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栈桥 余生一起过
2013年《北西1》上映的时候,沈嘉蕙是一个人看完的。影片里的爱情感人,尤其是接近尾声时文佳佳和弗兰克在帝国大厦重逢的场景,一度让嘉蕙湿了眼眶。她期待了那么久,只是没想到上映时,那谁和她已经不在一起了。

毋庸置疑,这世间,遇见真爱的可能与出门遭雷劈的机率几乎是可以划等号的。就像那谁和沈嘉蕙一样。他们的故事,很短,也很长。是刹那烟火,也是似水流年。毕竟,遇见你时,天疏地阔,风清月霁,我是全部的我,承载着所有的幻想与过去。
那谁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沈嘉蕙的?沈佳蕙又是什么时候萌发暗恋情愫,对这个阳光到刺眼的男生生出暧昧的呢?是一起爬山时,她脸颊边的头发贴在姣好的侧脸上,空气中飘过的淡淡清香激发了少年潜藏内心二十多年的保护欲?是他忽然听懂了五月天的那首<</span>我不愿让你一个人>?还是疾驰而过的车子让他下意识地绕到她的左侧?又或者是某个周六一起去吃KFC的时候,路面太滑他不小心拉了她的手,就再也没放开过…
然而,青葱岁月里的好多事、好多人都被像搁浅在记忆的浅滩里,动辄就要以七八载的口吻来撰述。好像临别车站来不及挥手的告别,无疾而终。那些没来得及去说的话,做的事,后来都逐渐耿耿于怀着,也念念不忘,像是遗留在秋日里一场未能彻愈的一场感冒。
“有些爱情啊,就像吃红烧肉,肉只能是猪肉,而人,也只能是那个人。彼时见他,内敛不失含蓄,温暖而有力量,以我不曾见过的模样兜转在我们青春的尾巴上。就像徐太宇和林真心,就像程铮和苏韵锦。我觉得我们所拥有的,都是侥幸。”
说这话时朋友沈嘉蕙咋蹦咋崩的大眼眸子早就被嘴角掀起的弧度挤成了两道缝。
张爱玲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就轻轻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1相遇总是猝不及防
小林和嘉蕙是在大二上学期认识的。那是初秋时迫近夜晚的一个黄昏,月朗星稀,四环辅路的单行道上人影稀疏,星星点点的碎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跌落在黝黑的柏油路上。秋风稍起,可以从玉兰的树干上揪出几片叶子,搅动着夜色。一条条柳枝纤细匀称,盖过人行道,像姑娘的刘海一样。小林百无聊赖地沿着北四环中路走到贸大时候,天已经黑了。望着湖里几只鸭子游过来,游过去,游过来,又游过去,头好晕,感觉自己快变成鸭子的时候,电话响了,“学生会还有点事,等一会儿我去找你。”冷晓建说完就挂了。若不是看见几只鸭子挤成一堆,对一条小鱼大快朵颐,他也不会想到肚子饿,更就不会想起今天只吃了一顿饭。
冷晓建是小林的高中同学,他俩是那种一张床上睡过、穿过同一条裤子,吃过同一碗饭的交情。甚至曾经双方父母互认作干儿子,不过都已经是老黄历了。反正不干鸭子与儿子的事,他俩那天有约。
当他走进餐厅的时候,像是被瘟神扫过一般空无一人,就连餐桌上都像刚被狗舔过一样,颗粒不剩。眼前不时飘来那几只晃荡着的鸭子…倏忽间一缕清风拂面,空气中飘来阵阵洗发香波的味道。
“同学,能帮我刷一份尖椒肉丝盖饭吗?”他像是被什么启示到一样。
沈嘉蕙循着那余音一路而去,像看见了高考那年最后一道理综大题一样,打量着眼前这个麦糖色肌肤的眼镜男,一脸茫然。点头间挤出一个清楚的笑容,一边又将垂到下腮的发丝掀到耳朵后面。
眼前完全是一张找不出错的脸,清灵透彻的眸子深似一渊潭水清澈深邃,闪闪发光。眨眼间浓密的睫毛在心中掀起一场场飓风。心里不由咆哮而过万匹草泥马…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出了一道长长的、称作暗恋的“单向箭头”。
“阿姨,两份尖椒肉丝盖饭,两个蛋?”
