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想集
梦 人们做梦,在草尖上,露珠晶莹剔透,镜子一样。反射的光,都落在地上。可有时却像猝火一样,火星子四溅,皮肤便灼热的厉害。细微地烫着,烫到神经发热。 嫉妒 那个画房子的孩子再也不回来了,他造了一座屋子,里面锁着的是他的爱人,他召告于人。仿佛爱是他的耻辱,而恨却来不及生,只有炫耀,他是猎人,一个天真的猎户,只有干尸会挂在屋头,下雨的时候,那些绒毛都湿了,潮湿得像浸着血水。 理解 那些渴望者都在翘首以待,像一个高级妓女那样,由内而外地使自己生光,摆出睿智、孤独和一切可能诱人的姿态,卖弄精神,上钩者来时,一样带着偏见而来,每个高喊着的自我都如暴虐的君王,龙虎相斗两败俱伤。 情绪 你永远无法靠近残忍的善意和动怒的温柔,它们喜欢在夜里捉迷藏,在深红色的花朵里沉睡,只在清晨的时候说出一些你听不懂的句子,晾晒的日子在耳间鸣叫,在一刻有关未来的时候,点一把火,燃尽。梦呓者保存那些梦,鱼塘和蛇,擦过脚踝的黏湿。宣告一些并不存在的誓言,比如出去,比如进我家门……日头依旧升着又落着,多年前的夜晚,你坐在亲人身边落泪,彼此对望,无辜又深情,第一次你知道人不可理解… 围观 那个车祸现场,生生地落在麦田里,嫩绿的麦田,还遮不住土地的黄。人们笑着,笑得特别开心,直冲冲下去的那辆车子,那样急于死亡。可他们还是笑着,笑得很纯粹,举起双手,我一定不会这样。 传说 真的传说死了,人们听着正正邪邪的演义故事,那些本子接受着流亡,也接受着传承。戏文里,小孩子的睡前故事里,小板凳的包围里,他们说着话说,气血悠然地就冲上了头,笑意绵绵或者怒目圆睁。人造出自己的神,也惩戒自己的罪。于是他们说,传说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然后转个身,喝杯茶,什么都到九霄云外去了。

被生就 生生不息,像一条河流入大海,万物都进入水和风的轮转里。孕育没从胚胎开始,却像被随意丢弃的种子,独自地分裂,独自养育,有朝一日,它便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可身体又令它束手无策,它答应着承受身体,身体夜答应给它消耗,于是协议就达成了。人们却责怪身体的种种,其实,它也不过是个容器啊。 告别 告别是早就要发生的,像冬天一样必然来临,只是延期变得魅惑,人们争相送礼物,就是想有日被想起,或者用作诀别,或者增加一条锁链。只是为了离开,为了离开,做好一切的准备,德行,子子孙孙。还有爱,只是因为爱而不得才美。人们总以为自己爱的是善美,却时时被魔鬼吸引,只是不愿承认,人,不管如何,感官总先行一步,在思考之前。 祝福 说着祝福,像给古老仪式镀金一样,吐吐舌头,咬咬牙关,眼睛瞪得圆圆的。摸着你的额头,说起你同一件事情的不同记忆,心又缩成一堆,那个人却像盐粒子一样,在你的外衣上滑落。你责备有加,其却只能这样,固化是一种粘合剂,曾经你也粘在其的门外,风乎乎地来时,你抱得更紧。 白夜 春雪落时,坚硬如泥,布满风铃,月子也羞于躲藏。坍塌的屋子,一地霜,自行车在走。再无瓜葛的人们相见,像做过头七的阴魂,在石头墙上,转向两边。明晃晃的,灯亮着,八股风聚在一起,出头的日头,说了很多话。 影 闪着的火,在荒草堆里叫着,细长的杆,瘦得直抖,一声又一声。

远与近 铁器直直发亮,远了看着,脏脏的,摸一把,凉到彻骨。对到刃上去,就会见血。或者烧红时,不小心碰到了,一层白色的干皮出来。之后的几天还疼,一碰就疼。日子久了,蜕掉了,又新生。

你说出 你说出时,它们全不见了,躲着藏着,又蛰伏起来,像皮下的螨虫。于是,你编造它们。

腐朽 一个坑被连带着拔起来,是土时,沙沙的声音,许多小孔张着,慢慢又会被填满。而是肉时,却是滋滋的声音,细小而密集地,像电流穿过去,黏黏湿湿地褪掉了。结了痂,半裸的浮雕一般,说着什么又哑口不言。
联想
画面终止了,眼前的一刻,钟变得灰飞烟灭。如果喜悦,就像毁掉自己。渴望毁灭的力量这样强,行人一样满怀目的又毫无目的的。说出,他就贴着布条,在脸上粘了又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