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音乐入门·(三)昆腔与高腔
本讲介绍昆腔高腔两大声腔类型的基本风貌,重点分析水磨昆腔的形态特质和唱腔处理规范,最后对“曲牌体”和小曲与曲牌的差异作了小结。
中国传媒大学公开课:戏曲音乐入门 主讲:路应昆

昆腔和高腔是南北曲大范畴下的两个主要声腔类型,它们一个雅一个俗,一个高一个低。先讲昆腔。 在讲昆腔之前,上一讲已经讲到南北曲的曲,它完整的意思是文词加音乐。但在很多情况下,狭义的情况下,曲就是指文词,一支曲牌就是一种文词格式,可以不管音乐,包括一开始最早的曲谱上完全没有音乐的标记,只要照着文词的格式填出来就是那个曲牌,至于音乐怎么唱是另外一回事。实际上,一支曲牌可以用不同的腔来唱,只要是这个文词格式就是这个曲牌。配上什么音乐来唱,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这就说明,曲经常是文词格式上的概念,这里说的昆腔、高腔的腔则是音乐上的概念了。按今天的理解,曲是音乐,腔也是音乐,那么曲和腔究竟是什么区别呢?这个问题要注意,前面说了曲是文词的概念,在南北曲的范畴里,尤其是在明清时代的文人的概念里,曲首先是文词概念;腔是月字旁,实际上是个肉字旁加上一个空,本来是指身体的空的部分,口腔、鼻腔等等,这个腔是指嘴里、口腔里出来的东西,可以是语言,也可以是唱出来的音乐,这是腔的基本概念,有的时候腔还表示地方的语音,南腔北调。 同样的曲可以用不同的腔来唱,同样的格式填出来的曲牌的文词可以用不同的音乐来配它 - 曲和腔是这样的关系。2:30 南北曲在宋元时代就跟戏结合了,到了明代前期就出现了各种腔。还是南北曲,还是这些曲牌,但是可以有不同的腔来唱。实际上是不同地方的艺人来唱这些南北曲,来演这些戏。

昆腔是在明代中叶嘉靖年间形成的,它的创制人或者说祖师爷是魏良辅。魏良辅是一位高级曲师,很有水平的一位曲师,他做出了南曲这一唱法,很精细,很婉转,很漂亮,这种唱法叫做水磨腔,后来也叫昆腔 - 关于叫昆腔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是魏良辅是昆山人,有的说是魏良辅在昆山那个地方把这个腔搞出来的,有一些不同的说法。总的说来,这个腔的风格是很细腻,很委婉,很优雅。这种腔做出来文人很喜欢,所以文人填的词、写的戏都用这种腔来唱。从明代后期,一直到现在,文人写的好多戏都是拿昆腔来唱,昆腔成了文人传奇的一种最正宗的唱法。4:31

魏良辅本人把昆腔唱法的原则概括为三绝:字清、腔纯、板正。他自己的另一段话还讲道:“五音以四声为主”。五音就是“宫商角徵羽”(gōng shāng jué zhǐ yǔ),do re me sol la,代表音乐;四声就是平上去入,代表字音。五音以四声为主的意思是说,音乐要服从文词,音乐第一位的人物是体现字音。这与前面所讲的曲,南北曲以文词为主体的概念是一脉相承的。就是说对于魏良辅的水磨腔来讲,第一位的要点或者说他最重视的东西不是音乐的发挥,而是把文词唱清楚,所以他主张“字清腔纯板正”,都是围绕文词来讲的,最重视的是对文词的体现。 《牡丹亭》这部戏唱得最多的是《游园惊梦》,这里列出了《游园惊梦》这一折戏的所有曲牌:

第一支曲牌【绕地游】像全曲的引子,接下来是【步步娇】【醉扶归】【皂罗袍】【好姐姐】,这是一组曲牌;然后用了一个【隔尾】,意思就是前面的若干支曲牌,从【步步娇】开始到【好姐姐】这四支曲牌是一组,【隔尾】作为前面部分的收尾,下面的是另外的部分,至此前面若干曲牌告一段落;接下来,【山坡羊】以下的五支曲牌又是一组,最后用一个【尾声】来结束。这就是这一折戏的曲牌安排。这折戏是唱的南曲,水磨腔主要唱南曲。我们前面讲过,南曲的曲牌组合使用形式比较灵活,不像北曲那样一套一套地用。 我们看这一折戏的曲牌组织,也不是一个很严整的套曲。【绕地游】是整个这折戏的引子,不是这些曲牌的引子;最后的【尾声】是整个这折戏的收尾;中间用了两组曲牌。有些研究者认为这也是套曲,有人认为不是套曲。反正是一个曲牌组合,中间有一个隔尾,把这两组曲牌隔开一下。这是整个《游园惊梦》这一折戏的曲牌使用情况。下面我们听一下【皂罗袍】这支曲牌,这是现在最流行的一支曲牌。《牡丹亭·游园》片段(张继青演唱)08:03 (念)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唱)【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11:03 这支曲牌很优雅,很美,很委婉,唱词很文,不是大白话,这是个很典型的文人手笔的例子。虽然首先体现文词,但它的音乐也做得很美,很好。我们重点看一看它的音乐对文词的体现,就是魏良辅讲的板正、腔纯、字清。

板正主要说的是每一个字摆在整个节拍里的哪个位置,哪个字在强拍,哪个字在弱拍上。通过刚才的例子可以看出,因为南北曲曲牌杂言句子长长短短,句型不是那么规范,所以哪个字落在板上,哪些字落在眼上,是很重要的问题。刚才这个曲牌里面的每一句最后一个字一定要落在板上,落在一个很稳当的地方,其他句中很重要的字也要落在板上 - 板正就是强调这个东西。腔纯是说,腔不要任意加花,音乐风格要统一,不要随便掺入别的东西,为了耍腔来一些其他的东西是不行的。字清是很具体的要求,从旋律到唱都要把字音体现清楚;除了体现字音的头腹尾,即我们讲的声母韵母之外,还有就是字调的高低起伏。

昆曲的字调主要分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和入声,大致分这么六声。六声的字调各有特点,旋律包括演唱怎么把这些字调的特点体现清楚,这是很要紧的问题。比如说阴平字,嫣、般、天等等这些阴平字唱出来要平,出字时不要高低起伏,平的意思唱后来之后再往高低走;阳平也是比较平,但前面带一点点上行;上声字要从低处上去,才能体现上(shang3)的特点;去声字分阴去阳去,阴去是上去的幅度小一点,落下来的比较大,往上挑的小一点;阳去就是往上挑的大,落下来的小,往下回落的缓一点;入声字出口要断,要断一下再往下走。腔包括唱法,要把字音的每一种字调的特点体现出来,昆曲很强调这个东西。 这三条都是围绕音乐对文字的体现。以上是腔的具体处理问题。还有一个问题,那么多的曲牌连起来用,若干支不同的曲牌怎么连呢,音乐上怎么组织?如果是小曲小调相连,那就无所谓,这个小曲完了唱另外一个小曲,就像串烧一样。南北曲不是这样,每支曲牌连起来的时候,音乐要统一,每支曲牌的腔不能那么固定,一方面是不同的曲牌连起来唱的时候音乐上要统一,要协调;再一点,每一个曲牌填上不同的词之后,它的阴阳平仄会有变化,虽然讲究格律,但不太能每支曲牌填出来的平仄和阴阳完全一致。所以同样是【皂罗袍】【好姐姐】这些曲牌,在这部戏里这么唱,这些文词这么配合,到里外一个戏里还唱【好姐姐】还唱【皂罗袍】的时候,因为填的词不一样,阴阳上去有了变化,所以腔也必须跟着变。比如在这个曲牌里面是一个阴平字,唱出来平就可以了,但是在下一个曲牌里填出来的是一个阳平字,那唱腔就要带点上行。吴梅先生的这段话就是这个意思:

同样一个曲牌有大致的格式,腔在曲谱里面规定好了,曲牌的文词格式是这个样,同时它的音乐也大概是这个样,曲牌填上不同的文词之后,阴阳平仄会有一些变化。吴梅先生这一段话就是讲,同样的曲牌有大致的腔的格式,但换成不同的文词之后,音乐一定要做一些小调整,才能和新的文词吻合。曲牌大的旋律框架是那样,但很多小的地方的处理是不一样的。所以在南曲或北曲中,同样一支曲牌格式是规定好的,但在不同的戏里,出现同样一支曲牌,它在音乐上总是有变化的。这是南北曲曲牌在音乐处理上的特点。 魏良辅做的水磨腔主要是用于唱南曲,但在舞台上一直演唱水磨腔,风格面又太窄了,变化不够,所以实际上艺人在唱戏的过程中还是要对作品进行扩展,因为水磨腔最初做出来是用于清唱的,曲进入戏以后它的要求就多了,老唱水磨腔是不够的,所以后来的昆曲也在扩展它的范围,包括把北曲和它的那些唱法拿进来,把北曲连带它的的曲牌和唱腔都拿进来,同时又吸收了一些别的东西,如弦索调,我们经常听到的昆曲的《思凡》实际上唱的不是水磨腔本身的曲牌,不是南北曲本身的曲牌,而是属于弦索。

