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丹枫心间藏——写给吴艳姑娘
青竹丹枫心间藏——写给吴艳姑娘
亲爱的小艳:
你好喔。近日品读了你的新作《青竹丹枫》,一篇武侠类的小说,读时有滋有味。读罢,又觉得于回味之中生出许多想说的话,许是自己的心意,抑或是一些疑惑,那末,且以这封信作为与身为作者的你的一次亲密对话罢。
说到最欢喜的,莫过于小说里的打斗场面的描写。影卫(即后文所述“凌丹枫”)与钟瑶的首次交锋,两人与吴勇等人的较量,以及最后与凌竹猗的战斗——几次打斗都写得不错。当然若精益求精,还可以写得细致些,就好比做一道炖菜,火候到了,才能丝丝入味。是的,我以为,武侠题材的作品就应该有“武侠味儿”,所呈现的重要一环就是打斗场面的描写,一招一式都写得生动细致,就会有强烈的画面感,而画面感对于武侠类作品而言,是一个审美重点。当然,像古龙这类作家的写法又比较特别,似乎这一块是很欢喜空缺的,只交代最后结果,可依旧让人对于争斗细节浮想联翩(比如我最近每晚在入睡前重温《多情剑客无情剑》即是如此)。不过对于还没有这种分寸把握的写作者,我个人以为还是写得实在生动一些更好,毕竟那一份紧张刺激总会牵动读者的心怀。
至于伏笔照应方面,也让人印象深刻。比如第五章中,钟瑶打银针时“忽觉有石头打在她手臂上”而误伤其姐钟灵,凌竹猗则抱怨说“师妹啊,你倒是看准些。”读到此处,便疑心这样厉害的秋水山庄庄主,会没看见那粒飞石么?第九章中吴勇等人将装有冰蚕珠魄的锦盒“扔在桌上”,这一举止也让人好是生疑(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些疑惑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一一得到了回答,包括贯穿全文的谜疑,随着结尾处凌家两兄弟的说明而真相大白,这就使得整个故事“立”了起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故事。小说,尤其像这类情节紧凑的小说,尤其需要重视前后呼应,否则会“自乱阵脚”,一个破绽就毁了阅读的快感。印象很深的是,当年我的老师在讲起西班牙文学时,特意举了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的例子,提出其小说结构不甚严密,情节上则存在前后矛盾的问题,虽然于此鸿篇瑕不掩瑜,但我想,若将之放到一个普通写作者的作品中,则成了大问题。所以,希望亲爱的小艳能于今后的小说写作中仍对此加以重视,使得情节流畅自然,这是写出好作品的重要基石。
当然,在阅读过程中,仍有一些个人存疑或感觉不适之处,也想与你提问、商榷。首先还是个别情节上的问题——
第一章中“那瘦子道:‘都别说了,你们看又有人出来了。’”仿佛他是下文故事的知情者,否则为何要告诉众人“都别说了”呢?我读过的武侠故事里,这样的桥段通常不该是来人开口,继而有人搭话说“来者何人”么?或者来人以某个“惊艳”的身法打破当时的局面,进入大家视野。总之,文中瘦子说这句话,感觉突兀。
第一章中主要讲了凌竹猗等三人纵马驰骋,途中几乎误伤了一个跌倒的男童。为何如此急忙?第二章揭晓了答案——“凌竹猗此番正是前来亲践鸳盟的。”言下之意,就是过来定亲的。那末,问题在于定亲至于如此火烧火燎么?如果时间紧迫,为何不早早出发呢?如果纵马驰骋,几误伤人只是为了引出主角之一的凌竹猗和钟瑶的相逢,我以为不如换一个场景更好,要不然就是给出一个除定亲之外“须纵马”的其他原因,这样或许更自然些。
第六章说“钟瑶当下决定亲自前往湖北拦截北上使者,抢回冰蚕珠魄。此时距钟瑶北上已近一个月”,拦截北上使者,是刻不容缓之事,如果不能“准时”拦截,即任务失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现实罢?而第十二章中又说影卫为保护钟瑶受伤而休息了半个月,总的计算下来,“她北上已近两个月”,那末,事实上我们都可以想见,如果真有送冰蚕珠魄入京一事的话,应该早就送达了,钟瑶对此应该心灰意冷,何来她还有再去找吴勇要的心念呢?
第九章与第十章中有一个小细节的差误。第九章中说“为首的那个一进门就喊”,“之后就领着另外三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钟瑶隔壁”,且后文又说“这顿饭钟瑶吃得十分煎熬,直到那四人吃完离去,钟瑶才立刻跟了出去。”而第十章中却说“和吴勇同来的四人听到响动,纷纷走出屋子。‘追!’吴勇一声令下,五人齐齐追去。”那末,到底是四个人还是五个人呢?无论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都会给读者造成不必要的疑惑。
同样还有一处差误发生在第十一章和第十二章。第十一章中影卫揭秘说“护送宝贝都是两拨人,一明一暗。明面上的人就是用来吸引你这样的笨丫头的!”言下之意,吴勇一行人只是幌子,他们根本没有真的护送冰蚕珠魄。而第十二章却说钟瑶“这夜,她彻夜无眠,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再去找吴勇。这次只要他肯交出冰蚕珠魄,即便要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那末,冰蚕珠魄到底是不是在吴勇身上呢?
还有一点,似乎可以优化一下——说起来,就是尽力不要让读者猜到之后的故事发展。第九章中吴勇等人护送冰蚕珠魄的“表演”,是为了引钟瑶上钩——从故事设计上说合情合理,只是我个人觉得他们的“表演”是否过了火候?“说着将一个锦盒也扔在桌上”,这个举动不仅引起了钟瑶的注意,也引起了读者的注意,隐约觉得此事有鬼。如果把这个桥段说得更精彩些,我以为吴勇等人的“表演”应该更严肃一些,做得更逼真一些,这样,就连我们读者也有受骗之感,到后来才与钟瑶一起恍然大悟——这较之于一下子看破,而早早地拥有一份“清醒的怀疑”,应该会品出更多惊喜之乐的罢。
除了以上情节商榷之外,还有两个语言上的问题,在此一并提出——
第七、第八章中影卫的语言是否过于“现代化”,且有些“狎昵”了呢?比如“还是不要了。我长得太帅,怕你爱上我!”以及“小丫头也学乖了……啧啧啧,这扮相,今夜不知有多少少女要失眠了。”虽说“帅”这类语词通俗易懂,可用在武侠小说中,似有几分格格不入,换作“风流倜傥”可能稍好一些。可是,不管怎样,影卫的形象在这两章中略显“狎昵”,与全文整体有情有义的侠士形象略有不符。其实在我看来只需钟瑶耍耍小孩子脾气,而影卫则仍以较为认真的态度相待,这“一”庄“一”谐的反差,才更有情趣。
个人以为,小说中人物对话是忌讳“诗性跳跃”的(除了现代派文学中的某些为表现主旨而有意为之外)。第十一章中有如下对话,让人感觉答非所问——“‘阿瑶!’他牵起她的手,哀求道:‘别再去抢那冰蚕珠魄了,好不好?’钟瑶一惊,立刻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那锦盒里什么都没有?!’”按影卫的请求,钟瑶应该表示同意与否,而从她的回答来看,影卫没有提出请求,而是应嘲笑钟瑶在做“无用功”才是。所以,这样的对答,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以上这些,便是读这篇《青竹丹枫》的一点感受,总之,我是挺欢喜这个故事的,将之藏在心间了,同样,我也欢喜着小艳一次次尝试写不同主题风格的勇气与用心。这让我对于下一篇你的作品,满含期待。
最近较忙,这封信中未叙的关于我的生活,且放在以后说罢。这几天乍暖还寒,小艳也要仔细身体。
祝平安喜乐 文思泉涌
开开
2017年4月12日上午于金中园


附:吴艳姑娘的来信及小说
开开:
你好啊!
