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上的房间
画中房间与影片中的房间一致,从茶几沙发、床头灯光、到整体色调都经过精心设计,完全服务于画作或电影要表现的主旨。也许当你欣赏构图或情节时,不会即刻注意到烘托主题的关键道具。然而事后回味,总有妙不可言的细节在脑海中徘徊。
| 北欧式炫富

丹麦画家Carl Vilhelm Holsøe (1863-1935),丹麦皇家艺术学院最负盛名的画家之一。他的风俗画反映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上流社会生活志趣,备受欢迎。许多画家受维米尔的影响,在室内画中加扇窗,提亮整幅画的氛围。作为地处常年冰天雪地、缺少日照的丹麦画家就更喜欢这样做了。Holsøe手段显然更高明些, 光线稍稍变化就暗示了窗的存在,如此便能保存画面之宁静祥和。Holsøe的室内画常常以阅读的女人为主角,辅以乐器、画作、瓷器等等表现人物的生活富足和精神充盈。不过为什么小标题是“北欧式炫富”呢?实是乐器太多、瓷器太盛,难免有些炫耀的气息,必不是久富之家的做法。


| 上帝说,孤独必先有窗

美国当代最重要的写实画家Edward Hooper (1882-1967),以迟钝克制的表现当代人的孤独感,获得了大众广泛而持久的共鸣。Morning Sun这幅画线条感很强,墙上的阴影和下方的床沿互相平行,画中女子的眼神似乎也随着两条平行线延伸至窗外。这种希区柯克般的场景给观众一个窥视的机会,她在想什么?她在看什么?她就呆呆的坐在那儿,和什么也不亲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像被抽走灵魂的提线娃娃。这场景有些熟悉,仿佛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失神的我,地铁窗玻璃里呆呆看着自己的你,社会列车轰隆隆驶过的时候,我们是否在短暂的一瞬间曾经丢失过自己?

一个人的冷漠尚可自适,两个人的沉默已等于无形的枷锁了。即是禁锢,自然有人想逃离。女人已经进入阅读的世界,她的画面里没有男人也完整。男人盯着香烟一言不发。整幅画的光线集中在窗外,难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这让我想起电影《红衣女郎》,中年男子偷情失败惨遭围观,一咬牙从酒店阳台一跃而下。Hooper是不是看透了中年男子日益消沉的灵魂和逐渐后退的发际线?(毕竟这年70岁了)特意在二人关系里加了一扇窗,以防有些忍不住的,纵身一跃,去拥抱肾上腺素激增的冒险和新世界。

有人的地方就有孤独,在爱德华霍珀的画里人即孤独本身。那么没有人的房间还有情绪的变化吗?占据画面主体的白墙几乎被阴影割去一半,门外隔绝一切的海水以蓝色的光影“侵入”房间,房间成了孤岛,孤岛又想要困住谁呢?这房间里明明空无一人。如果再盯久一些,会发现我们进入这幅画的视角与平时处在房中环顾四周的视角并无不同——墙是主体,地面大概占墙的一半,天花板虽能看到但常被我们选择性忽视。我们不再是置身事外的窥视者,我们已经来到房中,被蓝得不真实的海水围困。这一刻,我们便是孤独的本体。 | 艺术就像安乐椅

在马蒂斯的绘画天堂里,第一次灵感、第一笔色彩都来自他的瓷器画匠母亲。“My mother loves everytiong I did”,马蒂斯骄傲的说。这位艺术界的晚来者第一次拿起画笔是在22岁,卧病修养之际,母亲忧其不乐,赠其颜料一盒。从小就在浸润在母亲创造的艺术氛围中的马蒂斯从此拿起画笔,一发不可收拾。他童年生活充满爱乐和幸福,画作的色彩总是既强烈又柔和。对他而言,色彩从不忠于客观事物,而是出自内心的激情。尽管他和毕加索一同经历过一战的洗礼,但他从不在画作中表达政治观点或发出呼声。 如同他的自白——“我所企望的艺术是一种平衡、纯粹与宁静的艺术,我避免触及令人苦恼或窒息的题材,艺术作品要像安乐椅一样,使人的心情获得安宁与慰藉。”

马蒂斯说过,“ A kilogram of green is greener than half a kilogram of green ”。此话不仅如实应用在他后来奠定美术史地位的大作《Pink Nude》、《Music》,其实从他中年描画幸福的家庭生活时就有所体现。这幅《红色和谐》不啻是吸尽眼球、甚至有些挑衅意味的作品。凶猛的蓝色花纹在大面积的红色块里恣意扭动,黄色的果子和窗台明度稍高,点亮整个画面、暗示光的来源。窗外深冷的绿和幽静的蓝表明黑夜降临,更加烘托出屋内的温暖明亮。马蒂斯如野兽般用色,乍看是大起大落、大收大放,画面呈现的的却是内心的宁静和纯粹,这种反差萌或许是马蒂斯作品最吸引观众的神秘来源。

如果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安身之所置放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那画家们无疑是幸运的。他们不但有实际的居所,还能在画布上画出理想的居所。无论是社会地位的尊贵,还是家庭生活之美满,又或是水泥森林之冷漠......在画布上,永远不会缺少容纳自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