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见鹿（终）

沈清河穿了白色毛衣和棕色大衣，站在和陈沉约好见面的街口，沈清河低头看地上的影子，手指收在口袋里，又拿出来放在手心互相暖着，她开始产生羞愧感，渴望表现出不在意，又把手放回衣袋，用手指用力捏着手机屏幕，陈沉从来都早到，只是她更提前，并未告知陈沉。陈沉发来消息说已经在路上，清河走进最靠近的一家店，卖首饰珠宝，沈清河沿着柜台走，导购询问她想要买些什么，清河回答什么都不买，只是在等人。导购很温和的微笑，说外面很冷，你要不要喝水。沈清河摇头，感谢对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门外，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清河，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吗？” “你学金融啊，你跟我说过好多次。” “金融有很多方向啊。” “恩？” “清河家里炒股吗？” “我不清楚，应该没有。” “我学的就是这个。清河，我给你看我买的第一支股票。” “我看不明白。” “没事，这么多年，无论它涨跌，我从来舍不得卖掉。以后我和你求婚的时候，给你买戒指好不好。说好啊，赚了就买大点的，赔了就买小一点的。” “我今天就想要。” “.........沈清河我就知道不能跟你说，完了，你对我的感情不纯洁了。” “陈沉。” “怎么了？” “赔了就不要买了，我不喜欢那些。” “不行。” 沈清河记得在苏州时候，沈清河伏在陈沉腿上，陈沉揉着清河的头发，两人说话，然后手绕着清河的脖子前面缓慢向下，沈清河微微弓起身子，陈沉拍她的背安抚她，清河说如果没有学中文，就要去学数学，陈沉笑清河四十分的数学成绩，为何这样选。清河没有起身，感应着陈沉的手指，撩拨过她的皮肤。清河闭上眼，回答，因为啊，学不了最喜欢的，就一定要挑一个最不喜欢的才行，不然的话，选了别的，逐渐喜欢上了怎么办，会觉得亏欠了自己原本的心念。然后清河问陈沉，最喜欢学的是什么，陈沉说不在意这些，有用处的，都是好的，对沈清河讲了上面的一段话，沈清河从未想过，股票证券能成为她一个这样温暖的意象。 陈沉的电话过来，说自己已经到了约定地点，清河谢过导购之后出去，陈沉扭头看见清河走来，在心里比对清河之前的模样，沈清河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在看到陈沉时候跑上去拥抱他，但现在看起来，她已经放弃了这个习惯。 “清河，你在那个店里干什么？” “太冷了。” “你怎么来那么早。” “我看错了时间。” 陈沉问清河想要吃些什么，沈清河说找安静点的地方喝点东西就好，陈沉许久未回来，清河走在前面，陈沉在考虑拉沈清河的手，沈清河在前面兀自走，临近过年，街上人很多，沈清河费力的向一边挤过去，陈沉叹气之后拉住她，沈清河未回头，走到一个咖啡店，走进去，店员已经和清河熟络，打过招呼之后笑着问清河身边是谁，清河回答一个朋友，对方继续笑，说第一次见清河与别人同来。沈清河点过东西之后看向陈沉，陈沉说我和你点一样的就好。 店里很空旷，所有人都在忙着购买，回家，街上和店里的气氛完全不同，沈清河脱掉外套，陷在沙发里，叹一口气。 “清河你经常过来吗？” “每个周末。” “来做什么呢？” “抽烟喝茶看书，听人聊天。” “你答应我不要抽烟。” “你答应我不要离开。” “我这不是在这里吗？” “好。” 店员把咖啡端上来，按照清河说的没有放糖，陈沉喝过之后皱眉，说清河你就喝这个？沈清河问很难喝吗？陈沉点头，苦，也很酸，我喜欢加奶和糖。起身跟随店员去取。沈清河抽出烟，点燃之后衔在嘴上，陈沉走过来，拿了两份需要的东西。 “沈清河，马上按掉。”沈清河看着陈沉的脸色，决定放弃，不再挑战他，也把陈沉拿来的东西加到自己的咖啡里，陈沉看着她。 “清河，你可有想念我。” “怎样算是想念你？” “我不知道。” “每个夜里梦见你，收纳好你留下的所有物品，抽完你剩下的烟，描你的名字。如果这些算想念你的话，那我非常想你。如果每次能够得到回应才算是想念你，那可能一次都没有。” “清河。” “陈沉，我喊你见面的意义，不是我要纠缠你，这是一个仪式。” “我明白，我不想你难过。” “这不算令我难过，我难过的是我只有和你分开，你才会想念我，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还可能会一直记得我，而如果我选择继续和你撕扯，你会难过，像我一样。我想要你想念我，我想要你记得我，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方法，就是放弃你。是不是很悲伤？” “清河，我希望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所有日子里，你都能好好好照顾自己。我希望你过得好。” “陈沉，我很不好。”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清河。” “我不知道。” “清河，你先答应我，以后不要抽烟了。” “你答应我不要离开。” “清河，如果我能弥补你，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哪怕再难我都会努力去做。我今天来见你，家里跟我说，你可以提任何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你，让我好受一点。” “我不在乎你家里，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陈沉。” “你说什么。” “我终于说出来了，我一直想要说的。你家里怎样看我，你父母喜不喜欢。陈沉，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但是你不明白。你在乎你家人，你在乎你朋友，你在乎你那宝贵的工作，那我呢？我算你什么？你曾经把我当做什么？” “我很抱歉，你可以说任何条件。” “陈沉，你以后恋爱啊，不要和对方说可以任提条件了，你没那么厉害。” “你说出来看看。” “好，我要求一个晚上。” “你要什么？” “我要求一个晚上，就今天。之后我们就从此天涯是路人，你再也不会知道我任何消息，我再也不会主动出现，你也不再亏欠我任何。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好。” 