清明假期的时候,听闻开开病了,不知现在身体如何?是否完全康复?春日天气多变,开开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缘缘也希望爸爸可以健健康康的,可以陪自己玩儿。
云南归来,不知开开是否带回新的故事和见闻。很想听听开开在云南的故事。
这篇《青竹丹枫》取材于实际生活。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汤姆熊玩儿的时候,用卡券兑换了一只陶笛。陶笛做工劣质,声音尖锐,我们试了几次都无法吹奏,于是将它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学长开玩笑说,再吹下去,回头一看,后面跪满了杀手。
这句玩笑,最终成为了这个故事。以爱为名,行罪恶之事,这样的罪恶是否能被原谅。
这篇15000字的小说,权当是春日里的礼物,博开开一笑。
青竹丹枫
(一)
南国孟秋,七月流火。
市井早集之上忽传马蹄劲响,远处有三骑疾驰而来。
马蹄扬尘,行人纷纷避让。有一中年男子躲避甚急,不慎将一男童撞倒在道中。眼见三骑急冲而来,男孩命丧顷刻,为首一骑上的那个玄衣男子猛地从马背上跃起,双足轻点马头,便如离弦箭般飞出,一手捞起地上的男孩,空中一个回旋,稳稳地落于地面。
与此同时,另一条身影从他后方飞出,落于马背之上,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已被控制。
街上众人目瞪口呆,少顷才爆发出阵阵叫好声。那玄衣男子将孩童还给他的母亲,施礼道:“在下纵马驰骋,险些伤了令郎,实在抱歉。”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妇人:“这里是些银两和伤药,聊作补偿。”
男子刚要离去,却被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拦住,“凌庄主险些伤人,难道就这样走了?秋水山庄也是仗势欺人之辈?”正是先前拉住奔马的少女。
先前她从后而来追上自己的坐骑,凌竹猗已觉她轻功了得,如今又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更觉吃惊,不知这少女是何来历。当下微笑道:“纵马伤人是在下的错。可人也救了,礼也赔了,药也给了,姑娘还待如何?”
黄衫少女一时语塞,街边围观的路人倒是议论纷纷。
一个瘦子道:“听到了吗?他是秋水山庄的庄主,难怪功夫这么俊!”
另一个灰布衣服的男子道:“早就听说这位庄主天纵奇才,一身的武功出神入化,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了!啧啧啧,当真是一表人才……”
旁边一位卖菜的小贩突然插进话来道:“什么天纵奇才!你们不知道,我去山庄送菜时,偶然听那些人说过,要不是他的三师弟英年早逝,这庄主的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坐。他的三师弟才真正是天纵奇才……要我看那师弟一准儿是被他害死的……”
那瘦子道:“都别说了,你们看又有人出来了。”
果然,人群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沉声道:“阿瑶,又在胡闹!”
名唤“阿瑶”的少女冲那中年男子做了一个鬼脸,复又行到凌竹猗跟前,正色拜道:“秋水山庄临渊长老座下外门弟子钟瑶见过掌门师兄!”
(二)
十年前,南方武林尚有欧阳、南宫、上官和慕容四大世家。彼时的秋水山庄虽已有了根基和名望,却远不如四大世家。而钟氏就是在此时携宝逃入南方的。
说来也怪,钟氏携带的既非武林秘籍,也非神兵利刃,而是一只粉彩镂空转心瓶。此瓶虽巧夺天工,可江湖儿女又何时学会附庸风雅了?却原来,江湖中暗传,瓶中藏有绝世秘籍,得之可称霸武林。
四大世家因此起了贪欲之念,于是联袂谒见钟氏当家。钟氏自知其中有诈,于是索性将南方武林有头脸的人物都请了来,心想着,四大世家怎么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难。
却不料,欧阳家少主在席间佯装醉酒,与其父一唱一和逼迫钟氏交出宝贝。其余三家作壁上观,坐等渔翁之利。唯秋水山庄不齿这小人行为,出面相帮,最终使四大世家的阴谋落空。
四大世家一计不成有生一计,几次三番派了杀手暗中刺杀,却都被钟家和秋水山庄联手挡回。钟家感念山庄恩德,提出将宝贝交由山庄保管,老庄主坚辞不受。钟家更觉其高义,不仅将六岁幺女送入山庄为徒,更订下了儿女亲事。
十载光阴似箭,如今钟家长女钟灵正是花信年华,新任庄主亦是年逾弱冠,正是郎才女貌。凌竹猗此番正是前来亲践鸳盟的。
而适才的那个中年人正是钟家的当家,钟瑶的父亲。
当下,凌竹猗便被迎入钟府。坐分主客,品茗叙谈。钟父笑着赔礼道:“小女顽劣,冲撞庄主了。”
凌竹猗微微一笑,答道:“伯父不必客气,在下表字孟谦。”他低头押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师妹轻功了得,率性洒脱,又生了一副侠义心肠,正是我江湖儿女的本色。”
钟父哈哈一笑,另起话题道:“孟谦贤侄此番前来,不如就住在钟府,老夫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不敢打扰伯父……”
陪坐再旁的钟瑶已不耐他们的客套,打了哈欠,起身往门外走去。“我约了姐姐去茶楼听说书,掌门师兄要不要一起?”
(三)
江湖儿女洒脱率性,不拘世俗之礼,不避男女大防,钟父对凌竹猗成日领着姊妹两人到处游玩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凌竹猗四岁上被送进秋水山庄,身边师姐妹倒是不少。可却是手足情深,后来他继位庄主,那些昔日的师姐妹更是惧他威仪,与他越行越远。他几时见过如钟灵一般温婉贞静,细腻体贴的女子?
