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重庆
“好像在日记里写上天气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因为我在重庆,上午必定是阴天的,常伴有大雾的出现,道路中午雾渐渐散去,才能分辨今天的天气如何。就像《暮光之城》里贝拉住的小镇一般,一个被太阳遗忘的角落,由此可见,也许重庆的某个地方就住着一个吸血鬼家族。”——2013.1.5 这是我日记里的一段话,因为当初写下这样的句子,是因为重庆近一个月没有晴天了(我是往前翻了好久,发现天气那一栏是清一色的“阴”)。 我填完志愿之后,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跑去重庆读大学?我说我只是想学建筑,而我去的分数只能去重庆学建筑。有人说选择什么大学不重要,关键是你选的城市会影响你今后的发展。可是,我出生在北方最南端的小县城,好好学习,日日苦读,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古龙金庸梁羽生,让我选择城市,向往的只有郭大侠镇守的襄阳城。可是,我不能为了郭大侠就拿我的分数不当事儿。 于是我怀揣对建筑学的向往,奔向这西南的山城。 与重庆的初见,是在沙坪坝。 下了火车,学长带着一脸懵逼的我买票乘地铁,这是我第一次坐地铁。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雾还没有完全散去,长江如画中女子一般,扭着水蛇腰,不急不慢地甩动如蝉翼般的丝绸,岸边渔船点点,暗色系船只在错杂的灌木边显得古老而深远,斑驳的建筑任性而随意地散落着,毫无章法却又似写意的水墨画。一个站台过后,又是另一种景象,砖瓦房废弃已久,各种广告牌隔着车窗与我擦肩而过,纵横的道路川流不息。 我看得痴了,这就是重庆?这就是,大城市么?长江好美,原来,地铁不是在地下啊?一旁的学长温柔地看着我说“这就是重庆,城市并不大只是比较奇葩,那是嘉陵江不是长江,还有,不要问我地铁为什么不在地下,我只知道我们现在乘坐的叫轻轨,鬼才知道重庆的轻轨到底是什么。”说罢,轻轨从一栋楼的下边穿了过去。 学长把我送到重大老校区,他就要走了,而我需要奔赴大学城,当时的一号线好像只到双碑,我要在沙坪坝陈家湾坐249路公交车。 记忆已经不太深刻了,只记得走之前我吃了碗龙抄手,我并不知道抄手是什么神奇的物种,当我点了一份与店名一样的“龙”抄手的时候,服务员问我“你要红汤的还是清汤的?”我一脸懵逼,红汤清汤是什么鬼?清汤就是很淡淡的咯,我口味重,“红汤吧。”当六只胖胖的抄手摆在我面前,我心疼不已,“我26块钱就买你6个……这不是馄饨嘛!你还叫抄手!重庆人都是骗纸!”于是我把那六个宝贝疙瘩都亲了一口,再咬下去……瞬间涕泗横流,差一点拍了桌子。不是被辣的,而是真的太好吃的,香而不腻,油中带着淡淡的甜味儿,辣却不烧口,本来劲道的面皮和着油味儿,而且馅儿居然不受红油影响,鲜香无比,那就是吃一口就有了高潮的感觉。从那时起,我在重口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与重庆的初恋,是在磁器口。 适时十一假期刚刚结束,我也开始我大学里第一段恋情。其实作为大学城的学生党,每每有朋友来渝相见,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磁器口。 据说,磁器口是重庆的缩影,是几百年前大闹天宫,哦不,是重庆水路商贸的中心,青石路上仿佛还印着纤夫的足记,幽静的巷子还回荡着小贩的吆喝。当然,现在也有吆喝,还有大黑脸的张飞和打糕的光膀汉子。