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7
年关时分走在街上的人们都一样穿着偏黑的衣服，看上去总有些行色匆匆。吉祥寺站北出口的广场上，布置了圣诞节和新年通用的大规模彩灯，把街道映照得鲜亮。大概是对几何学模型没有免疫力，神谷嘟囔道：“这些灯饰还只弄到一半吧?期待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觉得这多半已经完成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吉祥寺如此的热闹是由来已久了，不知道气温的变化是否也给鼓膜带来了变化，路上的喧闹也罢，就连广播的喇叭声听上去都是模糊的声响。
我们就像在定点观测吉祥寺一样，几乎每天都出没于此，漫无目的地转悠，累了就到口琴小巷的‘美舟’只点一盘称之为肉芽的菜，把它全部吞完，之后再适度去几家开着看起来便宜的店。回去的时候没有末班电车了。神谷一定会邀请我说：“我家很近，去吗”，但在遇到神谷之前我没有喝酒直到烂醉的习惯，也觉得在前辈面前喝瘫了不好，有点小钱的话就在漫画咖啡店睡，没有一分钱可用的时候，就在井之头公园的长椅上等待首班电车运营。
那天也是如此，神谷邀请烂醉的我去他家。我想用“现在的呕吐感比当时乘上港口第一野蛮人的船还要严重五倍”来拒绝，他却没有说“如果担心贫穷的话修业学习就好了”来让我回去。
“你已经醉了，到我家去。”
我正想回去，神谷拉住我的手腕要强行把我带走。我本就处于一种任何时候吐出来都不足为奇的状态：“说了不用”想要硬甩开他的手，神谷突然用力踢了我的屁股。午夜的车站前商店街响起击打的声音，仅在回音过后，我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个流浪汉踱着步子折返回来。
“很痛啊，为什么踢我！”
我这么一说，神谷坐到地上大笑着躺倒下去。
“不许生气啊。你喝醉了我担心你嘛。总之，到我家去吧。”留下这么句令人难以接受的说明，神谷一个人向前走去。我无奈地忍着呕吐和喉咙那里烧伤般的疼痛，跟在了神谷身后。但是，走来走去怎么走也走到不到神谷的家。我还以为是他惯用的恶趣味玩笑，神谷却不时返回到我这里:“德永你不要紧吧！”一脸认真的表情，看起来应该不是在开玩笑。我都快以为要在吉祥寺的路上永远这样走下去了。经过右手边的练马立野邮局，周围渐渐被东边的天空照亮。把没有车行驶当作快事的神谷悠然地走在车道的中间线上，看到他这副样子，再加之呕吐感，我俄然火大起来。
“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这里已经不是吉祥寺了。”
“别说这种话嘛，我会很落寞的。”
神谷一脸埋怨地说。
“怎么说这么普通的话?”
“咦?不要生气嘛。”
这次则露出了有些怯懦的表情。
“请不要用这么普通的态度说这种普通的话了。”
“什么?”