本是承了师命,不得不娶钟家女儿,如今却改换了心肠。
三日后,正是七夕佳节。入夜时分,华灯璀璨,煞是热闹。
凌竹猗领着钟家姐妹在市集上赏灯闲逛。钟灵往前行了一段,忽然不安地四处张望,凌竹猗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阿瑶!阿瑶不见了!”
凌竹猗四处一望,茫茫人海,果然不见了钟瑶的身影,当下安慰道:“不怕,师妹的武功有些火候,不会被人欺负的。咱们先去前头的茶楼,我去找她。”
却说钟瑶先前独自一人落后一步,她看见姐姐指着一盏荷花灯,凌竹猗立刻上前付钱,将那盏花灯递到姐姐眼前。灯火烛影下,姐姐双目含情、低眉浅笑,师兄携着她的手并肩前行,端得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钟瑶颇觉无趣,借着人流,悄悄离开。此时她正一人躺在山丘之上,漫天繁星璀璨夺目,煞是好看。她借着夜色,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那是第一日相见时凌竹猗送给她的。他说,“不知会在钟家碰到师妹,做师兄的没什么准备,不值钱的东西,博师妹一笑。”
当时她还打趣说:“掌门师兄不怕姐姐吃醋?”
如今她打开锦盒,盒中只有一枚骨哨,做工粗糙,声音尖锐刺耳。“难怪不怕姐姐吃醋,当真不是值钱的东西……”钟瑶随手将骨哨一掷,起身正欲离开,却不禁吓了一跳,一个玄衣墨发,黑巾覆面的男子凭空冒出,拦住她的去路,一双眼里满是杀气。
“你是什么人?!”钟瑶问。
黑衣人也不回答,忽然出手,直攻她面门。钟瑶反应奇快,身体向后一仰,暗自提气施展轻功,如泥鳅一般向后滑了几米。黑衣人没料到会一击不成,当下变换掌法又向钟瑶打去。
钟瑶身子一矮,从男子臂下滑过,提气几个纵跃,已跳出老远。那男子武功奇高,转瞬已追至,左手一掌朝她后领切去。
钟瑶一跃而起,转身间反手拔下发中玉簪朝那人打去。那人左手一撤,右手袍袖一卷,就将那玉簪卷入衣袖。随即右手一扬,那玉簪“倏”地飞出,钟瑶避之不及,被玉簪打中穴道,立时动弹不得。而那玉簪又弹回,落回那人手中。
那人轻蔑地笑道:“轻功不错,是个逃跑的行家。可这暗器嘛……实在是……”
钟瑶自知武功远不如他,却也不愿被人看低,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慢慢走近她,从上到下打量着。钟瑶心中发怵,暗想,如果这人欲行不轨,她就咬舌自尽,可那人却突然靠在树干上,把玩着一件物品,慵懒地道:“只要你告诉我,秋水山庄的轻功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我就放你走。”
钟瑶脸色剧变,那人把玩的分明就是适才自己随手丢弃的骨哨。她脱口道:“我本就是秋水山庄的弟子,何须偷学?!”
男子一怔,一挑眉毛,喝道:“连传檄金令都不知道,还敢妄称是秋水山庄的弟子!”
(四)
秋水山庄能立足南方武林是因为他拥有一个可怕的组织——影卫。
十年前,四大世家觊觎钟氏的宝贝,几次前来骚扰,均未成功。与此同时,本是同气连枝的四大世家也因分赃不均而起了内讧,钟家也清净了许久。一年后,钟家与秋水山庄联姻的消息传入南方武林,江湖中暗传钟家已将宝贝列入女儿的嫁妆,秋水山庄此举不仅保住了清名,还得到了宝贝,一举两得。
四大世家得知消息后,恼羞成怒,联手攻打秋水山庄。那一战,天地变色,惨烈异常。也就是那一战,十六岁的凌竹猗领着影卫杀死了欧阳家的少主,坐稳了少庄主的位置。其后几年,四大世家被秋水山庄的影卫一一斩落马下。至此,秋水山庄影卫名震南方武林。
而调配这个影卫组织的正是传檄金令。
“你是影卫?”钟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那人忽然上前,一手扣住她脉门,一手钳制住她的咽喉,恶狠狠地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传檄金令是哪里偷来的?”
“我只是临渊长老座下的……外门弟子……我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陡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还不说实话!”
钟瑶只觉得窒息,一阵阵地天旋地转,兀自咬牙答道:“你……你杀了……杀了我吧……掌门……掌门师兄……会……报仇……”
周身力道骤然撤去,穴道也被解开,钟瑶瞬间跌坐在地,咳嗽连连。那人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等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才笑嘻嘻地说:“刚才我真要杀了你,你猜你的掌门师兄会以什么名目为你报仇?”
钟瑶一愣,黑衣人又道:“是姐夫为小姨子,还是掌门为一个外门弟子?”
钟瑶“腾”地心头火起,劈手就向男子打去,男子不避不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骨哨塞入她怀中,调笑道:“丫头,你打不过我!不过,我怕你的掌门师兄……咱们后会有期……”随即消失于黑夜之中。
钟瑶一路浑浑噩噩地下了山。街市上赏灯的人已经散去,想着时候不早,姐姐应该已经回去了,便向钟府的方向行去。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师妹!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钟瑶头也不回,随手将怀中骨哨扔给凌竹猗,“还给你!”
凌竹猗一愣,快行两步,拦住她,笑道:“怎么?不喜欢这东西?那下回你来秋水山庄,师兄再补好东西给你。”
钟瑶想起适才险些丧命,赌气道:“名震天下的山庄影卫,还是庄主自己掌控好了。我一个外门弟子,连武功都没学全,实在不配这传檄金令。”
“咦?这竟是传檄金令?”凌竹猗一脸无辜地道,“看来是拿错了……这下我可真不舍得了,不过这送人的东西,实在不好再要回来……”
“鬼扯!”钟瑶刚想离去,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阿瑶!”
