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父亲扇了我一耳光

我今年20岁，没想到还会挨打，而且是被父亲打。

这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生的，父亲还在耿耿于怀我弟昨晚买东西回房间吃的事，于是在饭桌上又开始他一贯的长篇大论：“买东西回来就大大方方地分给家人一起吃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拿回到房间偷偷地来吃？为什么要偷吃，大方地一起吃很难吗，老是吃那些垃圾食品，自己受得了吗……”我弟很快打断了父亲的话，大声责怪父亲为什么偷偷走进他的房间。

因为这是昨晚的事，我和妹妹就“为什么我们从小就不喜欢把东西带回家分给父母吃”这个议题进行了一晚上的讨论分析和总结，于是我们看机会来了，便把我们的总结缓缓轻声说予父亲听：“那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弟弟不愿意把东西带回家吃呢？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用词太不人性，太极端了，偷吃这个词怎么听都觉得太难听了，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说的啊，比如……”

话还没说完，父亲已经把筷子一扔，拼命拍了一下桌子，嘴里不停地大声吼着：“你们这个年纪就想着造反了，我在一边好好地教着儿子，你们两个大的女儿不仅不帮忙，还和弟弟结合起来反抗自己的老爸，你们这是要造反了！…”同时伴随着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我和妹妹反手就是一巴掌，注意，这并不是调侃，父亲真的是，下手很重地，扇了我一耳光，我戴着的眼镜瞬间划过我的眼睛，散了飞落了一地。这还没完，父亲暴跳如雷地搬起凳子（我家的凳子是实木的，很重）差点就往我弟的身上砸去，快落到我弟身上的时候父亲突然把凳子往旁边一扔，又去一边大力拍着桌子一边不停地重复着带有生殖器官的粗俗爆了的语言，我弟估计也气炸了，不躲也不闪，对着我爸就是大声吼。父亲此时已是气得头发都全竖了起来了，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行字“那你滚啊！我不会再养你这个***（粗口）了！你有本事你就自己出去养你自己！”

弟弟转身回了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被母亲拦了下来，我妹上了房间，父亲在餐桌前继续骂骂咧咧了几句，也回了房间。整个厨房一下子就只剩了我一个。我哭着蹲在地上摸索着我的眼镜残片，终于找全了的时候，我双手捧着一堆残架，一种无助失落的深深绝望感从头皮汹涌着冲向脚底，瞬间包裹了我整个人。

这样的争吵打闹在我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过年有，前年过年有，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这样的事一年之中发生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我的父母对待子女一直都是这样的严厉苛求。我小的时候便挨过花样百出的打，有藤条，有皮带，有扫把，有衣架，甚至还有那种钢铁的钳子，而打我的理由也是花式千样，也许是我咬了铅笔头，也许是我没有默写出字母表，也许是我下河摸鱼了，总之，一切该做不该做的事父母亲都是用打来替代别的家庭中爸爸妈妈轻声细语的教导。而这，不过是我父母亲对子女在身体上的摧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精神上打击我们。

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我初一那年的寒假，初七那天我们全家到姑妈家做客，吃饭途中，父亲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个男生的声音（我那时还没有手机，平时便用爸爸的手机和一位颇有好感的男生交往），前一秒还脸色和蔼地和一桌亲戚聊着天，下一秒就青筋爆出暴跳如雷地大声冲我来发火：“小小年纪就会谈恋爱了啊，你知道什么是爱啊，一点都不知道丢脸，胸都没有发育完成，你就跟那些烂仔去做鸡做鸭啊，看看到最后害到的是谁……”父亲几乎是用尽了平生力气来吼出的，方圆几百里应该都可以听到这些充满了辱骂成分的话，更别说眼前的一大堆亲戚了。几十个亲戚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我，我的自尊心像是被刀捅着，全身发疼，强忍的眼泪一下喷涌而出，我哭着躲进了一个小房间，绝望得想自杀。当然，后来还是没胆自杀，便活了下来。

我也由此对父母亲教育子女的方法产生了深深的厌倦，以打以骂，动不动就出言污秽，在众人面前以伤害子女自尊心的方式来期盼子女变得听话乖巧，这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得到子女内心真正的顺从的。

言归正传，回到今天的事情上来，我和妹妹原本的意思不过是想平心静气地和父亲交流沟通一下他用这种恶性攻击的语言教导我们的错误之处，没想到反而是被父亲理解成了我们连着弟弟反抗打击他的意思，我和妹妹哭笑不得，也从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父亲的父权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拔的了，就算是我们想帮他拔，实践证明，我们无能为力了。

其实我的父亲也不能算是非常渣，起码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至少我们的学费一次没落，但他最渣的地方就在于，付出感过于强烈。自我记事以来，父亲说得相对较多的一句话便是——我幸幸苦苦花了那么多钱供你们读书，供你们吃穿，你们还不认真学习，还敢和老爸顶撞，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这样对得起我吗？——我只知道，有哪个父亲不是自己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供养自己的子女的吗——明明做着和全天下父亲一模一样的事情，就有那么值得炫耀，就那么值得压榨我们吗？

这一段时间，我上了大学，没做兼职没拿奖学金一事无成，妹妹在读着高三成绩不够稳定上重本希望渺茫，弟弟因差几分上了高价学校一学期花去一万多，父亲为了寻找更高工资的工作来回辗转，前不久又变成了失业状态，加上过年探亲遇到的别人家的孩子，花钱少成绩好，关键还很孝敬父母，这所有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座又一座的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终是在今天忍无可忍全部宣泄了出来。这里我想起了我很喜欢的一位作家的一句话，特别符合我的父亲，虽然说出可能会被指责不孝，但因着我脸上无辜的仍在火辣辣疼着的一记耳光，我和父亲应是扯平了的。这句话便是王小波的：“人的愤怒大多来自对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