心清楚现在更应该干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将那10只虚弱的鸡抱下来，圈在鸡仓旁用新鲜干草铺就的临时小窝，然后转头回到灰尘四扬的鸡仓，找到水槽的排泄口，将里面陈年的污水放出，并带着手套，将整整890个鸡窝的干草全部清理下来堆积在一公里以外的荒土上燃烧沤肥，这块地以后将专门给她的鸡种植食用稻谷，毕竟她现在完全不舍得让她的小鸡吃农场统一配送的草籽，她的鸡营养不良太久了。由于鸡窝太多，这一部分整整干了一周才干完。即便有一口对自己的怒气撑着，陀颜也暂时坚持不下去，她躺在临时小窝旁，和她的小鸡偎着睡了2天2夜，才感觉力气重新灌满了身躯。 陀颜挨个亲吻她的10只小鸡，感觉心灵也灌满力气了。她抓起水管和扫帚冲进鸡仓，将每个小格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重新给水槽灌满了青草水。又去谷场精心挑选了今年新晒的干草，将小格子铺得软厚适中。 然后，她抱着自己最初剩下的那10只小鸡，将它们呵护在阳光最好的10个鸡窝。 虽然农场没有非良种转化成良种的先例，但陀颜打算朝着这个新目标努力，不是为了乐趣，而是为了她的10只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