凌竹猗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不是让你等在茶楼的吗?怎么出来了?”擦身而过之时,他无声地将骨哨塞回钟瑶怀里。
钟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放心不下你和阿瑶。”
“姐姐,我刚才看到有人在表演,技术好的不得了。我跟姐姐说啊……”钟瑶绝口不提适才遇到的事,只是挽着姐姐往钟府而去。
(五)
七夕节后,钟瑶再不曾与姐姐一同出门闲逛。凌竹猗邀请她们姐妹出门游玩,她则找各种借口推脱。待他们走后,她就独自一人待在屋内看着那枚骨哨发呆。
那黑衣人的话时时在耳边响着,“轻功不错,是个逃跑的行家。可这暗器嘛……实在是……”
当年她只有六岁,被送入秋水山庄为徒。山庄收徒甚严,无论是谁都需从外门弟子做起。三年一考核,优秀者才可能被收入内门,真正成为山庄弟子。
钟家与秋水山庄虽有渊源,却也不能破例。当时临渊长老颇喜这个女娃,亲自传了一套轻功与她,于是她就成了临渊长老座下的外门弟子。
山庄中人人都知钟家的渊源,又见临渊长老亲自授予轻功,师兄弟们都有些宠惯这个小师妹。久而久之,钟瑶也懒于练功,终日和师兄弟姐妹们厮混。临渊长老教训过几次,见毫无成效,也渐渐放弃了这个徒弟。和她同时进门的几个,都进了内门,只有她不成气候,唯有轻功对玩闹颇有帮助,没有被荒废。
山庄中渐渐忘了钟瑶这个人,而她也觉无趣,两年前就辞别山庄回家了。七夕那日,屡次被那影卫嘲笑,钟瑶自己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那日钟灵和凌竹猗携手回到府中,一眼就看见钟瑶一人在花园里练暗器。钟瑶也看到了他们,随即掷出银针,朗声道:“请掌门师兄指教!”
凌竹猗一手牵着钟灵,将她微微往后一拉,另一只手一甩袍袖将那银针卷入袖中,随即一扬手,那银针飞出钉入树干数寸,那手法和影卫如出一辙。
“发暗器要手腕处发力,你发力不对,自然无法达到目的。”凌竹猗将树干上的银针拔下,递给钟瑶道:“来,再试试。”
钟瑶依言将银针朝树干处打去。就在银针脱手前一瞬,钟瑶忽觉有石头打在她手臂上,手臂一阵酸麻,银针失了准头,只朝钟灵飞去。钟瑶呆立当场,只能本能地喊:“姐姐,闪开!”
电光火石间,凌竹猗飞至钟灵身边,一把拉过她。可到底晚了一步,银针擦破了她的脸,鲜血顿时流出。
凌竹猗取出手帕为钟灵擦拭,一边抱怨道:“师妹啊,你倒是看准些。”
钟灵惊魂甫定,勉强笑道:“不怪阿瑶。她也不是……”言犹未尽,整个人就昏倒在凌竹猗怀里。
钟灵的脸迅速肿大,流出的血变成了黑色。凌竹猗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你竟在针上淬毒?!”
钟瑶脸色惨白,脑中一片空白。针上有毒!针上怎么可能有毒?她忽然想到一事,立刻低头去寻。可花园中除了落叶,哪里有半分石头的影子。
(六)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转瞬之间已是八月。中秋佳节,阖家团圆,唯有钟家萧索冷清。钟父望着窗外明月,仰头饮尽杯中酒,他从不知,偌大的钟府可以冷清至此。
一个月前,钟瑶失手伤了钟灵,虽得凌竹猗倾力相救,保住了钟灵的性命,可要完全解毒,只能寄希望于至宝冰蚕珠魄。
传说大理有种冰蚕,以冥泠柘为食者,喜战好斗。两蚕相遇,不死不休,死者可化茧,茧破则复生,九死而九生者,是为冰蚕魄!以烈火煅之,可得冰蚕珠魄,可解百毒!
而大理府每年回进贡冰蚕珠魄。钟瑶当下决定亲自前往湖北拦截北上使者,抢回冰蚕珠魄。此时距钟瑶北上已近一个月,而钟灵也被凌竹猗接进了秋水山庄治病。本来一场喜事,竟闹得这副模样,钟父唏嘘不已。
同一时间,钟瑶也是对月独饮,满腹愁肠。
“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哥哥陪陪你如何?”一个独眼男子坐到钟瑶身边,调笑道。
这批人一共四个,自她踏入江西地界就开始跟着她,已有两日。钟瑶自知武功不够,不想招惹是非,没想到今天这群人竟主动招惹上了自己。钟瑶心头火气,一巴掌掴在独眼男子脸上。
那男子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加猥琐,“性子还挺烈呀!你哥哥我就喜欢烈性的美人儿……这是哪家小子惹美人儿伤心了?不怕,有哥哥呢!哥哥疼你……”
旁边三人嬉笑着起哄。钟瑶抄起桌上筷子就朝那独眼男子的另一只眼睛打去。他右手一挡,就将那双筷子接在手里。“美人儿,火候不够!哥哥教你怎么玩儿。”反手将筷子打出,直冲钟瑶咽喉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钟瑶身子一个后空翻,避过那双筷子,一脚揣在男子肚腹之上。男子吃痛,钟瑶趁此窜到大街上。
独眼男子恼羞成怒,“找死!”竟带着另外三人将钟瑶团团围住。
钟瑶知道今晚在劫难逃,强自撑着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没有王法了吗?”
“美人儿,哥哥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王法!”独眼男子忽然出招,钟瑶身子一侧,却被左边攻来的男子一掌打中后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怀中掉落一物。
独眼男子俯身拾起那物件,猥琐地笑道:“小美人儿,这是你情郎送的吧?真小气!就送这么一个破玩意儿……”
钟瑶眼前一亮,强自咬牙站立,“是啊,你把它还给我,我今晚就跟你走。”
“我就是不还给你,你今晚也得跟我走……你没资格跟你哥哥……”独眼男子言犹未尽,就听得身边同伴的惨呼。他回头一看,只见同伴的手臂上插着一枚飞刀,刀柄上有盘龙纹饰。
盘龙飞刀,秋水山庄影卫特有的暗器。
中刀男子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大哥,影卫!秋水山庄的影卫!她……她她她她……是秋水山庄的人……”
独眼男子浑不在意,对空中吼道:“道上的朋友,请现身!”
黑夜中无人应答,又有一枚飞刀飞至,直插入另一位同伴的手臂。又有一把,却是从不同的方位打出,打入第三个同伴的手臂。
独眼男子有些发怵,强自镇定道:“原来秋水山庄的影卫都是见不得人的!他们怕,老子可不怕!有胆出来……”言犹未尽,一把飞刀从第四个方向飞来,正中他的咽喉。
“秋水山庄的影卫自是敢现身的,只是你不配看到而已。”玄衣墨发,黑巾覆面的影卫立在屋檐上,看着另外三人逃跑的背影,喃喃道,“四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姑娘,这么不要脸的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说完三把飞刀同时射出,三人毙命当场。
钟瑶看见屋檐上的那抹身影,心下一松,昏了过去。
(七)
当钟瑶再次睁开眼睛,发现黑巾覆面的黑衣人正坐在自己床边。她动了动,发现浑身骨头如同散架般疼痛。
“这是哪里?”她启口问道。声音沙哑,不似自己。
“小丫头,你醒了?”黑衣人俯身探看她的脉搏,“还好,已经没大碍了!”