陈沉打电话告知家里晚上去朋友住处，沈清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撒着谎，随后把眼睛挪向别的地方。沈清河去逛了书店，买了一册绘本，吃晚餐，陈沉和清河一同去看了一场电影，消磨时间，吃了冗长的宵夜，陈沉问清河晚上想住哪里，清河说我们第一次住的地方。陈沉答应。 依旧是沈清河先洗澡，陈沉在看电视，一场篮球赛，沈清河擦着头发贴近他坐下，陈沉开始讲述各个球员之间的关系，清河听他说话，手指顺着头皮向下疏通头发，卡在中间，陈沉伸手来帮她解开头发，清河低下头，慢慢伏在陈沉的腿上，后者叹气，手掌覆在清河的脖颈。 “陈沉。” “恩？” “最后一次了。” “清河，我一直很疑惑。” “疑惑什么。” “每次我们分手的时候，你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我在疑惑你究竟的样子。” “你自己来找到答案不好吗？” 沈清河把陈沉的手放在锁骨上，示意他向下，陈沉说还未曾洗澡，沈清河放下手，起身走到床边，沉默躺下，听见陈沉把电视关掉，去洗澡的声音，沈清河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陈沉躺下，她背对着他，陈沉把从背后拥抱她，沈清河耸起肩膀，贴近陈沉的下巴轮廓，对方的手指从腰侧向上，动作很轻，清河转向他。 “陈沉，我们不再接吻了，你都不愿意假装一下吗。” 对方停顿，之后吻下来，在额头上，沈清河闭着眼猜测陈沉嘴唇的位置，迎过去。陈沉逐渐开始回应，意识到沈清河不再愿意把主导地位让给他，陈沉这次选择接受，他平躺下，沈清河笨拙但坚决的跟从他的节奏，一边摆动一边注视他的眼睛，终于落下眼泪，陈沉坐起拥抱她，清河拒绝，加重力度，对方放弃克制，呻吟出声。陈沉在做爱时不常发出声音，总是沉默而温和，沈清河停止哭泣，开始思考温和与冷淡的区别。 结束之后陈沉抽烟，清河从他嘴边拿过来，陈沉没有责备。嘱咐清河早点睡，不然又会头痛。 “陈沉。”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好吗。” “我从未听过睡前故事。” “我讲给你好吗？” “好。” “那我开始了。” “天已经黑了，大兔子对小兔子说，该去睡觉了。但是小兔子不困，她要大兔子听她说话。她对大兔子说：‘猜猜我有多爱你’。大兔子说：‘这可太难了，我猜不出来’。小兔子站起来，张开手臂，开的不能再开，说：‘我手臂张得有多开，我就有多爱你。’大兔子的手臂要长得多，他说：‘我爱你有这么多。’小兔子觉得那真是太多了。‘我的手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爱你。’小兔子说。大兔子也这样做了，说：‘我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爱你。’这可真高，小兔子想，我要是有那么长的手臂就好了。” 陈沉一开始以为沈清河随口说的，见她讲的认真，掐掉烟，和清河一起关灯躺下，沈清河继续讲。 “小兔子又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倒立起来，把脚撑在树干上。‘我爱你一直到我的脚趾头。’她说。大兔子把小兔子抱起来，甩过自己的头顶，‘我爱你，一直到我的脚趾头。’小兔子笑着上蹿下跳。‘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大兔子也笑着跳起来，‘我跳的多高，就有多爱你’。他跳得太高了，耳朵碰到树枝。这真是跳的太棒了，小兔子想，我要是能跳这么高就好了。” “‘我爱你，像这条小路，伸到小河那么远。’小兔子喊起来。‘我爱你，远到跨过小河，再翻过山丘。’大兔子说。这可真远，小兔子想，她太困了，想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她看着灌木丛那边的夜空，没有什么比黑沉沉的天空更远了。‘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去。’说完，小兔子闭上了眼睛。‘哦，这真是很远呢，非常远。’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在用树叶铺成的床上，低下头亲了亲小兔子，对她说晚安。然后他微笑着轻声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上去，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清河，很美的故事。你知道，以前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你意外的有了我们的孩子，或许我们就会结婚，然后一起生活，我会离开现在的工作。我只是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理由，我很自私。” “我们有过孩子，陈沉。” “你说什么？” “那天我打给你，就是这个原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这个必要，我没办法保护它，你也没有。” “清河，你知道我有多愧疚吗。你怎么能，你自己去的吗，还会不会痛。” “已经没事了，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尽管你会认为我很残忍。” “我没有这样想，我觉得心疼。” “晚安陈沉，我累了，我想休息。明天早上让我先离开吧，就算是不小心把你吵醒，你也装作在睡着的样子，等我先离开，好吗。” “好，晚安。” 陈沉听见沈清河离开的声音，听见她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生命，他把被子蒙在头上，想象沈清河一个人怎样和这一切告别，想象她送走身体里一部分的样子，想象她性格里被拒绝的敏感和坚持，她足够聪明，陈沉已经知道自己会一直记得她。 他坐起身，沈清河昨天买的绘本放在旁边，封面是一大一小两只兔子，他打开第一页，沈清河用酒店里的圆珠笔写了字，她明显不习惯这支笔，比寻常的字歪扭很多。 “我爱你，一直从我这里到你那里，再从你那里，回到我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