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窟(七、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日思夜想了那么久,你没有回响;肝肠寸断地那么透彻,你没有来;把我推入深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后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明雅套上薛双云的白色衬衫,靠在落地窗前,借着月光点上一根烟。当年急着成长,觉得抽烟的女人有味道,于是故作深沉地学起了抽烟。直到单云把她的上一包烟收走,至今也近两年了。
酒店27层露天阳台上,单云说,“我最讨厌抽烟的女人。”边说边给她点上。
“那你还给我点上?”明雅扭头朝他吐一口烟,眼神迷离。
“我怎么能这么纵容你呢!”单云侧靠在围栏上,看着明雅
“因为你爱我呀。”明雅回头趴在围栏上,继续吐烟圈。
“那你爱我吗?”单云转身,也趴在围栏上。
“爱呀。”27层外面的夜色,灯火通明。这是他们第一次说爱你,这样地云淡风轻。
“许明雅,”薛双云转身,态度特别认真,“我们是一辈子的吗?”
明雅有些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反问题,烟悬在一边,“当……当然是啊。”
“我是认真的,我今天要跟你说清楚,如果你是玩玩的,那我们趁早结束。”
明雅有些慌了神,“我也是认真的呀……”然后她看看手里的烟,“我一年也抽不到一包的。”谁说她风情万种成熟明媚的?世俗总喜欢定义抽烟的女人为坏女人,可明雅以前从来不管,还信誓旦旦说,“我要找的男人一定是一个能给我自由,包括能包容我抽烟喝酒的人。”可遇到单云,明雅却活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
“那你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根烟。”
其实也没有烟瘾,但是自由于明雅,比呼吸不重要那么一点点,要她答应失去做一件事的自由,真的需要很大的决心,“那我一年抽十根好吗?”
“只要你还是我女朋友,就不许抽。”单云坚持。
“那如果是老婆呢?”她不放弃。
可只消单云一个严厉的眼神,明雅便怂了,“那,多浪费啊,你让我把这包抽完吧。”
“不行。我拿回家放着,哪天咱俩要不在一起了,我都还给你。”
说好的要还的那包烟呢?
薄荷烟草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时隔两年的第一根烟,竟然和两年前的是同一款。
夜色正好,天上有月牙,地上有江景。薛双云趴在床尾,突然好奇心作祟,关心起了明雅的工作和生活,
明雅夹着烟,往旁边的窗子一靠,长发顺着裸露的左肩膀垂下,已近及腰。
“萍水相逢,又不指望一生一世,没必要谈生活挤迫工作压力吧。越真实越显陋,不是吗?”南方女子的柔肠摇曳,她还是有的,从骨子里说,她也还是个南方的女子。她浅浅地吸一口烟嘴,然后轻轻吐出,眼神迷离。无需烈焰红唇,她总是风情万种的,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
薛双云起身绕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明雅,透过发丝亲吻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诉,“那我们不谈生活,我们来谈点儿别的。”
明雅掐掉烟头,转身双手勾住薛双云的脖子,以唇齿回应他,烟草夹着薄荷的味道萦绕在彼此的唇齿间,欲火又被勾起。薛双云抱起明雅,明雅配合地将双腿夹住他的腰部。
对不起,做了最不愿意做的角色,这个男人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罪恶感缠绕着明雅,却莫名地因为这种犯罪的快感而更加兴奋。
原来做爱做的事情,真的不是全部都需要爱情,男女都一样。又或者还是事关爱情,因为明雅闭着眼,脑子里现在想的全是另一个男人,以至于她差点呻吟出那个人的名字。
明雅去冲凉,水顺着脖子将泡沫往下带,她一寸一寸地清洗皮肤。很长一段时间,明雅试图忘记那个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黝黑柔软的头发,他细长的眼睛瘦削的下巴,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肌。
忘记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擦去印记,直到消失。她尝试了无数遍,那些笑容那些轮廓,却始终徘徊在脑海里,然后她不再试图忘却,更加用力地去回忆,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去习惯这个人曾经来过但是已经离开这样的事实,可是那一颦一笑却更加肆无忌惮地侵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于是,她放弃了任何行动。
裹着浴巾出来,薛双云已经睡着,打着微微的鼾声,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里——真是个有安全感的孩子。她想起单云睡觉的样子,蜷缩在床的一边,抱着被角,据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人的表现。
成年之后,闺蜜们之间开始聊男女之事,很多姐妹说,做完爱做的事情之后,她们便不会再穿上衣裤,就这样赤裸地躺在被窝里面。明雅不能接受,她总觉得,两个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的人,就像是随时准备交配的动物。闺蜜们嘲笑她,说她这叫“一条底裤的文明”。这些小小的自以为原则性的坚持,想来也是好笑的。一条单薄的底裤,又能遮掩地住什么呢。
褪去浴巾,明雅又把薛双云的衬衫套上。毕竟她还是不能接受赤身裸体地在一个不爱的陌生人身边躺着。她钻进被窝,蜷缩到床的另一边,尽量地离薛双云远一些。薛双云一个转身,从背后抱住床边的明雅,明雅轻轻把他推开,薛双云又反身抱住她。突然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明雅用力地把薛双云推开。这一推,把半梦半醒的薛双云推醒了,他问“怎么了?”