钟瑶一愣,脱口问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救了你的命,你说我该在哪里?”看着床上弱不禁风的钟瑶,男子摇头叹气道:“啧啧啧,庄主怎么找了这么个丫头做头领。连这些杂碎都打不过,怎么统领整个影卫?”
钟瑶忽然一阵火起,发作道:“你若嫌弃,带着传檄金令走就是了!反正我也没要你来!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头领!”
影卫被她发作得一怔,“小丫头,气性还挺大!”随即换了话题,问道:“丫头,不好好在钟家做大小姐,跑这里来做什么?”
“要你管?!”
这次影卫没有生气,正色道:“你要去拦截进京的特使,抢冰蚕珠魄是不是?”
钟瑶一惊,翻身坐起,却牵动后背的伤处,痛得龇牙咧嘴。
“忘了告诉你,你受的是内伤,最好不要乱动,乖乖躺着。”影卫又恢复了之前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钟瑶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却若无其事地将她按下,慵懒地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影卫,按规定影卫是不能离开主人三尺的。”
“三尺!”钟瑶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未问出,影卫就答道:“当然啦,主人要是沐浴或者睡觉,影卫也不能离开。江湖上有人最喜欢挑这种时候杀人!”
钟瑶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猛地伸手打去。他反应奇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嘻嘻地塞回被子里:“早说了,你打不过我的。好了,不逗你了。小丫头,快睡吧。”说完,起身准备离去。
钟瑶却在背后叫住了他,“其实刚才,我只是想扯下黑巾,看看你的脸。”
影卫一怔,调笑道:“还是不要了。我长得太帅,怕你爱上我!”
钟瑶气结!念着救命之恩不便发作,只好道:“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影卫就是影卫,没有名字。主人要是高兴,叫什么都可以。”说完,他朝门外走去。却在出门前,说道:“丫头,我劝你一句,赶紧回家去。”
(八)
到底是年轻人,虽然受了内伤,但恢复也快。加之影卫用秋水山庄的秘药予她调养,不过四五日的功夫,钟瑶已恢复如初。
这一日,影卫拿着早餐回到客房,就见钟瑶一身男装打扮,正在整理包裹。他将手中早餐放于桌上,笑嘻嘻地说:“小丫头也学乖了……啧啧啧,这扮相,今夜不知有多少少女要失眠了。”
钟瑶被他嘲讽的火起,却又感念他这几日的照拂,不便发作,只好瞪他一眼,自顾自继续打包。
不料,影卫上前一步,一把按住她。钟瑶吃惊地问:“你干嘛?!”
“先来吃早餐,不然都凉了。”影卫不由分说将她拉到桌边,将烧饼塞给她,道:“你重伤初愈,多吃点!要是不够,我再去买……”
“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
影卫见糊弄不过,正色道:“你真的要去抢那冰蚕魄珠?”
钟瑶点点头。那影卫又道:“你知不知道那是进贡大内的东西?数量品相皆有规定,而且护送的人必然都是高手,你的武功如何去抢?”
钟瑶咬了一口烧饼,道:“不能抢啊,那我就去偷;偷不成,我就去求他们让给我。如果他们做不了主,我就进京去求陛下。总之就是搭上性命,我也要拿到冰蚕珠魄。”
影卫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愣了一愣,叹息道:“因为她是你姐姐,还是因为你伤了她?”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不是你伤的,你还会这样拼命吗?”
钟瑶默然无语,她咬了一口烧饼在口中慢慢咀嚼。她突然想起那一日银针将要脱手之际,有石头打中她的手腕,这才使银针失了准头。可事后花园里除了落叶,哪有什么石头?
到底是什么打中了她?又是谁打的?
当时在场的,姐姐不会武功,掌门师兄没有理由做这事。会是这影卫吗?
他曾说:“我是影卫,按规定影卫是不能离开主人三尺的。”
他曾说:“如果她不是你伤的,你还会这样拼命吗?”
可他伤害姐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影卫如何知她的百转千回,以为她已动摇,还想再劝。不料,钟瑶突然站起,一边擦嘴,一边道:“吃饱了!”她拿过包袱对她说:“谢谢你这么多天照顾我,往后的路,你不用跟着我了。珍重!”
影卫伸手拉她,她却侧身一避,一个空翻到了门口,笑道:“难得也让我赢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到冰蚕珠魄,因为她是我姐姐!”说罢,扬长而去。
(九)
自江西北上湖北,这一路走得十分平静。
唯一让钟瑶头疼的是那阴魂不散的影卫。
平日里他也不露于人前,只在她投宿时默默地为她安排好一切;或是清晨她练功时,突然出现嘲讽她一番,然后指点他如何发射暗器;亦或是遇到危险时,为她化解危机。
她曾问他,为何要跟着自己。他一副痛苦而无奈的表情,道:“谁让我是影卫,还倒霉地跟了你这么个武功差劲的主人!”
这一日,钟瑶抵达荆州。
正午时分,她在一座酒楼小憩。忽然有一个黑巾覆面的男子坐在她对面,提起茶壶给自己斟茶。
钟瑶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刚想说话,酒楼里走进四个男子。他们一身公服,腰悬佩刀,一看就是公门中人。
为首的那个一进门就喊:“小二,好酒好菜快上!吃完了爷好赶路!”
之后就领着另外三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钟瑶隔壁。解下佩剑,随手一扔,抱怨道:“什么鬼差事!这么个劳什子玩意儿,还要咱们兄弟护送!”说着将一个锦盒也扔在桌上。
他右手边的那个连忙接口道:“吴勇大哥,离开云南前我听老爷说这盒子里可是宝贝呀!”他压低声音道:“据说这宝贝能解百毒……”
钟瑶耳力极佳,听他二人攀谈正欲起身,却被影卫一把按住,假借夹菜低声说道:“他们进来时步履沉稳有力,绝非一般的捕快,你别轻举妄动!”
钟瑶一听又喜又忧。适才她听说他们从云南而来,匣中之物能解百毒,猜测是冰蚕珠魄,如今听到那四人皆是高手,更加肯定了猜测,故而喜;而她一个女子如何去偷这宝贝又成了一个难题,故而忧。
这顿饭钟瑶吃得十分煎熬,直到那四人吃完离去,钟瑶才立刻跟了出去。
(十)
是日夜,钟瑶一身夜行衣,独自摸到驿站。白日里她悄悄跟踪吴勇四人,已将他们的住处都打探清楚。当下她便施展轻功,轻车熟路的来到吴勇房间外,戳破窗纸扔入一截迷魂香。少顷,翻窗而入。
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那锦盒就在桌上。钟瑶暗中得意,心想自己的轻功终于也派上了用场。正当她拿起锦盒准备离去时,床上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道:“姑娘夜半前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实在很失礼。”
钟瑶一惊,就见吴勇已从床上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她自知理亏,护着锦盒道:“这锦盒里的宝贝我要用来救人,能不能让给我?”