在曲进入戏,跟戏结合,同时戏班要面对观众,面对市场的时候,唱的东西太单一是不行的。从头到尾的水磨腔是很美,很优雅,但是老这样的话,戏就没有变化,所以艺人要让自己唱的东西丰富、复杂、多样。水磨腔本来是清唱,小范围地坐在一起唱,这样可以,但用到戏里经常会觉得不够,所以要吸收一些北曲。后来唱昆曲的这些班子要面对市场了 - 最早是文人的家班,就是文人自己作为厅堂艺术,作为小圈子艺术来欣赏,传奇在这种情况下唱水磨腔就很好了,可是后来文人不太养家班了,到了清代唱昆曲的班子要面对市场 - 在走向市场的过程中,唱的东西太单一是不行的,老唱那些很优雅很细腻的东西是不行的,舞台上一定要很丰富。后来的昆班面对市场的时候,演唱的东西和文人传奇比起来又丰富了很多,包括把《思凡》之类的拿进来,有了很多变化。所以清代以后,面对市场的昆班演唱的东西跟明代的文人传奇不太一样了,虽然是从文人传奇来的,可是昆班丰富了很多东西,表演上丰富了很多东西,演唱的内容也丰富了很多,所以后来的昆剧,我们今天看到的昆剧,或者说清代中叶以下的昆剧,跟明代后期的文人传奇有很大区别。所以昆腔这个概念最核心的部分是水磨腔,水磨南曲,但是后来也在扩大,尤其到了清代以后昆班唱的东西就不止是水磨南曲了。可以说昆腔的范围也在扩大,它的核心是水磨南曲,但后来这个范围越来越大。 顺便说一下,我们经常听到的昆腔、昆曲、昆山腔和昆剧这些概念怎么区分?这些概念有些人用起来比较随便一点,互相换着用,好像通用似的,都可以划等号。但是严格讲,昆山腔是在魏良辅之前就出现了,那个时候还是南北曲的一种俗唱,不是很优雅的水磨腔 - 很优雅的水磨腔是魏良辅搞出来的 - 但是魏良辅搞出来的又叫昆腔,有的人还是把它叫做昆山腔,这样以来昆山腔、昆腔两个概念就混起来,我们在有些书里可以看到,两个概念混起来用。实际上,这两个概念本来是有区别的,最好是区别开来。昆腔和昆曲是怎么区分呢?昆腔是腔,唱出来的东西,带着音乐的东西,应该说用昆腔唱的南北曲,尤其是南曲,叫做昆曲,这么界定是最准确的。当然,曲这个概念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很窄,比如《六十种曲》其实是六十个传奇剧本,这个概念就很大;有时候昆曲的概念也大,无所不包容,笼统都叫昆曲也可以,这是使用上的一种习惯。昆剧,剧应该是立在舞台上的东西,或者是一出戏,唱昆腔的戏,这叫昆剧,或者是昆班演的戏,舞台上这叫昆剧,或者作为一个剧种。这几个概念细致讲是有区分的,有的时候我们用起来有点混淆。 以上简单介绍了一下昆曲的情况,接下来我们讲讲高腔。22:00

昆腔与高腔,一个高一个低,像金字塔一样。在上面的是昆腔,金字塔的顶尖部分是昆腔,它很优雅很细腻,文词也写得很美;下面的金字塔的底座部分就是高腔,或者说高腔这一类东西,这类东西比较粗,但它的量很大,到处都有,各地都有。昆腔、高腔都是南北曲不同的唱法,除了昆腔之外,南北曲的各种俗唱,各地的这类唱法明朝前期就有了,到后来越来越多。就是说,还是南北曲,还是这些曲牌,还是这些文词,不同地区的艺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唱它,用自己的腔、自己的语音来唱它,由此出现了各地的俗唱。这些民间艺人唱这些曲,演这些戏,不可能达到文人的标准,而是经常加上比较粗的东西,因面对的下层观众比较多,于是加上了很多自由的东西。所以这些俗唱和昆曲的区别很大,虽然他们都是南北曲,但音乐上呈现的情况很不一样。总体说,俗唱这类东西一是通俗,再是自由。这些俗唱在各地很多,明代后期一直到清代,各地很多。这里列了高腔的很多分支:

这些东西到了清代后期,清末到民国这段时期,很多都衰落了,因为艺术上太粗。下面简单说一下高腔的特征:

首先,高腔的音乐特征主要是唱南北曲,但演唱形式没有管弦伴奏,加帮腔,锣鼓用得比较多。像四川的高腔叫做“帮打唱” - 帮腔,打击乐,加上演员的独唱,这么一种组合。 第二个特征是文词自由化。上面讲了南北曲讲究格律,水磨腔也注重体现文词的优雅和规范,不能随便唱,讲规矩,包括体现字音等都是讲规范的体现。在这点上,高腔这些俗唱,南北曲的俗唱正相反。这些俗唱不讲格律、字音,这些对民间艺人来讲,对各地的俗唱来讲,不太重要。对这些艺人来讲,最重要的还是音乐,要唱得感动人,要有变化 - 他们强调这些东西,所以不注重曲牌格律。文人的文词写得很文雅,曲牌的格律又很紧 - 这对艺人来讲是一种约束,所以艺人经常无所谓这些东西,曲牌很自由。 再一点,各地的唱腔是不一样的。这个戏班在这个地区活动,面对这样的观众,唱的语音就是他们听得懂的语音,不一定照标准的昆腔语音来唱。所以各地不同的俗唱,唱的语音不太一样,音乐也不一样。 以上是高腔这一类东西大致的特点。这里举一个例子,曲牌自由化的一个例子。在文人来讲,很重视曲牌格律,可是民间认为这个东西无所谓,也可以照着来,不方便就不照着来。举一个明代后期的例子:

【惜奴娇】这支曲牌在《琵琶记·描容》里用到,用了两遍。后面这个【前调】还是前面那个【惜奴娇】,再唱一遍,这个文词已经是比较自由了,和文人搞的曲谱里面的曲牌格律已经有一定区别了。这是张大公和赵五娘的对唱。 我们再看下同一个戏,也是《琵琶记·描容》,在清代后期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湖南湘剧的高腔里面也唱这个戏。情节还是这些情节,人物还是这些人物,可是把曲牌都换了,不唱【惜奴娇】,唱的是【清江引】。换了一个曲牌,文词格式完全自由了。文词没有格式,艺人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他觉得内容需要,音乐表现需要,就可以往下唱,他无所谓曲牌格律。我们看曲谱里面的【清江引】可不是这个格式。这个戏讲的是赵五娘安葬了公婆后,自己改扮成道姑,要到京城找蔡伯喈,临别之前跟张大公道别 - 张大公一直照顾他们家 - 这个时候两人要分手,依依惜别。张大公送她上路,他们一路走一路唱。

上面这段是湘剧高腔唱的《描容》,其曲牌无所谓格式,赵五娘唱一大段,张大公唱一大段,滔滔不绝地倾诉,只要观众愿意听他们就唱。唱的内容是两个人告别时的千叮咛万嘱咐 - 此去上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张大公留在这个村里以后还能不能见面等等。两个人在这个关头你一句我一句地唱,文词都是大白话,跟文人写的传奇完全不是一回事,但都是掏心掏肺的话 - 这是民间艺术的特点。从演唱上讲,没有管弦伴奏 - 开头加的一点管弦是这几十年加的,在过去完全没有管弦伴奏,就是帮腔 - 中间唱的就是大段的所谓“滚唱”,湘剧叫“放流”,就是滔滔不绝地这么流水滚唱往下走,倒是很清爽,而且没有什么拖腔。有人讲,听这样的高腔就跟啃腊肉骨头一样,不像吃红烧肉那样,很干,但唱得好是有味道的,有余味。这是高腔的典型做法,就是干唱,没有管弦伴奏,腔也没有多少,主要是文词,体现字音,就是口语化和语言化这么一种唱,不强调音乐性,主要是强调表达的内容,讲的这个东西。 我们再听听川剧的高腔片段。前面我们说过,南北曲的俗唱在不同地区演员的处理是不一样的,语音不一样,旋律也不一样,各地的艺人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像《思凡》那样的戏到处都唱,但各地唱的情况不一样,各地的高腔唱出来也不一样。我们听一下四川的高腔怎么唱。 川剧高腔《思凡》【江头金桂】片段(沈鉄梅演唱)32:15 (帮腔)小尼姑年方二八(呀啊咦呀) (唱)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哪)春 送进了庵堂出家 每日里烧香换水 (帮腔)青灯黄卷拜(呀咦)菩(啊)萨 青灯黄卷拜(呀)菩萨(呀啊) 34:14 这就是帮打唱 - 帮腔加上唱,加上打,就是锣鼓,用在帮腔里面,唱的时候不用锣鼓,唱的时候用板打节拍。演唱用的是四川的语音,所以和前面听到的湖南高腔完全不是一个味道,旋律也不一样,腔也不一样,语音不一样腔也不一样。再者,曲牌是完全自由的,完全无所谓曲牌的格律,艺人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唱。这是四川高腔的例子。 上面我们听了两段高腔,知道高腔大概是这么一个情况,是南北曲的俗唱。下面我们做一个小结。