“啥?“那阿姨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两个蛋蛋。沈佳蕙回到。”
小林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笑地有些把持不住。
“盖饭就好,蛋…蛋蛋就算了。”小林插科打诨。
……
许久,冷晓建扛着自己两条腿姗姗来迟,瞄了一眼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亲密地挨在一起,看着两人吃得很认真的样子。那场面,像在拜天地,像古装剧里夫妻间叩首对拜。于是立马摆出一副路人甲的姿态,高高挂起,在隔壁相距不到五十公分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是沈嘉蕙的密友苏月琪一路高歌,打着口哨奔赴而来。苏月琪也长得好看,大眼睛小嘴巴,小麦色皮肤,两条模特腿,略带异域风情,是那种咋咋呼呼的好看。她表现得很活络,像一颗谐星一般地存在着。很久之后的今天,事实证明,的却如此。
“嘉蕙,把你的蛋给我一个呗。嘉蕙你的睫毛长的真长,真好看,嘉蕙,我觉着咱们系花虽然好看,却没有你有气质。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呀?你和我家沈大仙女认识多久了啊?我怎么没听沈小主提起过你呢?”
“苏月琪,再说话,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沈佳蕙说着便把刚剥去壳的鸡蛋塞进她嘴里。”
“他俩刚认识的。沈嘉蕙余音未落,”那高冷带感的声音特别性感,像一块磁石一样,成功地调转了眼前这对拧巴少女的注意力。月琪一边哆嗦着脑袋,很努力、很努力地下咽嘴里的蛋蛋,一边循着声音的足迹追溯到了一个“流川枫”似的人物。她和“流川枫”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很久之后的今天想起,依然能感觉到初秋空气里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的飞溅声。也就自从那天之后,流川枫不再是人人取暖的中央空调,而是苏月琦一个人的保温杯。他也不再寡言少语,睡觉的嗜好也开始逐渐隐去。
是的,“流川枫”就是小林的发小冷晓建。
后来,或是聊得太投入,亦或是三观相近的缘故,四个人互相交换了QQ号。从黄昏到晚上,没头没脑地聊,乱七八糟地闲侃,边吃边说,四颗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挨在一起,像贸大东门湖边挤在一起啄食的鸭子,灿烂了那一年的时光,芬芳了那一季的青春。从那一顿饭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最初的好朋友。
2
2009年秋天的最后一个周六,就一起约好了爬香山。后来每次爬到璎珞岩,嘉蕙就靠在清音亭的柱子上低着头抠手指夹。马尾扎地很高,几撮俏皮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髻角。空气中飘来春天的味道,只听见他胸口两只小鹿砰砰乱窜的不知所措。小林便掏出先自己先前备好的暖水瓶塞给她,嘉蕙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哎呀,冷晓建,你看看人家闷蛋,多贴心”。“闷蛋”是苏月琪和冷晓建给小林起的外号,只在他们四个人之间小范围流传。说着,还不忘记丢给冷晓建一个白眼。然后,小林和嘉蕙的目光就会不约而同地撞到一起,不知道是水温太过,还是红叶过分地映衬的缘故,沈嘉蕙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像三月里漫天游走的晚霞一样。苏月琪像吃了一头牛一样,头也不回地摆着手,“终点见,沈嘉蕙同学。”冷晓建瘪瘪嘴,扛着苏月琪的能量包屁颠儿屁颠儿地溜在她后面。等到山顶,便一起蹲在山颠的大青石上,神经质地大喊着一些有头无脑的话。目力所及之处,可以看见整个帝都,颐和园的大黄鸭格外醒目,万寿山在昆明湖的映衬下,碧绿喜人,像一幅画。日子美好地不太真实,仿佛沉闷的天空切开一道豁口。
我的偶像是xx,我初中的女神是xx,我要嫁给……当嘉蕙脱口而出的时候,午后的空气好像凝滞了,然后就看见她双颊红热,眼睛流出秋波无限,把目光转给了小林,自此小林的记忆就一直凝练在那个千回百转的秋雨时节,她用一个眼神书写了小林所有关于青春的遐想。
