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古琴札记十五
算算习琴已近四载,从开始只凭一腔热忱,却屡屡被身体缺陷(爪子小,不够长)打败,以致当年老师都觉得我指定中途会放弃,到现在算是老师的学生中,上课练琴不辍的进步学生之一,偶尔也能跟老师出席个正经场合,露露脸,帮衬帮衬,也算是难得了。
记得学琴初始,给自己下得目标是,只要会弹《忆故人》就知足了,再高难的不敢奢望。而如今,不仅会了忆故人,还自学了《潇湘水云》,就跟童年时说自己以后活到30岁就够本了一样,嗯,所以我早该死了。后来看老师转发的台湾琴人李孔元先生的文章,说到:“学琴时不可预设高度,一定要要求自己穷究琴道的极致,甚至穷究‘天人之际’,必须要懂得走一步算一步,学到哪里算哪里,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本事究竟有多高。”想来,我这种总喜欢给自己预设高度的,多少有点不自信和妄自菲薄。不过达到了自己预设的目标之后,多少有些成就感,再往下精进也变得更有信心了。
今年第一节课,与老师对了下曲子《潇湘水云》,基本是自己跟着成老的录音顺下来的,得到了老师的认可,能够弹下来。对,对于这样的曲子,和我这样的水平,能够弹下来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我说这一年不想学新曲子了,想要回头捡捡旧曲子,更精进些,不能熊瞎子掰苞米。老师也同意,并向我讲述了习琴的三个境界:技艺、移情和琴道。古琴不同于其它乐器,是有文化背景和底蕴的。琴弹得再好,再熟练,没有丝毫纰漏,但却没有感情,不能感动人,那也只是停留在技艺的层面。对于已经熟练的曲子,要更进一步达到移情的境界,这便是我下一步需要努力的。能够移情之后,方能谈论道,然而琴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达到,和自身的修为、领悟力等相关,是不能强求的。老师说,能够达到这一境界的老琴人并不多,管先生是一个。剩下的大多还是移情,而现代的琴人却多在技艺层面而已。
我喜欢听成老的曲子。老师说,成老的曲子特别感动人,每一个音符都有故事,每一个音都不是随便弹得,古琴就是在讲故事。成老弹琴特别用力,特别投入,好像整个人都要钻进琴里一样。然后,老师现场演示了一下成老的弹奏。(插一句:我特别佩服老师的一点就是,他什么样的都能弹,什么派别风格都能演绎,教学时,学生的各种缺陷都能示范出来,真是太厉害了,经常把我不好听的弹法演绎得淋漓尽致。)听成老的《忆故人》,犹如天籁,能瞬间将人带进琴音的世界,悲戚与共。他的曲子在移情方面做到了极致,也正是因为太过感情用事,也是很耗损心神的事。老师总是半开玩笑的说,成老就是这样才死的。太用情了,身子受不了的,就容易得病。如果能够跳脱出来,便柳暗花明。这便是管先生的境界。你能从管先生的琴曲中听出情感,听出故事,听出山水诗情,但又不会执着,心无挂碍。师兄喜欢管先生的曲子,并且很热衷于听他的曲子里表达的境界,然后与老师探讨。我想,这样的区别是否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如师兄,还停留在执着的层次,所以爱极成老的曲子无法自拔,希望能有其万分之一的功力。管先生的曲子固然也是极好听的,也很喜欢,但若非要二者择其一,我还是会选择成老。这也许便是老师讲的,个人修为能到什么程度,能领悟到什么程度,是不能强求的。从平日师兄言谈喜好便能看出他的思想深度,虽然年轻于我许多,但无论是琴技还是琴道都是远远差了一大截。
练习移情的境界,我选择了《阳关三叠》,一是因为这曲子如今弹来技法上已算简单,二是练习潇湘刚好也是紧五弦,因为之前自己懒得调弦,这个曲子学完之后再未碰过,真是惭愧。依旧是听成老的录音练习与体会。老师说不建议从这个曲子开始,送别的曲子太过悲戚压抑,弹多了会郁闷。老师本人喜欢清微淡远的曲子更多些,很少弹这种曲风的,可是我却爱极了,如阳关,如忆故人。什么时候自己能够放下执着,能自由抒发与体会悲,却不被悲所束缚的境界呢。
在此记述,待日后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