南北曲唱曲牌,我们今天把这种音乐体制叫做曲牌体。曲牌体是宋元明一直到清代前期是戏曲音乐的主流体制,其中的代表是水磨昆腔。在整个南北曲的范畴里面有雅有俗,很高端的部分,很精雅的部分是昆腔,水磨腔,下面的部分是各地的俗唱。其中昆腔,优雅的水磨腔,在中国戏曲里边代表了一种高度,中国音乐,乃至于整个中国音乐在那个时代达到的最高的水准 - 水磨腔是这样的代表,体现了这样的高度,也就是所谓阳春白雪。我们刚听到的《游园惊梦》的唱腔是几百年前,至少三百年前的作品,在那个年代,中国的戏曲音乐,南北曲就达到那样的高度。当然那样高端的部分很少,很难得,更多的是民间俗唱。民间俗唱的品味比较低,形式很自由,音乐上很简朴,甚至显得很粗,但是量很大。这种东西在各地流传很容易,因为形式自由,想怎么唱就怎么唱,需要怎么唱就怎么唱,观众爱听什么就唱什么,仍是在南北曲大的范畴里,但高度自由,很通俗,因而它的路子与昆腔的定位完全不一样。笼统讲都是南北曲,都是曲牌体,但是其中有很多不同情况。但是昆腔也有它的问题。

昆腔很精美,讲格律,但讲格律是一种约束,同时它的腔特别强调对字音的体现,来服从格律,有了曲谱之后,腔得照着曲谱里面的腔来,这些对它都是约束。艺术创作很多时候需要自由,加上这样那样的约束,给创作者带来了困难,就是所谓的戴着手铐脚镣跳舞,创作的难度很大 - 也能做出很好的作品,但是很不容易 - 大量的作品比较一般,最优秀的作品可以做得很好,但是路子很窄,所以高腔这么搞也是有原因的,都朝着规范做很困难,做不到那么好。这是昆腔面临的问题。 再做一个小结,就是小曲和曲牌的差异。

小曲和曲牌是很不同的东西,我们经常把它们混为一谈,实际上它们差别很大。首先从牌调性质来讲,小曲也是填词,但它是为调子填词,有一个旋律给它填上词来唱,比如《茉莉花》;曲牌的填词是为曲牌的文词格律填词,为那个词格填词,不是为调子填词,但是填上词之后怎么唱是另外一回事。第二个区别,小曲不大连起来用,像我们一开始看的戏中,不同的段落里不同的人物唱不同的小曲,因为每一支小曲的音乐很定型,音乐很个性,所以不同的东西很难连起来唱,一出小戏可以唱若干小曲,但它不是紧紧连在一起;曲牌则是一支连一支,甚至是套曲这么用,曲牌是组合使用为主,小曲是单用为主。第三个区别,小曲的腔比较凝固,一支小曲老是那个调子,反复多少遍大体都是那个调子;可是曲牌的腔不固定,像昆曲的腔曲谱有规定,可是字音变了,腔一定要变,不同的曲牌组合起来连起来唱时要保持音乐整体上的统一性,不能唱得五花八门的,一支曲牌在不同的环境里,它的腔要跟前后协调。再一点,小曲的独立性很强,单曲单用,而曲牌经常是组合起来用。从这些方面看,小曲和曲牌的性质差别很大。 第四讲 梆子腔 第五讲 皮黄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