我牵着她,走过每一条街巷,来到嘉陵江畔,我从身后抱着她,江风吹乱她的头发,我顺手撩起,吻在她后颈上,我说:“我想要这样抱着你一辈子。”她说:“你顶到我了。”我:“……走,我们去那块石头上坐会,走,坐会儿。” 后来,我们坐在重师的情人坡,她靠在我肩上,说:“我们毕业以后,每年也要来一次重庆好不好。”我说“好,我很喜欢嘉陵江。”她说:“哦,我喜欢长江。” 海娆曾说:“我见过两江交汇,一清一浊,就这样携手奔向大海,视死如归,这恐怕是我见过最壮美的景象了。” 重庆的火热总是撩动年少的心,等到银杏飘落的时节,一切炎热的错误都冷却下来,她选择的还是沈阳的隆冬,可以为她堆雪人的他。尽管她还在重庆,还在开着空调度过难熬的夏天,我不愿再跟她联系,也不敢再面对在北方一无所知的朋友。 对重庆的深爱,是在万州。 我们去三峡学院参加一个比赛,收获颇丰,于是烤鱼整起撒。 山城啤酒是个神奇的东西,作为水泊梁山的山东汉子,在两瓶山城过后就有了醉意,然而在十几瓶过后,醉意还是不增不减。听到他说,尼玛万州烤鱼还放藿香,这是什么鬼。他说,你没觉得藿香味道很好咩?他说,老白你今天上台真能吹,把评委都给吹晕了。他说,毕业之后我们就天各一方。她说,看着你们我很开心,这一瓶我吹了。我说,谢谢你们陪伴,在这座温暖的城市。可是我说话的时候,好像只有雨东默默看着我,而我看到了横七竖八倒着的兄弟伙。 后来我醉得深了,只记得那首《朋友》是我最动情的一次,无论曾经还是以后,我都没有再从这首歌里听出那一次的感觉。 再后来,老白去了福州,鸭子去了杭州,小强去了西安,雨东去了广州,只有鱼爷留在重庆。呵,真的是天各一方。只是,两江的涛声,成为我们刻骨铭心的留恋。 毕业那天,我哭了。 我是个薄情的射手座,毕业前一天,我没有参加聚会,跑去大剧院,把陈院长的演唱会送给自己作毕业礼物,早上第一个收拾行李,悄悄离开。我不愿告别,一句珍重无法承载感情。我以为这就是我毕业的全部了,没有眼泪,可是再去机场的大巴车上,看着流逝的街景,山茶花,黄角树,江小白的广告,高低起伏的道路,沉默的长江大桥,我忍不住失声痛哭,我舍不得这城市,我已经爱上了她。 似乎,每一个在重庆待过的人,就会爱上这座城市,她不像成都的不温不火,牵着女朋友在街上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用回头看看有没有劫道的;她不像上海那样光怪陆离,我计划两个小时坐地铁都能误了火车;她也不像天津那样潇洒风流,连的哥都笑着对你说,我们天津那不叫逗,叫哏。她就是“你还等啷个嘛,搞快点儿打麻将老”的市井气,是“妹儿这样子乖,耍个朋友撒”的豪爽,是“等哈儿,先把毛肚涮起”的巴适。 后来,再看到《火锅英雄》,秦昊吼着:“你个瓜婆娘,你就咋子不相信我咩?”还有《全世界》火热上映的时候,我只能说我是为了看重庆而去贡献票房的。重庆音乐广播FM103.5,陪伴我在午夜。 或许我还会来到重庆,或许我会独自践行我的诺言,每年都回重庆看一看,可是,西西弗搬了地方,熙街早已换了新衣,六号线也开始在天上地下来回奔跑。而我,早已不属于这座城市。可是,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说,爬哟,重庆这样子好耍,妹儿又乖得很,啥子时候来都巴适得很。 “从大剧院出来,已经十一点半了,满场的神经病患涌入重庆南岸,无论是Uber还是嘀嘀,都已被刷爆了,我在街头游荡了近一个小时才打到车,‘师傅,去大学城。’重庆的灯火整夜亮着,像是对漂泊的浪子慷慨的施舍。我明天就走了,不知道还要漂到什么地方,而重庆还是这样对我笑着,沉默不语,我只好也笑着对她说,晚安,重庆,再见。 ”——2016.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