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杏花,一世黄土
没有英雄的年代,每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曾经留下过痕迹的人都应该被纪念,这句野夫说过的话,一直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中。在我浅薄的人生中,最先值得我去纪念的人便是我的爷爷,然而他曾经留在这世间的痕迹,用一句诗意的话语来总结就是:一院杏花,一世黄土。 我在成长的过程中曾对两种花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一是老家的杏花,一是父亲以前工作单位里的紫色刺玫瑰。说起老家的杏花,总能让人内心生出一种温柔的情绪来。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满院子的杏花竞相盛放,就会营造出一个淡粉朦胧的世界来,在一堆青砖灰墙的映衬下显得的格外质朴宁静,像极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然而生活在这杏林下的一家人,却远没有世外桃源中的人们那般与世无争。 在我们队里生活着几十户人家,却独独只我家有这杏林,因为这是我爷爷的创造。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总会种上几棵果树。对于荒凉的西北大地来说,杏树是比较耐旱易活的树种,然而谁都没有像我爷爷一样种了满院子品种各异的杏树。爷爷去世已久,我早已无从确切知晓这杏种的来源,却也能够想象爷爷为得到这满院杏树,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到过不少人家。
杏树耐旱易活,只要把杏核随意埋进土壤里,第二年就准能长出可爱的树苗来。我小时候也曾随家里人去过地里干活,下地时家人总会带上一包杏儿,用来做休息时的饷食。等到来年锄地时就总能在原地发现新生的树苗,只是最后谁都没有像爷爷一样替它们撑起一片生长的天地来。 爷爷种的杏树有许多不同的口味,数起来该是不下十种,只是我少年离乡,能够记住的太少,在这众多的杏树中,最好吃的那棵却是种在爷爷自家的院子里。那棵树上的杏子个大多汁,杏肉松软而外皮香脆,妙不可言。然而岁月沧桑,人事变迁,如今我对于这棵树上杏子的滋味却只能停留在记忆中了。与这棵杏树性命相关的,原是一个乡间传说。原来曾有过一个游方的风水先生路过我家,见到那颗高大的杏树时就对身边的人说道:“看这棵杏树如此繁盛,就像贵人手里一把花,出自这户人家的女孩儿日后必定厉害”。话虽是随口一说,但传到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爷爷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味道了。自那以后,爷爷沉思良久,最终动手砍掉了那颗杏树,连着树根也一并挖掉了。那时我家尚未搬离故宅,我们孙辈孩子为贪恋那美味的杏儿曾暗自叹气惋惜许久,却没有谁敢去挑战爷爷的权威,更不曾想里面竟还有这样的一层缘由。
其它让人印象深刻的杏树还有:大伯家院子正前方的甜核杏树,结的杏儿肉质绵软,而甜度与香味一般,其真正美味的是香甜爽口的杏仁;还有爷爷分家时分给我家的尖嘴杏儿,杏肉甜脆,是我们孙辈们公认第二好吃的杏子;再有就是爷爷家后院靠近邻居张家墙埂边的荞面杏儿,口感沙软,颜色奇特,呈灰青色,味道香甜,因香味中带有荞面的味道而得名。对于这棵荞面杏树印象深刻,其实不单因它独特的色泽和口味,还有发生在它旁边的许多童年趣事。在那棵杏树的旁边一直有一个小豁口,是王张两家除开大门外的小通道,在哪里,我曾经见到过乡邻间互赠互答的淳朴乡情,也见到过两家小孩以墙为垒互相对骂的熊熊战火······ 其余的杏树虽也不差,我却怎么也不记得它们的滋味了,只知道各有不同,或苦涩或香甜,滋养了许多幼小馋虫的味蕾。我家的大部分杏树都种在临近路边的院边上,一半在家里,一半在路上,树下缠绕着活粉或紫的牵牛花,“红杏出墙”那是常有的事儿,因而农忙时节总能看见乡人在杏树下乘凉吃果的身影。原来这杏树不仅滋养了孩子们的 味蕾 ,也 滋养了 相邻们 的 味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