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上海的爱情故事

11年我在上海，某天我像以前一样加班到半夜一点，没有公交车，半夜打车很贵，夜间起步价十八块。我不舍得，就从公司跑回住的地方。

那是快入冬的时候，天有点冷，十二度，还没跑一半，鼻涕和口水狂流，喘不过气。上海七莘路的每一条路总是很长，它靠近虹桥火车站和机场，看不见拐点。夜里经常跑着大卡车，闪着车灯，它们呼呼的从我身边跑过。在路灯下，沉重的阴影让我害怕卡车会侧翻。

没有人像我一样在奔跑，我追逐着一个个路灯跑下去，累了就用走，抹抹鼻涕，吐掉口水。我竟然开始享受夜晚的上海，它并不大家说的那样莺歌燕舞，而是充满了惊喜，半夜飞过的飞机，青草的味道，还有陌生的姑娘。

对，当我跑到离出租车停车场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一个姑娘提着行李箱在黑暗中走着。我远远的就看到她，心里激动，一个人在人迹罕见的城郊公路跑着，我感到一种宿命般的孤独，特别难受。我经过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头发有点乱，表情不太对，似乎哭过。我继续往前跑了一段，然后又折回来，站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问我干啥。

我说你在干啥。

她咽了一口气，我感觉她要骂脏话，但最后没骂出来。我猜测她在担心，毕竟一个人半夜跑公路，不是有病就是疯了，要是惹怒我，我先奸后杀，她该咋办。所以她对我还挺客气。

我把我为啥夜跑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说了，说完之后我还想着接下去怎么编才能让她相信我毫无恶意，没想到她说，“你还挺浪漫的。”

这说的我不好意思了，贫穷都能成浪漫了。我在寂静的空气了笑出了哈哈声，可能我面相和善，容易让人相信，她同意我在她身边走一段。

我问她要到哪儿去，她没回我，撅了下嘴。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她理了下刘海。我说是有病，谁没事一个女孩子半夜瞎逛。“你不也是”，她怼了回来。

我看她年纪很小，还真挺担心她被什么人抓到草丛里去。这地方其实还挺乱的，附近是个出租车停车场，每天早上晚上司机都在这里交接班，我经常看见他们站成一排在路边撒尿，长久的那个地儿总是一股尿骚味。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搭着，我都忘了我们是怎么走路的，遇到岔路也不知道是谁引导谁，更像是漫无目的，只管往亮的地方走。我要帮她拖行李箱，她说不用。

一会她眼泪唰唰的往下掉，把我吓一跳。我这人最怕看见女孩子哭，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总觉得擦眼泪特别蠢，何况现在是个陌生人，哪敢擦，那是流氓。

我说你有啥委屈说出来，我听着。

她起初支支吾吾的，一会说了，是来找男朋友，男朋友不理她。她怀疑男朋友出轨，特意过来，可没想到那么绝情。

妈的这种狗血桥段居然让我碰着了。我心里打鼓了一阵，闪过一个念头，都说这种女人最好下手，没准我忽悠一下，她就跟我上床了，当做是对男友的报复。这种事我听过不少，我两年没性生活了。

我说就没见过你这种傻逼，她哭的更凶了。我拿过她的行李箱，右手轻轻搭上她肩膀，安慰她。她肯定没想到，我这么贴心，是想日她。要是没有这回事，男女可以一辈子不用讲话。

我觉得这种女人很傻，哭哭啼啼的跑到很远的地方，想找回出轨的男朋友。可笑。

我现在想起来，仍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俩个人偶然碰到，聊一段事，没必要问到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它重要吗，它能代表一个人？但是如果没有这个名字的，我不知道如何存放，现在只能说，有那么一个人。

这个姑娘是个大三的学生，暨南大学的，男朋友是高两届的学长，俩人谈了两年恋爱。男友毕业后到上海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里。我说那难怪，广告公司都开放，乱搞的多了去了。

我就是干广告的，我们总监是个女的，思想很前卫，也很有才华，她男朋友比她小十岁，跟我同一个部门。同事跟我说了，他俩其实不是谈恋爱，只是做个炮友，为了避免耳目，就假装是谈恋爱。私下里，女总监还有其他小白脸。男同事说，反正，自己也单着，不吃白不吃。

她怔怔的看着我，真像个可怜的小女孩，嘴巴也不抽动了，“这么乱？”

我说那可不是，多了去了。她要是还喜欢听，我可以再编一些更乱的事。

她默默的不说话，突然又爆发了，“妈的，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他为什么劈腿，当初说一辈子爱我，等我毕业后把我接上海去。妈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骗子。”

我说这话不对，不能把我也给骂了吧。

其实她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一心思只想着怎么把她搞上床。这感觉很流氓， 可是不流氓的话就啥也吃不着了。

我们走了大概快三十分钟，我问她到底要走哪去，想去哪儿。她说不知道，来了才发现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他妈的，还说要来接我，呵呵来了打他电话，关机！”她双手甩了一下，很生气。

我说这荒郊野岭的，可以住我那儿，离这儿差不多就一公里，有个次卧是空的。

我说完后她也没啥反应，没说不去也没说去，我看这事要成了，就带她到我住的地方。我住的是一个小区里的阁楼，确实有个次卧是空的，房东没租出去。阁楼便宜，只要800一个月，对我这种刚毕业不久的，还可以接受。