从中午说到黄昏,从过去聊到未来。后半晌的天空,飘起了小雨,雨越下越大。四个人像落汤鸡一样的那个黄昏,他们又冷又饿,月琪和晓建不时还相互拨弄着发髻上的水珠。
第二天,沈嘉蕙不出预料地躺进了校医室,小林骑着单车从科大一路径奔贸大而去的时候,她将手里攥着的言情小说撇到一边。林同学,肚子好饿心好累,看着她憔悴的神情,然后十串韩式烤肉两罐红牛分分钟后给到嘉蕙面前。林坤灿同学,你们摩羯座的男生长头难道只是为了增高嘛?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温暖就这样被浇灭了。小林一脸茫然,于是他一边声情并茂地读给嘉蕙小说中自认为精彩的片段,一边看着眼前这个拧巴少女啃着拧巴烤肉,画风很不和谐。后来嘉蕙说起,那是她唯一的一次早上吃烤肉、喝红牛。所以后来,晚上吃过油条,喝过豆浆,上课时啃过鸡腿。作为两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人,他总是用那么诚心诚意又内容丰富的眼神看我,却说不出半句我想听的话。
两个人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纸,都端着。然而,她贪恋上了他的包容,他习惯了她的温柔,他们相互给予成全,又相互妥协消耗。
3
天空太蓝,令人有种想要摘下来的冲动。日子过得简单美好,仿佛流云一般长生不老。进入后半学期,冷晓建和苏月琪的伟大革命友谊终于破冰升级,并且还开通了情侣空间,苏月琪每一条动态下面都有冷晓建长长的赘述,那些暧昧的字眼如果稍作整理修葺,完全可以当作一部中篇言情小说。用嘉蕙的话说,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从那以后她的耳朵里全是苏月琪关于冷晓建的声音,像一只八十年代的复读机,反反复复,亘古不变。嘉蕙,我家小贱字儿写的和庞中华一样好看,嘉蕙,我家小贱又陪我去玉渊潭看樱花了,嘉蕙,我家小贱今天陪我走了十里路…”苏月琪说的时候眯着半只眼,笑得贱贱的。“嗯,有情饮水饱啊!压马路时间的长短果真是检验真爱的唯一标准。”
二零一零年五月的一天,天空依旧是一种蓝,像他们的故事一样,属于说不清楚的那种蓝。北京地铁还是两元时代。二号线一共只有十八站,他们却能坐出二十几站,荒废了时光,也点缀了青春。后来,二号线就成了他们的恋爱专线,一起去过南锣鼓巷,百无聊赖地在老胡同里转悠,累了就去北海公园,靠在湖岸边的的长椅上。天空中飞过的鸟儿一双一双,湖里的鱼儿飘得那么自由,成对儿成对儿,白塔下两棵垂柳也相互交错着枝叶在风中牵手,更不用说那些触目皆是的男男女女了。“我们走这么近,别人会误会的。”沈嘉蕙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应该是一句可以让所有逃避无处可逃的最后通牒。“可是,这里我就你一个熟人啊”。林坤灿同学,这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个回答了吗?
下过雨的四环路上,嘉蕙总喜欢蹲在公交站台的报刊亭旁,神采奕奕地翻着杂志。看到激动的部分就声情并茂地读给小林,“我在星空下等你,等到一颗星星被我感动,划破夜晚的寂静,满载我的心愿,落在你熟睡的枕边,砸扁你…”“我喜欢你”。当小林将一把从路旁侵略来的郁金香递到嘉蕙胸前时。不知是鸡腿太辣还是吃太着急,嘉蕙嘴里的吐沫星子并着鸡肉横飞乱溅,最后的结果就是小林买下了他够看半年的杂志。然而,依稀记得那个下午嘉蕙的柔情从纸上流到眼睛,流进春天,流进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流进熙熙攘攘的车流里。接下来太窘了,对于他俩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嘉蕙拿抓起包就跑,小林边追边喊,给个答复啊。“我虑考虑”。然后面红耳赤,心扑通扑通跳不止,跳上126路公车…
考虑了一个礼拜,最后勉强应下了这门亲事,毕竟她的男神是XX。所以对于小林,有了三个月的试用期。之后沈嘉蕙回忆到,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拧巴少女,她的别扭也发挥到了极致。
4