他又扬起眉毛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和语调说道。
“不是‘什么?’吧”
“别说这种话嘛。好落寞呀。”
这次又是一脸的落寞。
“说着这么普通的话，又一脸和话语绝配的表情，这种装傻除了我以外没人能看得懂的哦。”
“都让你别说这种话了。”
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可真是，说点奇怪的话吧。”
“德永，别再说这么落寞的事了。”
每次都是，他要说话的时候就站定，转过身认真地向我展示他的表情。
“把说普通的话当成装傻的人，通常都是疯疯癫癫的吧。”
“不可以把别人说成那样啦。”
他遢下眉毛的样子尤其让我火大。
“我可以吐吗？”
“你早上去上班的时候看到自家门口有呕吐物会觉得很讨厌的吧？我是觉得不能做你自己都觉得讨厌的事情呢。”
又说了这么平凡无奇的话。有这样执拗到异常的一面也是神谷的特点。
“话虽如此，不过真的请你能别再说这么普通的话了吗？总觉得有点恶心。”
神谷从刚才开始就一边发着短信一边走，现在有电话进来了。
“喂，马上就和德永回来了你先去买点水。那家伙喝醉了。”说着挂断了电话。
尽管说了马上就到，还是颇走了很多路，总算离开大马路的时候天空已经明亮到我不愿再看的程度了。这里是青梅街道吧。净是货车经过的青梅街道的尽头，朝住宅街走，在稍宽的路上往东面去，到达了一条名为‘富士见街’的像商店街一样的通道。已经完全是早晨了。至此还是被迫走路。‘富士见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中央街’。好不容易看到类似环形交叉口的广场和车站的建筑，‘西武铁道 上石神井站’这排文字映入眼中。完全不是吉祥寺。神谷说“就是这儿了”的建筑物，已经非常老旧了，却是座比想象中要有格调的公寓。登上二楼，神谷打开锁后，我看到铺好的被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喂，给德永喝点水。”神谷说着扑到了被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把整个房间都震了一震。
“现在都早上了，楼下的人会生气的。”
穿着条纹运动裤的苗条的女人用温柔的声音对神谷说。
“初次见面，我是德永。”我打了招呼。女人微笑着小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是真树。”
“德永，快点睡觉！”神谷硬是要让我在那里睡。我躺下后就不再头痛了，于是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我去趟便利店，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没力气回答神谷的提问，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关门的声音后，我听到两人下楼梯的脚步声。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我眉间痒痒的。那个女人大概是神谷的女朋友吧。可能本来这就不是神谷的屋子，是神谷寄居到了这个名为真树的人家里。在这样的屋子里睡觉，也不会恢复体力。我想回家在自己的被子里睡觉。这个时间的话，首班电车已经开出了吧。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种地方呢。头好痛。
和神谷喝了酒，最终总会变得神志不清。有益处的话基本没有。比如，除了魔术师和大力士，还需其他什么种类的超能力者作为同伴，才可以完美地犯罪杀人？那天我们两人就关于这件事花了很长世间认真地议论了一番。神谷说是“骷髅13”。我说是“自杀志愿者”。骷髅的话几乎是不会失败的吧。但是，他会需要巨额的报酬。准备这些非法钱财的过程就要露出马脚了。这样可不完美。在有自杀志愿者的情况下，想要和想杀的对象一起死符合当事双方的利益，也能完美制造遗书。可是，神谷觉得，用自杀志愿者的情形下，只杀了自杀志愿者，就变成纯粹只想要杀人的团队了，并对此面露难色。杀的必须是恶劣的敌人。神谷提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正论，有自杀志愿者在就必须要劝他停止这种行为。给这段对话导入道德观点就变成相当复杂的情况了。我也对自己草率地使用自杀志愿者这种充满偏见的词语感到后悔。但严谨点说，恶劣的敌人也是必须要杀的。我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可能是有什么人要来杀我也说不定。
随着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塑料袋放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听见神谷笑着说：“这家伙睡着了。”我想睁开眼的话也不是做不到，但还是觉得不要睁眼比较好。神谷看着闭着眼睛的我，继续笑了起来。
