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博物馆
查看话题 >中科院古生物博物馆参观札记
这个博物馆不大,但的确是我在北京去过最多的地方之一
这个题目其实是不太准确的,我要写的这个博物馆名字很长——中科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附属的博物馆,此其一。说是参观也不准确,这个博物馆我都记不清来了多少次了,以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周末有空就坐车到西直门,再转车到动物园去围观这个博物馆。后来自己离开了北京,但每年都会回北京很多次,基本每次也都会来这个博物馆呆两个小时,说“参观”是不准确的,此其二。
这个博物馆不大,虽然有三层楼,但是每一层都不算太大,相比于中科院古脊椎动物所每年的科研发现(这个研究所可能是中国国内发Nature, Science之类顶级学术期刊最多的地方),博物馆能容纳的展品自然很有限。这个博物馆的位置大致在北京动物园对面。动物园在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对于许多学生而言算是廉价服装的同义词(据说这个服装批发市场现在似乎药丸)——在一园子活蹦乱跳的动物和如集市一般的服装批发市场之外,还有这么个三层小楼容纳着许多死魂灵。
我从小就对恐龙之类的死物兴致盎然。至于原因,小时候大约是觉得这些动物非常好看且精灵古怪。到了青春期之后,我忽然发现人生的无常和渺小,在这种情况下去博物馆看恐龙的时候就会感受颇多,时间啦,生死啦这些东西在这些死魂灵面前突然无比清晰起来。人生百年,千秋万代,在这些死掉了一两亿年的动物面前似乎真的不值一提。隔着一个玻璃柜,许多动物的骷髅似乎也在盯着我,这种感觉是可以让人上瘾的。
大约是十年前吧,我到北京上大学,未几,我从小养到大的猫去世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事儿让我有将近半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这半年除了看许多无用之书,周末的许多时间都被我用来漫无目的地闲逛,这个小博物馆也是我在当时发现的。彼时的我看到一些展示的动物骨骼,心想大约我的三花猫也会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永远吧——然后这个博物馆就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去处。再后来,我跟许多馆里的工作人员和一些来馆里围观的学者都能谈笑风生,再往后,我的一个朋友在中科院古脊椎动物所研究古鱼类后来赴美留学,可惜彼时我已经离开北京,想要去这个博物馆围观也并不那么容易了。
中科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博物馆的基本格局和陈设在这十年间基本没怎么变过。三层的博物馆陈列井然分明——一楼是古鱼类,古两栖动物和一些镇馆之宝;二楼是古爬行类,恐龙和古鸟类展区;三楼就是古哺乳动物了。这个博物馆的外墙非常有意思,那些排水口第一层是鱼头,第二层是恐龙头(大概是原角龙),第三层是古兽的头。博物馆外有几个水泥雕塑的恐龙,沱江龙永川龙之类,倘若不是这些恐龙雕塑,这个博物馆很容易会被人们错过的。




博物馆的一层左侧是一个临时展厅,我2016年来的时候是在展出各种恐龙的复原模型和艺术画,2017年来的时候这里在展示各种活化石,现在(2018年)似乎要在展出一些中亚的恐龙。



博物馆一层进门是售票处,十年间门票一直是20块钱。过了售票处往右边拐就是一层展厅,中间的天井里放着棘鼻青岛龙,合川马门溪龙,永川龙,沱江龙的化石(可能是复制品)。跟它们相伴的是一只霸王龙的化石复制品,加拿大送的。中科院古脊椎动物所的许多研究在国际上都是处于顶尖水平,但这些研究针对的化石标本基本都是小东西,那么天井里的这些大家伙看看就好。



这个博物馆真正的精髓在玻璃展柜当中的小物上,一块牌子上写着馆藏精品导览。

这里需要指出一点,国际上(当然也包括国内)有许多古生物研究机构,那么自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每一个化石产地到底归哪家机构研究这都是行规,轻易不能打破的。以中科院古脊椎动物所为例,和这个机构相关联的化石产地主要是云南曲靖志留纪的古鱼类;贵州云南交界的三叠纪海相化石群;新疆的侏罗纪恐龙遗存,辽宁西部的热河动物群等。那么自然,这个博物馆里来自这些地区的化石当然是值得一看的,而有些来自其他地方的化石,要么是捐赠给这个博物馆,要么是为了填补展览时间线的空白而借来的。更有甚者,一些化石可能非常有名,但化石产地并非中科院的“地盘”,所以这里也不会收录。比如安徽的马家山巢湖龙,作为鱼龙的祖先非常知名,但安徽巢湖那里是北大的地盘,所以这块化石不太可能出现在这个博物馆里。
正常的参观顺序从古鱼类开始(古鱼类之前的澄江动物群是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重要证据,但那里是南京古生物所的地盘,所以北京的这个博物馆布展上一带而过)。虽然这个博物馆的常规陈设没怎么变过,但是经常会有些最新的研究发现被很得意地放在这个博物馆展示出来,比如古鱼类这边,这几年被研究的孟氏七鳃鳗和其他一些肉鳍鱼类都被摆了出来。