那时候特穷,就连表白时的花都是路边采的。为了一张s、h、e的演唱会门票,嘉蕙晚上不睡觉连转好几条QQ动态,她说那是她毕业前的愿望。小林心疼啊,于是他便在学校附近的KFC里面打了近半个月的工。到了演唱会那天,当小林把票塞到嘉蕙手里的时候,她神情激动地两眼放光。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动与莫名的心疼,那是自己的梦想被爱的人支持,是一种别无他求的喜悦。2010年6月26日的晚上,首都体育馆人海撺动,灯光闪烁,漫无边际的荧光棒像是掉进海浪里的萤火虫一样,小林和嘉蕙一起坐在看台上,随着音乐、随着s、h、e的歌声呐喊、雀跃。…多少个夜晚,坐看流星脱队,我们常牵着时间,散步到树下谈天…,彼此交换眼神间,都能流出春光无限。演唱会结束时已迫近十二点钟,二环路上灯火通明,霓虹一直延伸到鼓楼大街,像一条腾空而起的火龙一样,蜿蜒屈伸,西直门立交桥上的车流堵到水泄不通。嘉蕙双手捧着脸,一起蹲在十字路口的烧烤摊边啃着一根烧焦的玉米棒子,叽叽喳喳地,“阿姨,辣椒再多一点,再多点,鱼豆腐要多撒盐才好吃,鱿鱼、鱿鱼不要太熟才有味道…然后,然后就是小林满大街跑着找24小时的避风塘。嘉蕙便拿起罐装的啤酒咕噜咕噜分分钟干掉。从那个夜晚之后,小林理所当然地通过了试用期,嘉蕙也好像把男神丢到了太平洋西海岸一样,再没提起过。
之后,拧巴少女和闷蛋的爱情就从地下转到了地上。
用嘉蕙的话说就是,世界很大,她所能感受到的温暖,全是来自他。他们就这样驻进彼此内心,然后在自己的世界里颠倒了众生,感觉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特别的。生活也好像掉进了万花筒,乐趣无穷无尽。其他情侣间亲昵的小动作,并蒂绽放的两朵花,并肩站立的两棵树,一巴掌拍死的两只苍蝇,就连过马路时的斑马线都要数成成双成对儿的。总是会莫名奇妙地傻笑,感觉灵感爆棚,脑路畅通,身轻如燕。吵架的时候也认真,嘉惠不回QQ,不接电话。然后,小林就起个大早,提着豆浆油条在女生寝室楼下站着,冬日早晨的气温跌破零下,豆浆已成冰块了,小林冻到绯红的双手还捧着豆浆。生气之余的她又是一阵心疼,然后就是小手捂着大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阵阵的热传递。
然而,一切情,不再言语,在心上,你不必说,我自然明了…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2011年元旦前夕,北京第二场雪如期而至。纷纷扬扬的雪瓣像一个个舞动着的精灵,肆意飘荡。夜色太过梦幻,四环路上人影稀疏。同样的一片雪花,美丽之处就是落到情人的睫毛上,再化作一颗清泪,再触动那谁的情愫。从科大到北四环东路,一路上迎来送往,谈人生,谈艺术,走过了好几站地铁,路过了好几站公交,说了好几辈子都没说完的话。丝毫没有困倦。是的,他俩在一起,从来就没觉得无聊过,永远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能量满满。就连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积雪都像是哼成一支曲子,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却能磨蹭出两个半小时,那时候总觉着路太短,时光很长。那天,一起坐在肯德基灯光暗淡的橱窗下,玻璃上水雾氤氲,结起了一层浅浅的银白色的纱衣。你一口咖啡我一口啤酒地喝着,咖啡浓郁的香气仿佛要催化窗外正在发生着的寒冷。后来,就在那样一个不太适当的夜晚,发生了他们第一次生涩的、不懂爱的初吻。小林借着朦胧的酒意说:“我能亲你一下吗?”嘉蕙先是羞怯,又是傻笑,然后从包里边掏出一把糖,小林选了一颗,她自己也吃了一颗,然后他们就接了一个又酸又甜的草莓菠萝味的吻。堵在四环路上的车子仿佛凝滞在时光里,夜色一如扑朔迷离的爱情一般,说不清也道不明。被灯火璀璨的街灯和车流照亮了方向。
人的想象力在爱情来临的时候,是最强大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在你的脑海中早就和TA
过完了一辈子。