然后，他对真树说：“总觉得他像是个生气的弟弟。”说着这么让我丢脸的话，神谷跨过我，从脚步声可以听出他的实际移动。神谷强忍着却还是漏出了的笑声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眼皮上溢满了光线，感到眉毛附近有小虫子爬动般发痒。只听真树说：“快住手”。我忍不住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神谷正一副愉快的样子把窗帘拉来拉去，让早晨的阳光照到我的脸上。
“请别这样。”即使我这么说了神谷也没有停手。
“在德永脸上弄个黑杰克那样的晒伤痕迹吧。”神谷笑着说。
“那样子，哪里搞笑了。”说完我用毛毯把脸藏了起来。
“喂，把脸遮起来也太小气了!”神谷从我这儿夺走了毛毯，再次把窗帘拉开合上。
“你让德永君睡觉吧。”
真树有些担心地说。
我为了不让阳光照到脸上，敏捷地移动身体，把头转到了原本放脚的位置。又一次，我听到了神谷的笑声。下一个瞬间，被子连同我的身体一起漂浮到半空中，旋转了回去。睁开眼一看，神谷和真树各自抓着被子的一头，让我就这么乘在上面回转着。
“真树，为什么你也帮他？”我问，真树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对不起啦”看起来真的十分歉疚。我放弃了睡觉的打算，在被子上盘腿坐了起来，边喝着真树拿给我的瓶装水，边注视着房间里飞舞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光。真树看着这样的我，说了声“对不起”继续笑开了。
*
我们就像在定点观测吉祥寺一样，几乎每天都出没于此，漫无目的地转悠，累了就到口琴小巷的‘美舟’只点一盘称之为肉芽的菜，把它全部吞完，之后再适度去几家开着看起来便宜的店。回去的时候没有末班电车了。神谷一定会邀请我说：“我家很近，去吗”，但在遇到神谷之前我没有喝酒直到烂醉的习惯，也觉得在前辈面前喝瘫了不好，有点小钱的话就在漫画咖啡店睡，没有一分钱可用的时候，就在井之头公园的长椅上等待首班电车运营。
那天也是如此，神谷邀请烂醉的我去他家。我想用“现在的呕吐感比当时乘上港口第一野蛮人的船还要严重五倍”来拒绝，他却没有说“如果担心贫穷的话修业学习就好了”来让我回去。
“你已经醉了，到我家去。”
我正想回去，神谷拉住我的手腕要强行把我带走。我本就处于一种任何时候吐出来都不足为奇的状态：“说了不用”想要硬甩开他的手，神谷突然用力踢了我的屁股。午夜的车站前商店街响起击打的声音，仅在回音过后，我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个流浪汉踱着步子折返回来。
“很痛啊，为什么踢我！”
我这么一说，神谷坐到地上大笑着躺倒下去。
“不许生气啊。你喝醉了我担心你嘛。总之，到我家去吧。”留下这么句令人难以接受的说明，神谷一个人向前走去。我无奈地忍着呕吐和喉咙那里烧伤般的疼痛，跟在了神谷身后。但是，走来走去怎么走也走到不到神谷的家。我还以为是他惯用的恶趣味玩笑，神谷却不时返回到我这里:“德永你不要紧吧！”一脸认真的表情，看起来应该不是在开玩笑。我都快以为要在吉祥寺的路上永远这样走下去了。经过右手边的练马立野邮局，周围渐渐被东边的天空照亮。把没有车行驶当作快事的神谷悠然地走在车道的中间线上，看到他这副样子，再加之呕吐感，我俄然火大起来。
“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这里已经不是吉祥寺了。”
“别说这种话嘛，我会很落寞的。”
神谷一脸埋怨地说。
“怎么说这么普通的话?”
“咦?不要生气嘛。”
这次则露出了有些怯懦的表情。
“请不要用这么普通的态度说这种普通的话了。”
“什么?”
他又扬起眉毛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和语调说道。
“不是‘什么?’吧”
“别说这种话嘛。好落寞呀。”
这次又是一脸的落寞。
“说着这么普通的话，又一脸和话语绝配的表情，这种装傻除了我以外没人能看得懂的哦。”
“都让你别说这种话了。”
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可真是，说点奇怪的话吧。”
“德永，别再说这么落寞的事了。”
每次都是，他要说话的时候就站定，转过身认真地向我展示他的表情。
“把说普通的话当成装傻的人，通常都是疯疯癫癫的吧。”
“不可以把别人说成那样啦。”
他遢下眉毛的样子尤其让我火大。
“我可以吐吗？”
“你早上去上班的时候看到自家门口有呕吐物会觉得很讨厌的吧？我是觉得不能做你自己都觉得讨厌的事情呢。”
又说了这么平凡无奇的话。有这样执拗到异常的一面也是神谷的特点。
“话虽如此，不过真的请你能别再说这么普通的话了吗？总觉得有点恶心。”
神谷从刚才开始就一边发着短信一边走，现在有电话进来了。
“喂，马上就和德永回来了你先去买点水。那家伙喝醉了。”说着挂断了电话。