志留纪的许多鱼类外形在现代人看来很难理解,譬如覆盖着硬甲的盾皮鱼,更好玩的是最早的鱼类(严格来讲是鱼形动物)没有上下颌,嘴巴无法张开,后来进化的时候有些鱼类的第一对鳃弓变成了颌骨,动物才第一次能吞下比自己嘴巴大的东西。原始的无颌鱼类现在还有些孑遗,譬如七鳃鳗——而孟氏七鳃鳗的化石跟现在的七鳃鳗差别不算太大,所以这玩意儿也算是活化石了。





中国发现的许多古鱼类化石都是盾皮鱼向着后代的鱼类辐射演化的过渡阶段,那么就不难理解中科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经常拿着这些化石刷Nature和Science的事情了。除了这些古生代的盾皮鱼,中生代和新生代的鱼类化石也是有些陈列。




说到古鱼类,大约是为了让大家对现生的比较原始的鱼类有个直观概念,博物馆在一楼的楼梯拐角处放了个大鱼缸养着北美雀鳝(没准是从不远处的官园买来的),2016年我记得那雀鳝只有手掌长,如今却有一截小臂那么长了——再长下去怕是要出事的节奏。


养雀鳝的缸边上就是这个博物馆的几个镇馆之宝,比如翼龙胚胎啦,孔子鸟啦,中华鸟龙啦等等等等。这些动物化石都来自辽宁西部的热河动物群,时间大约是侏罗纪晚期到白垩纪早期。这些动物伴随着火山生存,火山喷发的时候火山灰把这些动物埋了起来,死状极其惨烈,但也正因为如此,普通化石难以保存的许多软组织都被保存了下来,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辽宁西部的化石群在国际上享有盛誉,人们发现了第一只长羽毛的恐龙,发现了许多古鸟类的化石,还有非常多的翼龙化石(翼龙很难变成化石的)。凡此种种自然也就让中科院的这个研究所成了中国内地发顶级学术期刊的论文最多的地方——然则这些论文似乎并不太能增加民族自豪感,所以这个研究所的经费依旧有限,前年装修一整个博物馆大约能花费的也就是几十万,这在北京房价飞涨的时代实在捉襟见肘,更有甚者,我朋友曾经所在的古鱼类研究所某课题组一年也就几万科研经费,跑几趟贵州(三叠纪鱼类化石主产地)也就剩不下什么,更遑论从农民手里买化石了。



上到二楼就进入了爬行动物区,翼龙,恐龙神马的。当然爬行动物的演化从石炭纪就开始了,然后二叠纪到三叠纪那会儿兽孔类是陆地上的主要物种,比如二齿兽水龙兽之类,一上楼梯就可以看见几个这样的动物化石骨架。



再转过去是三叠纪的海生爬行动物,鱼龙之类,鱼龙的化石非常大,这里只能放个小个体的。



中国贵州发现了世界上最早的乌龟化石——只有腹部有铠甲保护的半甲齿龟,那么自然地,龟类的演化在二楼的展出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非常有意思的是所谓“侧颈龟类”,这种龟的脖子只能侧向折叠不能缩在壳里。为了让大家有个直观印象,二楼也有个小的水族箱养着一只这样的侧颈龟。

然后就是鳄鱼,恐龙和一些翼龙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博物馆许多的恐龙复原图都出自年轻画家赵闯之手,画的非常棒。












三楼是古哺乳动物展区。黄河象,披毛犀的骨骼都相当完整。惜乎我对于古兽兴趣不大,去了这么多次竟然都没有几张关于这些古兽化石的照片。不过沈君在美国的导师是做古哺乳动物的,期末考试题是看着牙去认动物,于是这些东西也被科普了不少。











从三楼下到一楼,走出恐龙天井穿过纪念品商店就来到了古人类展区。说起来中科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最早是研究古人类的,由于北京猿人的事情爆得大名,但这二十年中古人类的研究明显不如古脊椎动物的进展那么丰富,所以古脊椎动物的陈设可以占据三层楼,而古人类就只有寥寥一个展厅。




这个博物馆后面便是中科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了。相比于这个博物馆,研究所体量更大,自然值得一看的化石也更多些。可惜这个研究所凭证出入,我印象中自己只进去过一次。
大约8年前,我跟这里的工作人员闲聊天的时候他们推荐我订阅他们自己的科普杂志,好像叫化石来着(双月刊,每期似乎才十几块钱)。我欣然同意之后便去后面的办公区填了个表,走出办公区的时候,看到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一边墙上镶嵌着一只巨大的鱼龙化石,大约五米左右的长度,漂亮极了。
走廊的另一边有人在打羽毛球,那只鱼龙自不言语,就在这个羽毛球场的墙里嵌着,在羽毛球场的另一面,是好多只肯氏兽的化石,大约是死于一次山洪或者泥石流,然后就以“九龙壁”的姿态被保存了两亿多年。
这几年在沈君的陪伴下我也是有机会去故地重游,这个场地在午餐晚餐时间之外都是没人的,感觉那些两亿多年前的化石和当下的情境有非常强烈的反差,如我所说,“两亿多年不过就是一米多的距离罢了”,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心理冲击。
去这样的古生物博物馆,最好在人少的时候去,才能体会这种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