吴勇冷笑,“姑娘想要这锦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
“你的性命!”吴勇突然出掌,直攻钟瑶面门。钟瑶大惊,一个后翻,跳窗逃出。吴勇紧追而来,拔出佩剑就刺。钟瑶提气一跃,跳上墙头,影卫不知从何处出现,提起钟瑶就跑。
和吴勇同来的四人听到响动,纷纷走出屋子。“追!”吴勇一声令下,五人齐齐追去。
影卫带着钟瑶没跑多远,就见敌人即将追至。影卫将钟瑶一扔,喊道:“我去拦住他们,你先走!”说完,四把飞刀同时射出,吴勇五人挥剑一挡,便与影卫缠斗在一起。
钟瑶自知闯祸,哪里肯留下影卫一人,在一旁徘徊不去。吴勇看准时间,长剑一刺,将影卫逼开,已寻得脱身之机。影卫瞥眼瞧见吴勇向钟瑶扑去,不及多想,一把飞刀直射过去。吴勇听得身后风响,身子向左一侧,挥剑格挡。“叮”的一声,那飞刀被撞飞出去。
影卫眼见吴勇扑向钟瑶,自己又脱不开身,急得直喊:“丫头!快走!”
然而已经迟了,吴勇一剑刺出直攻钟瑶下盘,钟瑶借着轻功优势躲过这一剑。影卫心系钟瑶,岔神之际,被一人一剑刺中左肋,剧痛之下,大吼出声,一连三把飞刀射出,迫得四人纷纷退开。
这一线喘息之时,又是一把飞刀直奔吴勇后心而去,吴勇回剑招架,钟瑶趁势跳了开去。吴勇忽然命令道:“你们四个轮番上,累死这小子!”
那四人果然轮番而上,影卫自知四人皆是高手,这般车轮战,自己讨不到一点好处。当下将心一横,挥剑迎上。斗了一百多招,影卫的额头上已有汗珠,体力渐渐不支,他咬牙硬撑,却再也无法顾及钟瑶。
又斗了五十多招,影卫已是筋疲力尽,身上已有多处剑伤。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似是钟瑶发出的,心中一急,后心被人打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原来钟瑶和吴勇对阵,钟瑶只守不攻,凭借轻功优势到处避闪。吴勇见她轻功了得,又不出招,摸不清她的路数,一时不敢妄动,两人从地上打到树上,竟也让她撑了这许久。吴勇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下了狠招。钟瑶躲避之时,一脚踏空,径直从树上掉落,发出一声惨叫。
落地的一刻,骨哨从她怀里掉落,钟瑶眼前一亮,顾不得身后的吴勇,拾起骨哨就吹。那尖锐凄厉的哨音划破夜空,所有的人为之一愣。
然而哨音之后,并没有别的人出现,连飞刀也没有。钟瑶又吹了两次,依旧没有人来。
“哈哈哈哈!”吴勇最先回神,纵声狂笑,“小丫头,这么个破哨子,也想故弄玄虚!兄弟们,上!”
然而已经晚了,影卫抓住了这机会,拼尽力气掷出雾障。待烟雾散尽,哪里还有钟瑶和那影卫的影子。
那一掷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逃出不久,影卫就软倒在地。此时钟瑶方才如梦初醒,“你别吓我!你要不要紧!?”钟瑶的声音微微发抖。
“丫头,别怕,我没……”事字尚未出口,影卫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十一)
影卫再次醒来,只见钟瑶红肿着一双眼,正坐在床头看着他。他想伸手去抚她的脸,却觉得四肢百骸如同在炭火上烤着。
“你醒了?”泪水夺眶而出,“你整整昏迷了两天,吓死我了!”
“不哭!”他一咬牙,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忽然想到了什么,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覆面的黑巾依旧在,“你……没看到……我的脸?”
“恩。”钟瑶点点头,“你不想给我看,总有你的道理。我不要再给你惹麻烦”
“傻丫头!”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么,现在,给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钟瑶抬手,欲去揭那面巾。影卫侧头避过,钟瑶瞬间僵住。
“对不起。不是不让你看,只是……”
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将这样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钟瑶深吸一口气,另起话题道:“这次回去,我一定要找掌门师兄算账!一个普通的骨哨,还骗我说是传檄金令!我还以为真的可以调动影卫呢!”
“掌门师兄没有骗你。那骨哨真的是传檄金令。只不过秋水山庄的影卫,只有我一个。”
秋水山庄的影卫,只有我一个。
一字字从他嘴里吐出,轻若呵霜;惊落她耳里,宛如裂雷!
覆灭四大世家,名震南方武林的秋水山庄影卫,只有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阿瑶,你知道害怕的力量吗?”他不顾钟瑶极度吃紧地模样,继续说道,“当初四大世家联手攻打秋水山庄,山庄覆灭就在顷刻。掌门师兄当时连少庄主都不是,他拼死与欧阳少主恶战,战到后来,双方都已力竭。那时我突然杀出,欧阳少主措手不及,被我的飞刀毙命。余下众人惊恐变色,我们才获得了一线生机。这一战后,师兄成了少庄主。于是他将计就计,对外宣称杀死欧阳少主的是秋水山庄的影卫。再后来,每次与四大世家对决,我都会暗中扔出盘龙飞刀。久而久之,他们真的相信秋水山庄有影卫,这是一个神秘而可怕的组织。人一旦害怕了,就什么都输了。最后一次,对战上官家。盘龙飞刀刚出手,那少主就吓得哆嗦,我们不战而胜……”
他本就重伤,又说了这许多话,只能停下来微微喘息。钟瑶如堕梦里,痴痴傻傻地听着。难怪凌竹猗对传檄金令不削一顾,刚见面就出手相送;难怪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跟随自己。原来如此!
“阿瑶!”他牵起她的手,哀求道:“别再去抢那冰蚕珠魄了,好不好?”
钟瑶一惊,立刻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那锦盒里什么都没有?!”
“笨丫头!进贡给大内的至宝怎么可能这么招摇过市?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宝贝,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再说,这是历来的规矩。护送宝贝都是两拨人,一明一暗。明面上的人就是用来吸引你这样的笨丫头的!”