尽管说了马上就到，还是颇走了很多路，总算离开大马路的时候天空已经明亮到我不愿再看的程度了。这里是青梅街道吧。净是货车经过的青梅街道的尽头，朝住宅街走，在稍宽的路上往东面去，到达了一条名为‘富士见街’的像商店街一样的通道。已经完全是早晨了。至此还是被迫走路。‘富士见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中央街’。好不容易看到类似环形交叉口的广场和车站的建筑，‘西武铁道 上石神井站’这排文字映入眼中。完全不是吉祥寺。神谷说“就是这儿了”的建筑物，已经非常老旧了，却是座比想象中要有格调的公寓。登上二楼，神谷打开锁后，我看到铺好的被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喂，给德永喝点水。”神谷说着扑到了被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把整个房间都震了一震。
“现在都早上了，楼下的人会生气的。”
穿着条纹运动裤的苗条的女人用温柔的声音对神谷说。
“初次见面，我是德永。”我打了招呼。女人微笑着小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是真树。”
“德永，快点睡觉！”神谷硬是要让我在那里睡。我躺下后就不再头痛了，于是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我去趟便利店，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没力气回答神谷的提问，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关门的声音后，我听到两人下楼梯的脚步声。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我眉间痒痒的。那个女人大概是神谷的女朋友吧。可能本来这就不是神谷的屋子，是神谷寄居到了这个名为真树的人家里。在这样的屋子里睡觉，也不会恢复体力。我想回家在自己的被子里睡觉。这个时间的话，首班电车已经开出了吧。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种地方呢。头好痛。
和神谷喝了酒，最终总会变得神志不清。有益处的话基本没有。比如，除了魔术师和大力士，还需其他什么种类的超能力者作为同伴，才可以完美地犯罪杀人？那天我们两人就关于这件事花了很长世间认真地议论了一番。神谷说是“骷髅13”。我说是“自杀志愿者”。骷髅的话几乎是不会失败的吧。但是，他会需要巨额的报酬。准备这些非法钱财的过程就要露出马脚了。这样可不完美。在有自杀志愿者的情况下，想要和想杀的对象一起死符合当事双方的利益，也能完美制造遗书。可是，神谷觉得，用自杀志愿者的情形下，只杀了自杀志愿者，就变成纯粹只想要杀人的团队了，并对此面露难色。杀的必须是恶劣的敌人。神谷提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正论，有自杀志愿者在就必须要劝他停止这种行为。给这段对话导入道德观点就变成相当复杂的情况了。我也对自己草率地使用自杀志愿者这种充满偏见的词语感到后悔。但严谨点说，恶劣的敌人也是必须要杀的。我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可能是有什么人要来杀我也说不定。
随着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塑料袋放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听见神谷笑着说：“这家伙睡着了。”我想睁开眼的话也不是做不到，但还是觉得不要睁眼比较好。神谷看着闭着眼睛的我，继续笑了起来。
然后，他对真树说：“总觉得他像是个生气的弟弟。”说着这么让我丢脸的话，神谷跨过我，从脚步声可以听出他的实际移动。神谷强忍着却还是漏出了的笑声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眼皮上溢满了光线，感到眉毛附近有小虫子爬动般发痒。只听真树说：“快住手”。我忍不住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神谷正一副愉快的样子把窗帘拉来拉去，让早晨的阳光照到我的脸上。
“请别这样。”即使我这么说了神谷也没有停手。
“在德永脸上弄个黑杰克那样的晒伤痕迹吧。”神谷笑着说。
“那样子，哪里搞笑了。”说完我用毛毯把脸藏了起来。
“喂，把脸遮起来也太小气了!”神谷从我这儿夺走了毛毯，再次把窗帘拉开合上。
“你让德永君睡觉吧。”
真树有些担心地说。
我为了不让阳光照到脸上，敏捷地移动身体，把头转到了原本放脚的位置。又一次，我听到了神谷的笑声。下一个瞬间，被子连同我的身体一起漂浮到半空中，旋转了回去。睁开眼一看，神谷和真树各自抓着被子的一头，让我就这么乘在上面回转着。
“真树，为什么你也帮他？”我问，真树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对不起啦”看起来真的十分歉疚。我放弃了睡觉的打算，在被子上盘腿坐了起来，边喝着真树拿给我的瓶装水，边注视着房间里飞舞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光。真树看着这样的我，说了声“对不起”继续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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