2011年的除夕晚上,两个人天南地北地爬在床上煲电话粥。林坤灿同学,今天替你岳母大人当了一天挑工,该怎么犒劳犒劳臣妾呢?你是不是该来拜访一下你的岳母大人呢?打电话的时候嘻嘻哈哈,可是挂断后电视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丝毫没有兴趣。于是又爬在床上发短信,一条又一条。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还没完没了,那个晚上没少瞎掰…也算是第一次一起过完了新年。北京的积雪仿佛赖住冬天不走一样,大街上稀稀落落的车子和单薄的人影,毫无生趣。所以,所以在大年初三的晚上,沈嘉蕙毫无预兆地买了一张从北京到西安的动车票。一千公里的距离,一个夜晚,就能将来你内心的落寞与孤寂改写成悸动与喜悦,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有意义的了。那天晚上人极少,所以她的站票自然而然地就当作卧铺使了。每一次广播报站,她都掏出手机看。嗯,还有3站…然后就在结满水雾的窗户上写一些暧昧的字眼。凌晨七点钟的时候天微亮,火车也缓缓靠站。小林像电线杆一样杵在出站口,纹丝不动。怎么形容那一刻看见他的感觉呢,用嘉蕙的话说就是整个世界尽失颜色并慢了下来,人来人往都像空气一样地存在,感觉一切重新又有了生命,只有他变得鲜活夺目,而自己也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炽烈地燃烧着,别无所求。
“小别扭,过来让我抱一下。”小林说着。
“你过来,让我抱一下”,不等嘉蕙说完,小林大步上前急切地将她拥入自己的大衣里,紧了又紧挽过嘉蕙后背的双臂,抱得很深很深地那种,把自己弓成了一个虾子。然后,说了一句最动听、最美丽的情话。沈嘉蕙,我喜欢你,全世界我最喜欢你。那种认真的样子,就像向着世界宣告一个不容置喙的真理一样。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像是另一个时空里一样。两个人在火车站耳鬓厮磨了许久、许久。像两只展品一样活生生地威胁着国宝。
小林母亲拉着嘉惠的手,笑嘻嘻地,苍老的笑颜里也将生活的艰辛一带而过,俨然一副儿媳妇的表情跃然脸上,嘉蕙埋头苦吃着,嘴里像塞进了两只气球一样。“沈嘉蕙你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小林边说边打趣到。那是,我本来就是内人啊。那几天他们去看了兵马俑,到华山脚下的时候,大雪封顶,高耸巍峨的山体俨然一副不可侵犯的冷峻。最后悻悻而归,嘉蕙撅着嘴,一边往嘴里塞热乎乎的烤红薯,一边将随手捏成的雪球从小林后背往下灌。小林说你嘴角的红薯没擦掉,是吗,在哪,在哪?接着他就亲上去,再然后两人就去少儿不宜了…
2012年,小林大学毕业,嘉蕙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刚开始的时候,他在学院路附近的一家网络公司上班,初入职场,好像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起初租住在地下室,常常是忙到不亦乐乎,每天早出晚归,开水兑泡面已是家常便饭。这样熬了近三个月之后,很快他就成了一个小项目的负责人。后来,收入颇为乐观的时候,他与同校毕业的一个IT男在五道口合租。每逢周六日,嘉蕙就买一大堆菜去和小林涮火锅吃,那锅还是嘉蕙赶在宜家大促销的时候,低价淘过来的。然后就一起去看看电影。偶尔还会到郊区爬爬山,去吃怀柔的烤玉米。日子虽清苦些,但总归是笑声不断。有时候牵着手一起走在了无人烟的大马路上,小林会突然止住脚步对着嘉蕙傻笑,她问他你笑什么?“你能在,真好!”小林说。
6
等待晚上,迎接白天,白天打扫,晚上祈祷,这是我们各自的命运,这是我们各自的孤苦。时间不是药,我也没有忘记,只是选择了收藏。
所有一尘不变的日子仿佛都是限量版。我们都希望生活能被妥善安放,细心保存,无关风月,无关年华。可是,生活总会带着笑靥如花的面具,在猝不及防之间,给你致命一击。
2013年初,小林的母亲突发脑溢血,被送往医院抢救。小林买了连夜到咸阳的机票,几经辗转之后到了医院。好在人是救下了,但巨额的手术和医药费让初出象牙塔的他不知所措,东借西凑之余,他将和母亲赖以生活的北大街那栋房子卖了,那是承载小林关于一家人一起生活过的所有记忆的地方。当初买下的时候一平米只不过两千多,如今已经是九千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亲人了。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他们。