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 浆面条
不知道其他人看到浆面条这三个字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感触。我每次看到这三个字或者听到别人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最明显的感触是,温暖。
每一次,当这三个字被反射到大脑中的时候,我似乎可以嗅到那独特的滚烫的酸香,似乎可以看见被掀开锅盖的铝锅上蒸腾出的热气,似乎可以看到黄豆在白面和绿芹中间翻滚,也似乎早已尝到了它的鲜美,舌头上的味蕾已然被全部打开了。
每一次,我似乎也可以看到傍晚的楼房,一扇温暖的小窗,透出橘色的灯光,闪现着女主人娴静的身影。她也许是随意扎了个浅浅的马尾,嘴角微微上扬,穿着利索的家居服,正在用筷子蘸下小火滚开的浆面条,小心翼翼的送到嘴边,抿了下嘴,感受了下咸淡,脸上便泛起了愉悦。我应该是站在楼下,远远的看吧,楼房里几乎都亮起了灯火,只有少数几个窗户是黑黑的,整体看来,灯光组成了好看的图案,像是一幅精心创造的画面。那一家的浆面条早已香气四溢传遍了邻里,我能听到其他窗户里,老奶奶对老爷爷说,阿姨对叔叔说,呀谁家在做浆面条啊!
每一次,我当然也可以看到贤惠的女主人像是秋日丰收一样,拿出了家里的大碗,乐滋滋的一碗一碗盛好,然后也许会亲力亲为的再把一碗一碗端到客厅的桌子上。正在玩耍的姐弟,欢快的蹦跳过来,今晚吃什么?然后小朋友一眼瞥见桌上热乎的浆面条,却似乎不怎么开心,啊,浆面条啊。甚至会撅起了小嘴,暗自思索,有什么好吃的。小孩子总是理解不了大人们对浆面条的热爱,他们会怀疑大人对食物的鉴赏水平,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何如此明白的道理大人都不懂,他们也许还会为人类发展进步过程中拥有如此难以理解的大人而深感担忧。
我就是从这样一个小孩子长成了今天一个热爱浆面条的大人的。
我记不起来何时开始对浆面条有了好感,只是隐约记起大学时候偶尔会去路边吃碗老洛阳粉浆面条。那时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独自一人在外地,似乎是第一次尝出了浆面条的味道。
而我对浆面条最深刻的印象依然是在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对浆面条的热爱让尚小的我有点怀疑人生。母亲经常做浆面条,然后会再多做一种饭留给我和弟弟吃,因为我俩都不吃浆面条。我记得母亲吃的时候简直是在享受,这让我更加怀疑人生。还有一次,我们的家属院里一位年龄稍大的阿姨做了一大锅的浆面条,吆喝几家关系好的去她家盛回来吃,爸爸端了个小锅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念叨,你姨做了好多浆面条啊。我好像问了句,为什么啊。爸爸回答,因为浆面条好吃啊,她就多做点。我应该是摇了摇头,继续烦恼自己写不完的作业了。
还有一次,那时候姥姥患胃癌做了手术,在我家住。我记得她直不起的腰板,还有痛苦的表情。我也还记得,她几乎每天都让我拿着饭盒去楼下饭店给她买一碗浆面条。我不记得我端回去以后她是怎样吃完了,只知道,她那段时间里很孤独。我也后悔当初不懂事,怎么没有在她身边安静的陪她说说话呢?
后来,似乎吃浆面条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一年不知道吃个两三回。有意思的是,竟然渐渐爱上了浆面条。糊糊的汤,软软的面,还有鲜嫩的黄豆和脆脆的芹菜,吃到嘴巴里,滑软香美,我一次可以吃两大碗。每一次吃完,都感觉身子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再后来,对浆面条简直成了一种崇拜,出门在外,别人随口说我今晚吃的浆面条,我都要再回过头对那人投以羡慕的眼光,感到他或她是个幸福的人儿。我终于知道了,浆面条特殊的做法和特殊的味道,背后是一个温暖的家,温暖的故事,温暖的女主人,温暖的其乐融融,且看谁家今晚吃的浆面条,那么,他们一定是幸福互爱的一家人。
愿身边各人,都有吃不完的浆面条。
2015/10/25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