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没落
我在家西申村的公路旁曾经有一家供销社,招牌上的字渐渐模糊了,我每逢去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就跑去买五毛钱的方便面,我的研究范畴仅限于文具和吃的一类。幼小的我每逢亲戚来往,我总是第一个迎接他们的自行车,我们家是木头大门,我跑出去迎接,亲戚们往往假装恐吓我:这是给你奶奶买的。我抱着袋子就跑。我家的狗就跟在我身后跑。
供销社来历多久了,在我印象里从小就有,我经常去买两毛钱的橡皮。我平时小心翼翼的攒着一分钱,叠起来,跑供销社,跑的久了,别人也就认识我了。那时候,供销社的门口还拾馒头,我奶奶往往给我往布袋子里装上小麦,我就屁颠屁颠的往供销社跑,太远了。我家的黄狗老了,身上的毛全白了。它经常跟着我走一半,自己跑去玩。供销社的老张有三个儿子,大学,中学,他就逗我:你这么小怎么拾馒头呢?没成想碰上知音了,我说,我妈叫我来的,我也不想来。他继续逗我,回去告诉你妈,这么小的孩子谁拾馒头,人家都有媳妇了,你怎么还不找媳妇?
幼小的我被他说的心服口服,吃饭时我家人也经常逗我:你将来长大了,想上中学还是大学?我想了想,我没听过大学,我就知道我哥在上中学。我说,我想上中学。当我拾馒头回来,我妈给我把馒头外面薄薄的面皮撕下来圈着菜吃,菠菜的根又麻又甜,我妈给我脖子上围上一条毛巾。我还记得供销社的约定,我晚上八点跑到去找老张。
我来到供销社,老张正在和几个人聊天,我说,老张,你给我找个媳妇吧。
一听这话,老张乐了。他说,行啊。你是要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长脖子的还是短脖子的?
那时候新闻上天天报道拐卖孩子,九点钟我爸妈早睡下了。他们睡前叫我,我没应声,一看大门开着,以为我被人拐走了,开始打着手电筒在村子里吆喝。老张跑到供销社门口喊,别吆喝了,你儿子在这呢。我爸妈把我接回去,我热切的期盼着第二天的到来。第二天,老张把我领到他们家里,他没有骗我,他们家好富有啊,长脖的两条腿的是鹅,短脖的四条腿的是兔子。
那时候,一下雨就断电,电工往往在下雨天去电器房接电,我常常往供销社跑,买蜡烛,买火柴。久而久之,供销社的一叔越看我越顺眼,跟卖货的阿姨说:小叉跟你儿子长的真像。这时候,这阿姨接话说:小叉,你是我亲儿子。
我一听大家都这样说,我是个很谨慎的人呐,我就找供销社外面晒太阳的老大爷们问,她说我是她亲儿子是真的吗?他们一听,特认真,特别严肃的回答我:真的,你就是我看着出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几乎光着脚跑回去,鞋什么时候跑丢了都不知道。我回家的时候,我爸妈正在拌水饺馅,我爸见我回来了,问我买的酱油买到了没有。我问他,我是不是她亲生的,我爸爸说,我们抱养的你,你家太穷了把你送给我们了。你要不嫌弃,你吃了水饺再去找你亲妈去。
我……,哇的一声我就哭了,我说,我要找我亲妈去。
我去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她不在,我用攒下的一分钱买了一块钱的大糖酥,我跑到我亲娘家的门口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说,妈,我来认你啦。你可能不相信,但幼小的我竟然做事就是这样周全。她们家竟然也在包水饺,那天是中秋节。年轻时,村里人曾把她介绍给我爸,我爸没看上就没处了。
下雨了,许多人在供销社躲雨,他们一边聊天,一遍盼着雨早点停。我的奶奶在一个秋天的清晨自杀了,笨拙的爸爸找到一辆三轮车往城市跑,那时候,我奶奶刚刚帮家里掰完玉米,很折腾。每次掰玉米的时候,每当下雨的时候,立马找塑料布盖上,还要保留玉米的缨子,因为要绑在一起挂在墙上晒几天。门口有块石头,我站在上面,我奶奶背着我到处跑。我从未梦到我奶奶,她是非常记仇的。我们去供销社买了很多白布。
没几天,一场大火把供销社烧光了,没有人受伤,但东西全没了。我们没看见消防队,每个人都端着脸盆往外跑。我在劈里啪啦的声音中睡着了。等我醒来,我看着这个房子只剩下框架了,冒着一缕白烟。我家的狗还在上面撒尿。没一会,一辆货车把跑到路中间的狗撞死了。我爸打着牌听人家喊,有辆车把一只狗撞死了,这是谁家家的狗?
没过几年,有个有钱人家买下这片废墟,又盖了一座超市,全部用上了货架,墙是橘红色的。那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了。供销社的人再也没回去过了。后来……后来发生太多事了。老张家的两个孩子都没有考上大学,有个儿子得病死了,长大后的我经常和老张斗棋。我的爸妈也差点离婚。西申超市的对面又开了两家超市,听说,生意也大不如前了。我真的考上了大学,家中大不如前,亲戚越来越淡漠,渐渐的,也就没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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