从此林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大,个中艰辛不言而喻。于是,一部分资金用于母亲的医疗费,另一方面又和高中同学合伙开了一家物流公司。那段时间,晚上常常是彻夜难眠,整个人几乎连轴转,每天都是辗转于医院和工作岗位,整整瘦了一大圈。那一年,正好赶上了网购的大时代,物流公司经营的效益也让近乎无以为继的生活有了物质上的保障。经常忘记吃饭,于是一个人就走到五路口的过街天桥下,呆坐在路边的烧烤摊前,吃着烤串,喝着啤酒,可是喝着喝着就喝多了。眼泪也就自然而然啪啪啪地往脸上砸,仿佛喝进去的都要通过眼睛流出来一样。再然后就开始神志不清,嘴里就开始喃喃自语,烤肉要多放辣椒,打包十串带走明天早上给嘉蕙吃,多放辣椒…有好几次,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躺在大街上,因此,丢过好几部手机。然而,酒后到底吐的是醉话还是真言呢?我们不得而知。
没有雨的春天,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主动离开的那个人,自以为做了最正确的决定。那一场恋爱,让她尝遍了这世间的甘美,梦想过百年,如今只剩下干涩。而他像是亲手给她编制了一个美丽的梦一样,又亲手撕碎。可又有谁知道,他的心是温柔的,很软很软的那种,不是委屈,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放逐的自由。
可是他们到底是爱过了,全心全意地把未来交付给彼此,感受过对方的心跳呼吸,交换过嘴唇最柔软的触碰。爱情离开后,我们都活成了曾经彼此喜欢的模样。有些人明明在心里为彼此留着一个位置,可你们就是没有办法在一起。后来,嘉蕙去了小林之前在五道口的出租房,什么东西都没动。网上淘来的一起涮过火锅的电磁炉,周末在二手市场上廉价买来的电脑桌。在他电脑桌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日记本,上边密密麻麻地记着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看过的每一部电影,还有初见一起吃饭时眼神撞到一起的怦然心动与不知所措,都像尘封在岁月里的残骸,一帧帧回放拉长,拼凑出记忆里在一起的模样。最后,在那泛黄的扉页下夹着一张他的全家福,看着看着,恍若所悟一般…再然后,滚烫的泪珠就夺眶而出。
7
城市像被塞进烟雾瓶里一样,重重雾霾弥漫在夜色中。月光似有若无般地暗淡朦胧,像一个没煮熟的咸蛋黄。街灯一排排在西长安街延伸开来,树影幢幢,只留点点星光铺在单行道上。2016年7月30日,五棵松体育中心灯火璀璨,人如潮涌。时隔五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可到底曾经那个陪她一起的人走丢了,那个为了一张演唱会门票去打工半个月的人已经不在了。站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川流不息的车子一辆一辆从脚下呼啸而过,她眼睛里噙满泪水,对着夜晚默默祈祷愿你成为更好的自己。那天,演唱会快结束的时候,hebe的一首《小幸运》唱哭了一大片…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曾经和爱情靠得那么近…写歌的人最无情,听歌的人最走心,曾经爱的有多深,如今就有多疼多痛。不知不觉间,一份因为记忆的拉锯战而让嘉蕙红了眼眶。舞台上hebe深情吟唱着,她那空灵婉转的歌喉清透而无望地唱出了她埋在心底的小情绪。然而,又有多少人错把瞬间的真诚说成永远而许下一世的誓言呢,而最终都只不过是埋在荒漠里未曾发芽的一颗种子。那一句句歌词都能颠倒整个世界。就像曾经那种纯粹的心动,后来再也没有过,没有过…
演唱会结束时,苏月琪微信@嘉蕙。然后,她看到了曾经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同样的心情,同样的地点。他也在这里,分享着同一份感动,保存着同一份记忆吗……