钟瑶顿时泄了气,颓丧地坐在床边,“那可怎么办?我一定要它去救姐姐的。影卫大哥,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钟瑶再喊,却发现他早已睡熟了。
(十二)
影卫此次受伤颇重,足足休养了半个月才逐渐康复。他一日日的康复,钟瑶却是一日日地憔悴下去。
她北上已近两个月,却连冰蚕珠魄的行踪都未寻得。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撑到自己回去?
这夜,她彻夜无眠,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再去找吴勇。这次只要他肯交出冰蚕珠魄,即便要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翌日清晨,钟瑶悄悄离开客栈。刚行到客栈门口,就被影卫拦住,嬉皮笑脸地道:“我不记得昨天有告诉你今天会带你去游洞庭湖。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比我早,看来我们已经心有灵犀了。”说着拉着瞠目结舌的钟瑶往洞庭湖而去。
洞庭湖上烟波浩渺,一叶扁舟,凌波其上。
钟瑶无心赏景,自顾自闷着。许久,影卫没头没脑地问道:“阿瑶,如果有一天令姐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你还会这样为她拼命吗?”
钟瑶“咦”了一声,“噗嗤”笑出了声。“我还真没想过姐姐又老又丑的样子。不过,只要掌门师兄不嫌弃,我无所谓啊。”她看着啼笑皆非的影卫补充道:“不过,到时如果掌门师兄敢嫌弃她,欺负她,我就是武功再差也要打上山庄,狠狠揍他一顿!”
“你讨厌又老又丑的人?”
“额……也不是……人都有这一天吧……只是我实在想不出姐姐让人讨厌的样子。你不知道,从小姐姐最疼我了。什么都让着我,好吃好喝的都留给我,我要被送上山庄学艺,姐姐偷偷哭了好几天呢。”
影卫微不可查地叹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我真该谢谢那些师兄弟和你的姐姐,把你宠得这样……傻!”
钟瑶在他怀里嗔道:“嫌我傻,别理我就是了。”
“怎么会呢……阿瑶,我会帮你拿到冰蚕珠魄,等你救了姐姐之后,我们就去太湖。从此我们就在那里渔樵耕读,再不理会世事。”
“好啊!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丹枫。秋水山庄临沧掌门座下弟子,丹枫!”
(十三)
翌日清晨,尚在梳妆的钟瑶就从镜子里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立于门外。她瞬间戒备,沉声问道:“谁?”
“换一身衣服就不认识了?你这丫头真是笨的可以!”丹枫缓缓转过身子,她从镜子里看到那张脸时,惊落了手中的梳子。她试探地唤:“掌门……师兄?!”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三十年后的掌门师兄。
钟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真应该让姐姐来看看三十年后的掌门师兄!这么老这么丑……哈哈哈,丹枫大哥没想到你武功好,易容的本领也是炉火纯青!可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呢?我们要扮成父女吗?”
“阿瑶,我没有易容!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又老又丑是不是?”
笑声戛然而止,钟瑶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过面巾后面的那张脸,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对不起!”钟瑶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丹枫,怎么……会这样?”
“阿瑶,你知道临沧掌门座下第三个弟子吗?”
钟瑶点点头,虽然她只是外门弟子,可她也听师兄弟私下议论过。
他们说:三师兄天纵奇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他们说:可惜了,天妒英才!三师兄若不是英年早逝,只怕大师兄还坐不上少庄主的位置。
他们说:三师兄死的蹊跷,说不定就是凌竹猗害死的。
“你的脸,是他害的,是不是?”
“不!我就是临沧掌门座下的三弟子。掌门师兄他……不仅是我的师兄,还是我的……亲哥哥……而且,阿瑶,你一直想要的冰蚕珠魄并不在这里,它在钟府,在那只粉彩镂空转心瓶里。”
(十四)
冰蚕珠魄怎么会在钟府?如此秘密父亲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为何当初不拿出来,非要自己北上?如果他不知道,丹枫又是怎么知道的?凌竹猗又是不是知道?丹枫的脸又是怎么回事?和冰蚕珠魄有关吗?
钟瑶尚百思不得其解,却听丹枫道:“阿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从怀中取出三枚银针,“这故事就从这三枚银针说起。”他将银针递给钟瑶,吩咐道:“来,将银针打向对面那堵墙。”
钟瑶不明所以,却依言而做。银针脱手的一瞬,她忽然觉得手腕一阵酸麻,银针失了准头朝旁边的花瓶飞去。丹枫身影如电,一把揽过花瓶,三枚银针钉入花瓶后的墙中,花瓶毫发无损。
钟瑶骤然明白过来,对丹枫喊道:“是你!那天是你打中我的!你为什么要害姐姐?!”
丹枫没有辩解,问道:“你觉得我和掌门师兄谁的武功更高?”
“差……差不多吧……”
“不,他的武功更高。适才打中你的就是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个纸团,“而凭师兄的武功甚至可以仅凭内力,隔空打中你的手腕。”
他的武功很高,他可以隔空打中人的手腕,他可以在电光火石间从马上跃起去救那个孩子,却没能护得钟灵周全。
钟瑶宛如醍醐灌顶,“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让我射偏,让姐姐中了那银针,是不是?为什么?掌门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笨丫头终于聪明了一次,就是这样。而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取你的性命。”
原来十五年前,凌家两兄弟同时上山庄拜师学艺。按照规矩,他们必须在外门修行三年,通过考核后方可拜入秋水山庄。凌竹猗天资聪颖,而凌丹枫却差得多。同是兄弟二人,自然有了比较。师长常常在丹枫面前赞扬竹猗,小小的孩子就此种下了不甘的种子。
“一晃三年,入门考核之时,哥哥被当时的庄主临沧一眼相中,收为首徒。哥哥虽不是山庄的大徒弟,却是掌门的首徒,师兄弟们都尊他一声大师兄。而我却并没能拜入山庄。”
“若当时我就此下山,也就没有之后的事了。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落于哥哥之后。于是我留在山庄,继续苦修。不知是缘是孽,我竟在藏经阁中找到一本残书,最后一页上记载着一种能快速提升功力的丹丸。可惜最后三分之一已被撕去。我练功心切,就照了书中的方式炼制丹丸并服用。功力果然提升很快。可我没高兴多久就发现,我的功力没上升一层,我的身体就会老去十岁,而且我根基薄弱,承受不住迅速增长的功力,一直会呕血。”
“哥哥那时虽拜庄主为师,却不和我生分,常常来看我。我却不愿让他看到我身体的变化,时常避而不见。直到有一天,我在练功时呕出鲜血吓坏了师兄弟,哥哥这才知道我的情况。”
“他亲自请来庄主为我治病,那时我才知道,我服食的是一种名叫‘惜命’的毒药。它可以助长功力,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他真的是个好哥哥,那晚他跪在临沧庄主屋前,拼命磕头求他师傅救我性命。我记得当时庄主说,‘惜命’为毒,无药可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之后任凭哥哥怎么哀求,庄主都不曾说话。最后,哥哥赌气道‘师傅不管,我的弟弟,我自己管!’”