我带她去看次卧，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空床，一个衣柜，楼挺高的，外面的风呼呼刮着，显得夜里更冷了。我说我没有多余的被子，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睡一张床，我床很大，我们可以在中间横个枕头，放心吧不会碰你。

她又没吱声，我就领她进我的屋。我问她洗澡吗，她说不洗了，洗洗脸就好。那时候她还没化妆，但挺好看的，有张小嘴，特别性感。

我说行，我刚才跑步，去洗个澡。

等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睡在床沿的那一边。我不敢太放肆，洗完澡把衣服穿好，我没有穿睡衣的习惯，就穿上了秋衣秋裤。我掀开被子，她衣服穿得好好的，中间也隔着枕头，"说好的你不能碰我。"

我说绝对不碰。然后睡在了靠里的位置。

可是我刚躺下不久，就睡着了，连续的加班工作，还有夜跑，消耗了我很多体力，这我完全没想到。而且我也很拘谨，心里想着睡她，却死要面子，躺着也不敢动。

迷迷糊糊的，我在快凌晨的时候醒来，妈的惊了我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头已经不见了，她的头埋在我的肩膀和脖子的地方，我一侧头，她的头发散发着一股姑娘家的香气，我都快打了个颤。

她睡的很熟，我偷偷的闻了闻她的头发，外面已经起了亮光，她的头发糊在脸上，似乎在我睡着的时候还哭过，我把头发拨开，用大拇指轻轻的擦了下她的脸颊，她睡熟的样子真好看，看到我心里很哀伤，这么痴情的女孩子为什么不是我女朋友。操。

我翻了个身，才发现她双手环抱着我的腰，妈呀！我就这样不敢动直到天完全亮，我他妈太怂了。我发现我还是做不了流氓，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我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碰不到女人。

而且我发现，她在我肩膀上流了口水，冰冰凉凉的，可能她太累了。但呼气吸气，又把我弄得很舒服。

天亮后，她醒过来，我假装睡着，我怕她会不好意思。她似乎发现流口水的事，然后蹑手蹑脚起来，拿纸巾擦我的肩膀，擦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她起床后，十分钟左右，我也假装醒来，然后起来，看到她站在桌子前，望着斜墙上的小天窗。

看我起来，她似乎变得很热情，推着我的背催我去洗漱，不然上班要迟到了。这让我十分诧异，我这还没睡她，怎么就跟我这么热络，像是我们认识很久了。

我去洗漱回来，发现她换了套衣服，头发也梳整齐了。我问她今天去哪儿，她说她要去他公司看看，在长宁区那块。我说行，不能送你过去，自己去吧。有什么事微信联系。

我带她去小区门口吃了早餐，还给她指定了路线，我住的远，要先坐一段公交车才有地铁。我陪她等公交车，我问她有钱吗。她又没吱声，点点头说有，然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掏了五百给她，她坚决不要，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接了过去，说以后一定会还我。

事后我觉得我这波真亏，没睡着，还亏了五百块钱。那时候我的工资低的要死，五百块差不多能半个月的伙食费了。这一天搞的我没心情上班，她到哪儿了，见到男朋友了吗，我一天在公司外边抽了好多支烟。一天过去，都没她的消息。

是我有病还是她有病，至少该跟我说一声吧。当天晚上我在微信问她，她没有回我，朋友圈状态也没更新。只有毫不做声的手机屏幕，灭了又亮起。我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消息。

这件事过去半年后，我偶然又想起这个姑娘。因为后来，我喜欢上那种深夜慢跑的感觉。在街道闲逛，毫无顾忌的走，也不用等红绿灯，我企图能再遇到一个姑娘，她能告诉我一个完满的结局，而不是突然消失。

是突然消失吗？我又深深怀疑了起来。本来，我俩就毫无瓜葛嘛！她的消失无踪才是我生活本来的面貌。

半年后，那天刚好是4月19号，夜晚十一点多，我一个人坐320夜班车去上海市区，和几个同事约好去gay吧玩。我在徐汇区下车，离gay吧有三十分钟的路程，本来想下了夜班车打车走。可是下车后，我惊呆了，这时候的上海午夜太美了，空旷干净，刚下过雨，公路上的雨水反射着霓虹。我决定走路过去。

对面也有人跟我一样，打着伞不停地走，我过了红绿灯，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楼里走出来一对情侣。他们在出租车前拥吻，安静而热烈。出租车的红色尾灯印在潮湿的公路上，一片嫣红，特别漂亮。

我停下来看着他们，想象着他们可能发生的事，一分钟，两分钟，他们的拥吻并没有停下，司机也没有按着喇叭，我觉得这一刻非常美好。我想起了那个跟我同床睡过的姑娘，她现在是否拥有这样的爱情，我希望他们就是那个姑娘和她的爱情。

我走上楼梯，上了天桥过马路，他们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男人甚至把女人抱起来，两个脖子相互交叉着，亲吻，拥抱，直到把深夜缩的很短。这样的不舍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感情，我竟然嫉妒起来。

车灯在小雨里泛着光，久久的，我打着伞，走下了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