“没事。”明雅这样回答,于是薛双云不明所以又抱住了她,明雅干脆翻转身把薛双云推开。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或许她气的是自己。
“别闹别闹,你不累吗?”薛双云明显是累了。
“累,但是睡不着。”她在想单云离开了没有。单云永远不会给人惊喜,所以明雅觉得,他一定不会在家门口等着她一夜。但是她不敢打这个赌,即使有99%的胜算,她也不敢赌这1%。她一直觉得她和单云分地不明不白,一直觉得单云欠他一个面对面的交代,可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害怕面对这个人这件事。
“为什么喜欢我?”明雅不确定薛双云会不会明白她这个问题。
“因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好像是明白的。
“这句话不过是你们男人骗女人上床的伎俩。”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话,明雅都以冷笑回应。
“你们女人这么好骗吗?”
“心若在你身上,就好骗。”
“那你心在我身上吗?”
“你说的,我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我是说真的。”
“很多男人对我说过这句话,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是真的。”
“因为我不纠缠。”明雅再次推开薛双云,侧身蜷缩到床的另一角。因为她已经习惯身边的男人不会属于自己。
“因为你不需要我们。”
因为她可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埋单,所以她不需要?
因为她独自旅行,所以她不需要?
因为她可以自己换上饮水机的水,所以她不需要?
因为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地很好,所以她不需要?
还是因为她懂事,所以男人觉得她不需要?
她哪里不需要了?生病的时候她也需要有人带她去医院;过节的时候她也需要有人给她惊喜;寒冷的时候她也需要有人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她也需要有人在特别的那几天为她端上红糖水在肚子上捂暖暖滴手。谁说她不需要了?
她父亲以前经常跟她说,“乖,懂事点。”,单云也经常跟她说,“别闹,懂事点儿。”所以她很少麻烦别人,很少向别人求助。所以她生病自己去医院,过节自己给自己买礼物,冷的时候自己穿多点,特别的那几天也拖着苍白的身躯自己给自己泡红糖姜茶自己给自己捂暖宝宝。此时她很想回他们一句,“我不要懂事!我为什么要懂事?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好累,睡吧。”明雅不想再说话。
天亮的时候,明雅给手机开机,看到几个未接来电——Virgire的,还有几条信息。
单云的——
“开门,我们谈谈。”明雅心想,早干嘛去了?
“我等你回来”,和上一条时间间隔一小时。
再看virgire的信息——
“Celia,Wyman is waiting in my restaurant.(明雅,单云在我的餐厅等你)”
“I’m off work, can I leave him in your apartment?(餐厅要关门了,要不要让他去你家?)”明雅怕出门忘带钥匙,所以把家的备份钥匙放在Virgire那里。
“Well,I'm going home now, Wyman will stay in my restaurant.(好吧,我要回家了,单云会在我的餐厅等你)”没有明雅的允许,virgire不会擅自开她家的门,所以明雅才安心地把钥匙交给这个法国人。信息时间:午夜1点。再看看现在时间:上午5:37。
一夜没怎么睡着,现在也还是睡不着。明雅决定起身去吃个早餐,然后等Virgire开门让他去看看单云离开了没有。换衣服的时候听到薛双云电话响了,薛双云迷迷瞪瞪用半睡的语气跟对方交流:“喂?没搞定啊?……..
弄啥呢?见都没见着......
丫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脾气呀?……
赶紧回来睡觉吧,睡醒下午还得去谈判呢......
哦已经在回来路上了啊......
别等了……谈完晚上就回北京吧。”
明雅换好衣服,“走了。”
“这就走啦?才几点呀?”薛双云翻转个身,半睁开眼,嘟囔道。见明雅无意回答,“来,亲一个再走。”
明雅回头瞟了他一眼,径直走了,听到身后传来,“呵,脾气还挺大。”
明雅面无表情地按下电梯,下楼,出电梯。可出电梯的时候,旁边那架电梯里进去的人,分明是单云——那么多似曾相似的背影,可明雅从来没有错认为过是他,而真正的这个人,明雅觉得,她怎么都不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