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忽然,陌生的电话里传来了陌生的声音,你…你在哪儿?嘉蕙路痴,没有方向感,心里一急半天说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不禁说,我就在月亮下。电话那头嘿嘿一声,好巧,我也在月亮底下。后来,两人就像撞到了时光机器上一样,曾经的脸红换来如今的眼红。站在灯火璀璨的夜色下,像一张凄美伤感的音乐专辑封面。夜一低再低,北京的雾霾裹着夜色下的两只身影,如梦似幻,丢着小碎步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像两只移动的吸尘器一样。追忆着曾经同一片月夜下的共同记忆,一起等待黎明的曙光迎接这走过茫茫夜色的他们。就像那年,他们还没有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一样,没有失去,没有心动,直到那一场猝不及防的遇见。最爱的,终究是要带着些许疼痛,放在心底惦念着。就像那一场没有来得及告别的爱情一样,终究在千山万水的跋涉之后再度重逢。
2016年国庆节,他们攀过了华山的长空栈道,在落雁峰顶坐看云雾缥缈间西沉的夕阳。一起又在凤凰古城听着流浪歌手弹唱许巍那首《曾经的你》。到了大理,两人沿着洱海徒步一圈,走到下关的时候,录了风声发给我。朋友圈里。我又看到了嘉蕙嘴角上扬出新的弧度,那浅浅的梨涡,是历经经年岁月之后命运的再次馈赠,温暖绵长。
之后,听苏月琪说起,闷蛋物流公司的经营效益相当可观,还在西安做起了茶叶生意,但很快就将分店开到了帝都的北三环中路。茶馆经营地也是风生水起,而茶源的大后方正是来自福建的苏月琪,她和冷晓建共同经营着一大块种植茶园。苏月琪和冷晓建说来也是一对欢喜冤家,他们那段公案实在难辨,分手复合又分手再复合。曾经最久的一次多达半年,曾经指着天说扬言老死不相往来的。可是最后,都未能走出彼此的世界。在爱情的滋润下,他们也都胖了。
每一次遇见都是阴差阳错的好运气,
所有的重逢都是蓄谋已久,能陪伴在身边,就没辜负你在遇见之前的那一路奔袭。故事说到这里,似乎真真切切地相信了宇宙中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吸引力法则。
世事奇巧,捉弄人时,鬼斧神工。小林不知,他父亲之所以出车祸,是为了救追着卖糖葫芦糟老头的一个小女孩,他也不知,那个女孩就是曾经和他一起吃土豆盖饭的拧巴少女。他更不知,如今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会是她。她没有告诉他,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她决定要以余生的时光去擦亮眼前的世界,更何况还是那么喜欢的人呢。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巧合,但总有一种令人万般心碎,尝尽记忆的酸涩与疼痛。然后让你毫无理由地泪流满面。岁月在蚕食了一段苦涩的人生的同时,也温柔了流年的馈赠。
2016年十月底,那谁Email@我:新迁年的婚礼。我们的故事真有那么美吗?我说,你们的故事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爱情本来就很美。还有,红包一定到。
于是我起身一把推开半掩着的窗户。雨落三秋,绵延一世。天空依然是永无止境的蓝,预留出几多棉花糖似的白云悄悄游走。心中不由泛起怅然若失之后的无限欣喜,如潮水般汹涌涤荡,接二连三。楼下挺拔高大的玉兰树挺拔威武,将树枝耷拉在玻璃上,挡住了城市的喧嚣。阳光一簇胜似一簇地泼向大地,温暖而典雅。风稍起,远去的记忆便随风而来,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有人说,喜欢是风,而爱,是泉流,源源不断。我想他们应该是更懂得如何把喜欢改写成爱吧。
所以,愿你的爱情,也如泉流,源源不断。
后来,我的眼前时常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春光初上的三月,在一个柳絮散落的午后,一张方方正正的木质餐桌上,嘉蕙埋头苦吃着,嘴里像被塞进了两只气球一样。林妈妈拉着嘉蕙的手,笑到合不拢嘴。小林低头一边捯饬着碎了一地的电脑,一边说天气暖和了,出去走走吧!说着早就拨通了航空公司的电话说,订三张月底到毛里求斯的机票。
“订两张吧,我已经不在了呀…”林妈妈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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