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
夜幕慢慢降临,树上安居的鸟儿也禁不住这忽如其来的寒风邹然刮起,纷纷惊吓得离巢环视一圈。风没有要减的意思,也就说明,今晚注定冷,不宜露宿野外。只见远方灯火晃动,再遥遥望去,似是遮瓦之处。心里那份群居的安全感自然随着脚步表现得安慰及愉悦。进入小树林前,向莆田村村民打探得知的,这应该是这树林里唯一的荒废小屋。寒风交逼,促使我迫不及待地将我的脚步迈入小屋。出于好奇及安全的考虑,我环顾一周,首先印入我眼帘的是小屋中央的石座,像是一个过去用来放置神像的石座,隐约还可以看到石座上有放置神像留下的压痕。石座的左右上方两边是小窗户,虽然已经破碎不整,但从窗户的设计来看,十分巧妙,没能让寒风有机可乘。石座的正上方的几块瓦片已不知所终,也庆幸今晚不是雨天,否则破屋兼逢连夜雨,也不好受。倚靠门的我向右望,是一堆小山似的柴木,想必是莆田村民准备庆祝仲秋节而团放的柴木。将视线稍往左方瞧,是一位衣衫褴褛男人,昏暗的火光闪烁晃动,惹得眼困。他低着头在整理着什么,身材嘛,与终日山上砍柴汉相比自然算不上魁梧,一身布衣肩口处还有一指长补丁,十分显眼。前额发梢凌乱,几束发垂落遮挡了他的脸,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说来这么普通的一个人确实不能让人留下什么印象。把我目光牢牢吸引住的是他手里精美而有娇媚的傀儡子,木偶人。一个激灵,忽然灵光了,心里不由得给他安了“戏翁子”一名。许久前就听闻莆田村陈氏家族牵丝戏闻名江南,自来到浦田村后,看到的只是男耕女织的平淡生活,以为昔日盛传于世的牵丝戏已经销声匿迹。当年的戏班子以浦田村最有知名度,不单是表演者表演技艺超群,更难以复刻的是手艺一流的傀儡子的制作。不少外地人为了寻求一门技艺求生,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拜师学艺。早有童谣唱“日品双井,夜嗑瓜仁,闲聊牵丝戏“,可知其名远矣。
戏翁子的话语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叫莆仙”戏翁子一边整理着他手中傀儡子,相必就是他口中的莆仙。一身锻锦材质的粉蓝齐腰儒裙,腰间丝织带点缀金色配饰,在火光的衬托下,熠熠生辉。一头飞云髻,发髻中插着一金珠凤钗,点缀星点翠,画着前些年盛行的黛山眉,点着朱砂唇,两腮粉粉,气色如人。见我看得入迷,戏翁子转过了神,像是不容得外多看一眼,免得亵渎了仙女般的木偶。我回过了神说道:“这傀儡子做得是惟妙惟肖啊”。然后,他抬了抬头,又望了我这位陌生人。我禁不住如此安静的时刻,仿佛时间停住了,为了打破他沉默的尴尬,我接着道:“莫非前辈是牵丝戏的翁子不成?”
“唉,这儿再没什么牵丝戏,戏翁子什么的了,怕你是白来了,小伙子”戏翁子将手上的傀儡子莆仙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身旁,摆弄端正,叹息道。我沉默,没有接话。他也沉默了。屋里一片寂静,几下柴火发出的噼啪的声音让我们都回过神来。“她可会恨我?”戏翁子像是道别一样,一遍一遍地为莆仙傀儡子梳着头发,擦拭着手指……无微不至,生怕忽略了哪一处忘记清洁。走近,看,这位发髻乱糟糟,胡须也显然大半月没梳理的男人,其实从他的声音听出,他并不年长我多少。只是火光昏暗,看不清他少露的嘴脸,只能通过衣着打扮来判断。也就有偏差了。
“她不恨”我说道。他抬头看着我,此时他眼眶泛着盈盈泪光,似涌而不出。“恨也应当”此后并不再言语,只顾为莆仙傀儡子整理仪容。
夜深人静,风寒夜冷,我往火堆处凑了凑,慢慢地,眼皮压了下来。睡梦中,隐约听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只怪眼皮像是被糊浆粘住一般,怎么也没法睁开,直到树林里传来一声犬哮,邹然瞪直了眼。环顾四周,昨晚的戏翁子与他的傀儡子消失不见,让我想起他们的存在的,只有那一堆被烧成木炭的柴堆。
自我整理了全身衣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了动僵印的身躯,打算起身走。一声“请公子帮助莆仙”把他给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这位莆仙便是昨夜那傀儡子莆仙,我并无过大的惊讶,昨夜便知晓,这位有请求帮忙的莆仙女子,便是附身于傀儡子的灵。“你知道我看到你?”我惊讶于此。自那事件后,我便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见之物,刚开始很害怕,但后来觉悟到那件事都熬过了,还有什么事与物能让我止步恐惧的吗?也因为这样,我也曾经被我所居住的桐县人所排挤。最终,我选择带着仅有的家当浪迹天涯。然后的然后,现在来到了这里。