“我本以为哥哥只是赌气,却不料他真的一头扎进藏经阁,一本本典籍地翻找,为我寻找解毒之法。庄主为了瞒住此事,破例收我为徒。皇天不负有心人,哥哥终于在一本书中得知,只有服用冰蚕珠魄之后散去一身功力,方可解此毒。而冰蚕魄珠是云南穆府不外传的秘宝,外人想要得到,只有通过麒麟令。可书中并未记载麒麟令的下落,哥哥很是沮丧。与此同时,师父教了我们一些吐气纳息的方法,以控制暴涨的内力。最终,我的功力不再增长,而我的面容却如五十岁的老人。功力不涨,也就意味着暂时保住了性命,哥哥为此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钟氏逃往南方,与四大世家结仇,与山庄结盟,令尊提出将宝贝交于山庄保管。令尊当时说,此瓶在钟家传了四代近百年,也不知为何江湖中会传言瓶中藏有绝世秘籍。若真有什么秘籍,钟家早就称霸武林了,何须这般亡命天涯。也就是那天,哥哥见到了那只瓶子。哥哥那些年为了替我解毒翻遍典籍,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若将那瓶子倒置,镂空处正是麒麟令。”
“哥哥的心思被师父看破,师父苦劝哥哥无果,就来找我,希望我能离开山庄。于是就有了后来三师弟离奇死亡的传闻。我的死亡让哥哥恨透了师父,起了叛逆之心,他让人暗中散播谣言,称秋水山庄与钟家联姻,那宝贝就是女儿的嫁妆。而这最终把哥哥带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四大世家携手攻打山庄。我得知消息后,实在放心不下哥哥,偷偷遣回山庄,阴差阳错地助他杀了欧阳家的少主。”
“到底是血脉相连,哥哥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将计就计,对外宣称杀死少主的是山庄的影卫。至此,哥哥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为了我,变成了杀人的机器。觊觎宝贝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而我,也因为山庄影卫威名在外,再也脱不开身。师父试过阻止,却发现无论是武功还是威望,都已经及不上哥哥了。哥哥囚禁了师父,与我一起将四大世家一一斩落马下。最后一碗毒药结束了师父的性命,一年后,下山迎娶你的姐姐。”
“可是他千算万算,终究算漏了一个你。你和钟灵,同样是钟家的女儿,同样拥有继承那瓶子的权力,所以他赠你骨哨,想让我以为是你偷的,好杀了你。他没想到我会发现你是钟灵的妹妹,他更不会算到,自己真的会爱上钟灵。所以他只能将你骗出来,在路上取你性命。”
(十五)
钟瑶听得目瞪口呆。窗外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你忘了告诉她,她姐姐的情况啦。”
丹枫猛地起身,将钟瑶拉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门“哗”得被推开,凌竹猗玄衣墨发立于门口,身上衣袂无风而动。
“三师弟,小师妹,别来无恙啊!”
钟瑶一眼就认出,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就是吴勇,她脱口问道:“姐姐!你把姐姐怎么了?!”
“你们两个真是姐妹情深!放心,那银针上根本没有毒,只是用了些秘药,让你看上去像中毒了一样。灵儿现在秋水山庄好好的。她会是庄主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我会告诉她,她唯一的妹妹,为了帮她取药,客死他乡。秋水山庄会为你立碑,让你死后哀荣。”凌竹猗温柔地笑笑,补充道:“忘了说了,三十年后,我也不会嫌弃她又老又丑,欺负于她”
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监视了自己一路!难怪那些杀手都不怕传檄金令,原来都是他派来的。
“无耻!”钟瑶急怒,反手打出三枚银针,凌竹猗身形动,一挥袍袖,那银针便被拂落在地。
“不错,这暗器打得有进步。”
丹枫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她不会要冰蚕珠魄的。你放过她。”
“可她知道了这么多山庄的秘密,该怎么办?这样,看在你喊我掌门师兄的份上,你自行了断吧。”
“休想!”钟瑶率先出招,直攻凌竹猗面门。丹枫想拦,却被凌竹猗抢先一步挡住了攻势,“师妹啊,去了阎王那里,记得好好练功,别在偷懒了!”
钟瑶怒极,劈手就朝凌竹猗打去。吴勇同时出招,将丹枫缠住。凌竹猗只守不攻,远远看去真的宛如师兄与师妹喂招一般。
缠斗许久,钟瑶渐渐体力不支,凌竹猗也失了耐心,大喝一声:“胡闹到此结束!”招式一变,凌厉狠毒。
丹枫突然掷出盘龙飞刀,迫得吴勇往后一退,他借机脱身。眼见凌竹猗掌风已至,他猛地撞开钟瑶,迎了上去。凌竹猗猛料到他会突然冲进来,收势不及,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胸口,“砰”地一声,丹枫向后飞去!
“丹枫!”
“丹枫!”
钟瑶飞身去接,却被凌竹猗抢先一步。他抱着弟弟的身体,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去。
“没用的……”丹枫吐出一口鲜血,“我的心脉已断,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为什么?”凌竹猗抱着他,低低的咆哮:“为什么?就差一点点,哥哥就可以帮你拿到解药了。我们兄弟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你这是为什么?”
丹枫微微地笑:“哥……哥哥……如果……如果有一天……嫂子……知道了,会……原谅你吗?哥哥,你千算万算……到底……到底算漏了……自己的……心……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也让弟弟为你做一件事……你和嫂子……要……要百年好合……”
他的目光开始散乱,却依旧在寻找着什么。钟瑶扑上来,泪如雨下。他忽然精神一震,伸手拭泪:“阿瑶,不哭!”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为他哭,他突然觉得温暖安静。
“阿瑶,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恨……哥哥……”
钟瑶泪如雨下,拼命摇头:“只要你活着,我就不恨他。你说过,我们要去太湖,你不可以骗我!”
他忽然笑出了声:“真是笨丫头!我不过说着玩儿的……你又笨又傻,就会拖累我,我才不要你……”
钟瑶一愣,哭道:“你不用气我,激我!我不会相信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找爹爹要冰蚕魄珠,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太湖,好不好?”
“阿瑶,你还小……把你的心……收起来……将来……将来给一个……能全心疼爱你的男子……”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不!不要!丹枫,你要敢死,我明天就去嫁人!我会和他恩恩爱爱,好好过一辈子,再也不要理你!你听到了没有!”
“这样真好……”
这样真好。
这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他想说,他今生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自江西北上湖北的一个多月时光。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与她一起,携手归隐太湖。
可惜,这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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