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一则(《故事会》都市传说美文,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
有个人想要去一个地方,没人知道他的终点在哪,因为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我猜测他一定在刺骨的寒风中伫立了整整一天,并且当有人试图打量这个毫不起眼、长相平庸又略带无法描述的怪异的男人时,他便会把蜷缩的身子撇向另一边,似乎在掩盖着怀里那被瑟瑟发抖的双臂紧紧包裹着的秘密。偶尔,有些好奇的好心人会和他攀谈,告知他这条路上不会有任何车辆,劝他离去。此时他总是面无表情地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任凭那些瞎编乱造、枯燥无趣的语言从饱经洗礼、坑坑洼洼的牙缝中倾泻而出。当然这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忍受他那模糊不清的口音和闪烁其词的回答,进而姗姗离去,这也正合他意。每到这个当儿,他就会眨一眨那层蒙着薄薄灰纱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若一具尸体在刹那间有了那么一丝回春的生意。 他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行为,似乎毫不在乎进食与休眠。每一个早晨,在第一缕曙光照亮残缺凌乱的郊区天际线之前他就早已在此等候,一直到夜深人静方才离去。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身旁的站牌尽管已经废弃,但还崭新如初;后来再见到他时,站牌早已锈迹斑斑,被各种各样已经被雨水浸烂的和逐渐剥落的广告覆盖;今天我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经过这里。无意一瞥中,那个身影马上映入了我的脑海——他仍然站在那里,但是站牌早已被拆除,只剩地上两个曾经固定站牌的黑黢黢的深洞,如同他那双无神的眼睛,躺在这段早已废弃的马路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雨后昏黄的天空。 我知道他在等一辆公共汽车。这辆公共汽车上又脏又臭,散发着腐烂尸体的气息;铁锈如同殓布一般苍白地覆盖在臃肿的车身上;司机肥胖不堪、丑陋无比,臃肿的脂肪将双眼挤压成了两条细细的缝隙,里面塞着的愚蠢与狡诈让它变成了两条鸿沟; 他隔三差五地吐着带有菌落和血丝的浓稠痰液。他无视交通规则、态度恶劣,曾经还轧断过这个人的一条腿后肇事逃逸。有传言说后来有一天这个奇怪的男人逮住了司机,司机欣然答应了赔偿并胡言乱语了一番才将他打发走,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无非是被一个背信弃义的猪猡耍得团团转而已。我说过,这天这个人已经从日出到黄昏等了一天了——当然,每天如此。我们很难揣测他的意图:无论他是想在马路上撒下一盒钉子,看着公交车无情地高速驶过站台后在爆胎的失控中可笑地打转,还是急于上车给司机一顿胖揍,他都一直会等下去。我们很难去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日复一日地做这种毫无意义的等待,也许是因为怒火,也许是因为对旧日的怀念。他似乎毫不在乎目的地,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想等,并且一定得等到那辆车;同时还因为他已经在寒风中等了一整个白昼,他不舍得放弃那些浪费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的已经无法挽回的时间和鲜血淋漓的代价。 这时候马路另一头传来平整悦耳的轰鸣,一辆出租车随着渐强的声音笔直驶来,做工精良;马力强劲;速度飞快;干净清洁;配有散发着清香的真皮座椅;司机谈吐风趣;雨后的水珠在在重力的作用下蜿蜒曲折地向下爬行;透亮的玻璃反射着周围的景物;金属烤漆在夕阳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给流线型的车体罩上了一股光辉,如同月出时绵绵群山泛着银光的轮廓一般。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这个人,他似乎跟我有着同样的疑惑: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一种地方会出现这么一辆车。很显然他惊讶的面部表情中藏着怀疑和犹豫,挥手上车的念头在脑海里飘荡的同时,他不确定这是否只是焦躁所产生的幻觉。在犹豫了几秒之后,他似乎做出了决定,准备伸出疲惫无力的手臂,那似乎是瘾君子在浑浑噩噩后刹那间的醒悟,或是一个大梦方醒人忍受着头疼迎接新的一天的冷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几个钢蹦在褴褛的衣衫中叮叮作响,他那蒙着一层灰色薄纱的眼睛毫无生气地望着冰冷的地面。他深深地明白他这样的人永远也没有办法打开车门,然后带着笑容从容地坐上去。这样的行为只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最终只会让与之相关的人感到不安、招来不快。于是,他只好又缩回了伸出一半的胳膊,重新蜷在胸前捂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继续等着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站的公交车。这也许就是他的终点站,他也根本不在乎什么目的地。对他来说目的从来就不存在,否则他压根就不会站在这里。 天空已经呈现出了黄昏最后的紫红色,月亮也低沉地悬挂在头顶上方。他似乎在黑暗的朦胧中贼眉鼠眼地瞟了一下破旧的街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毫无放弃之意,最后在渐暗的天色和远处不愿歇息的疲惫的人们的狂欢声当中心灰意冷地目送着那辆出租车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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