倒是让我好奇的是,我已经假装如常人一般,无视一切。但还是被她观察到了。“莆仙只是碰碰运气,望公子能为我找个寄生之处”我也略有耳闻,一旦灵失去寄生之所,很快便会化为青烟,归于混沌,便再难凝精聚气具人意。翻了翻包袱里的道具,眼看就只有这皮影道具适合莆仙的寄养。“这,可否?”“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此后,我带上了莆仙离开了浦田村。莆仙话不多,总是若有所思望向东南方向,我知道,那是浦田村的方向,是那位戏翁子的居住地。莆仙告诉我,戏翁子全名陈平,村里人都喜欢叫他陈皮,他是牵丝戏陈氏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当年牵丝戏红遍大江南北,他还是个跟着家族走遍江湖的小伙子。一路浪迹,居无定所,年幼时,他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朋友陪伴玩耍儿戏。青年时,他又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心灵伴侣相守。那一年,他回到了他的家乡浦田村。也是那一年仲秋节前,他在荒废的庙里,救下了这块差点葬身于火海的沉香木。这一年,他用这块木制作出他的第一件作品—牵丝戏的傀儡木偶人,他满意地点头。他给她取了名为莆仙,希望他和她一生相伴。美好的日子过去即逝,恍如昨日。莆仙泣诉泪垂,接着向我诉说着她和他的过往……
一同表演赢得观众赞赏与欢呼。
遇到恶霸收地盘费不行,恼羞成怒砸场的那回。莆仙被折断了手,陈皮翻了三天三夜大山找到匹配的木块修复。
说梦话时候的陈皮,可爱的嚷着“莆仙,莆仙”。
一幕幕,开心的,惊险的,温情的,随着莆仙的话,如同真实般的画面呈现在我的脑海里。
莆仙继续说着......
一日来了一位紫宸真人,他的身后是浦田村的村民,大伙们热烘烘地围住了戏摊子,并不是观戏的阵型,倒是像砸场子。如今想来,要是砸场子,也算是庆幸了。只见紫宸真人手举向陈皮手里的傀儡子莆仙,声入耳冠“那便是妖物”,村民们越过茶桌。陈皮推翻了木棚,拼了命往外冲,躲到了古庙里,又躲到了山谷里,躲到了树叉上…….然而还是被村民发现。无奈的是,陈皮年老的母亲病情越发严重,不能老躲着。陈皮回到了家里,藏起了傀儡子。村民纷纷来砸来找,他知道这个紫宸真人并不是什么神人天人,他只是他的对手丁家派来诬陷中伤他的武器。众口难敌,迫于威逼,在老母亲的劝解下“没有的木偶事小,咱们还有雕刻的手艺,饿不死”,百般不情愿在那一晚,亲手毁掉自己心爱的傀儡子莆仙。最后,陈皮他痛哭到天明。
莆仙呆呆的目光一如望向东南方,直到日落。
我在桐县有大半年了,这段时间在一家影子戏茶馆里当学徒。平常没有表演便也跟着老师傅练习影子戏,但要说真能上台,没有三五七年功力怕是难登大雅之堂,也是丢了戏班子的头脸。学徒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若不是我主动为戏班子做些剧本撰的活,恐怕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学师难,难于上蜀道。就这样,我与老师傅的约定,他教我影子戏,我给他撰写一本新的剧本。这个剧本就是戏翁子陈皮与傀儡子莆仙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
剧本完成时也就是我离开戏班子的日期,我与戏班子一一到了别。并把那个陪伴我一年之久的皮影莆仙交给了老师傅。老师傅是个精明人,知道皮影莆仙带着非一般灵动的气息,若是使用这皮影演,必会更为生动。桐县戏班子带着皮影莆仙带着莆仙的故事巡演到了东南方的莆田。莆仙终于来到了那个他居住的地方。陈皮的母亲在年前的寒冬里离开了人世,家里只他一人。孤灯影壁,独饮难醉,才上心头,却下眉头。多少个夜晚,迷迷糊糊度过。皮影的老师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在莆田的最后一场演出,特意邀请了当地的同行,当作研讨席。
作为被邀请人陈氏牵丝戏陈平首邀。一幕戏过,陈皮就被皮影莆仙吸引住,他目不转睛地跟随皮影莆仙的一跳一动,仿佛被她带入了另一界。以致于,故事的内容他没多关注。表演结束,皮影老师傅带着一个木盒出,交到了陈平手里,道:“这是一位故友让我转交于你”。陈皮疑惑,打开木盒一看,是皮影莆仙。“敢问您的这位故友是?”
皮影老师傅笑笑,手捋了捋下巴的寸长胡子,道“俞正礼”。
完了吗————————还有一点补充啦————————
俞正礼是灵转化为的人形,为了寻找自己的由来和存在意义,跟随着往昔陈氏牵丝戏的巡演之路来到了浦田村,遇到了陈氏后人陈平。自知牵丝戏的舞台不再,欲离开浦田村,却遇莆仙的求助。经过皮影戏团让莆仙和陈平重聚,然后安然离去,继续开启属于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