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过年的记忆
查看话题 >顶着繁星吃臊子面,记忆里的腊月到正月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小时候,只知道腊月二十三,并不知道小年。这一天,妈妈会烙灶干粮,送灶王爷上天。我自然是不会做这个的。到北京后发现很多节日都是吃饺子,小年也不例外,但是我今天实在没工夫包饺子,也不怎么想吃,却是想吃臊子面了,便下班和儿子老公去超市买了五花肉,土豆,胡萝卜,黄花菜,蒜苗连着家里的木耳,鸡蛋做了一顿很是不错的臊子面。儿子说,比姥爷做的还好吃呢。

臊子面是陕西西府的名吃,一般外面人知道的都是岐山臊子面,我的家乡在扶风,岐山的邻居,臊子面也是家家主妇会做,逢年过节必吃,大事小事都会流水席上吃的一种面食。臊子面汤要“煎酸汪”,煎的意思是烫,吃臊子面的人都是尖着嘴一边吹着一边吸溜吸溜带着滚烫的烫吃着面,那样才有感觉,尤其是在寒冷的近过年的时节;酸,是家家自己酿的最好粮食醋的醇酸,一般过年的臊子面我妈用的都是淋得最干净最好的颜色最黑亮的醋;汪,是指油要大,汤面上一层亮晶晶的油,这才是好的。面讲究要“细滑韧”,就是面条要细滑而又劲道,从前的面应该是主妇们手擀的,所以这样的面更是见功夫了。在我记事的时间里,已经有压面机了,每年过年的臊子面都得压上很多遍,直到面皮光滑薄亮且十分有劲,这才用细刀切成整齐的细面,我家的压面机没有那个特别细的刀,都是去邻居家切的,那样的面大约就是龙须面了。后来有了专门压面的电动压面机了,年三十下午,妈妈只要弟弟用自行车驮了一些面粉去,一会儿工夫就是码的整齐的细面回来了。这面都是年前用当年新收的最好的麦子磨的,为了使面条更有劲,还会加入盐。
臊子面的汤里面会加臊子,底菜和漂菜。臊子是提前做好的。我爸说,做臊子的肉一定要肥肉比较多的五花肉才好,这样出来的臊子才香。油也一定要我们家自己种的菜籽榨的菜籽油。我到现在还是只爱吃菜籽油,有醇厚的香味,但是城里超市卖的菜籽油都太清亮了,没有老家那种稠厚的感觉。每年年夜爸爸的滥臊子是一项非常充满仪式的事情,做好的臊子盛在一个搪瓷盆里,上面一层红油,那简直就是我多年来回忆起幼时过年的一样不能抹掉的颜色。臊子汤的底菜是事先炒好的,一般有切成薄片的胡萝卜,土豆,切成丝的木耳,黄花菜,这些菜加在汤里是沉底的,所以叫底菜;漂菜包括绿白相间的蒜苗末,这个一定要非常细碎,才能飘起来,切成细丝的炸豆腐,切成菱形的鸡蛋片,这些是漂浮在汤面上的,所以叫漂菜。
西府的臊子面又叫一口香,因为一碗里只有大约一筷头的面条,然后就是那集各种精华在内的汤了。浇面是有讲究的,一般就两勺,第一勺到底舀上来底菜,第二勺只在汤面上轻轻一飘舀上漂菜,一碗汤宽面稀酸香的臊子面就好了。我见过做流水席的大师傅浇面,那是一个好看。这样的面,能吃的人真的可以吃几十碗,我知道有个人吃了100碗,一点不夸张的。我自己都是可以吃十碗,如果是大席,可能还会更多。因为大席的面特别稀,真的只有一筷头,因为稠了会被笑话的,说是打发叫花子呢。
我个人始终觉得过年前和过年时的臊子面最是有感觉,也最让我想念。小时候,一到快过年的时候,村子办喜事的就特别多,大家都赶着过年前娶媳妇,嫁女儿,因为喜事连连,所以村子的寒烈的空气里一直弥漫着臊子面的香味,直到年味渐渐淡了,没了。村子里办这些事的时候会请一个厨子,同时会请一族相近的男人去管事,女人去帮厨,妈妈有时候也去帮厨,临走会嘱咐我们早点起来去吃清汤面,晚了都是别人的涎水(我们叫hanshui)。是的,西府的臊子面又叫涎水面(hanshuimian),因为流水席不管多少人,都是一锅汤,你吃过的汤是不喝的,还会倒回锅里头的。小时候记得好些从外面回来的人或者外面来的人都会说我们的臊子面不干净,可是我们还是一直这样吃,一直喜欢这样吃。
腊月里天亮得晚,这些喜事吃饭又特别早,所以总记得去吃面的时候天空还是黑的,星星还是亮的,然后坐在临时搭起的大棚下,一碗一碗吃着,周围都是声音,各种吩咐的,各种谈笑的,然后走出大棚,天已经微微亮了或者已经大亮了,臊子面的香味在冷冽的空气丝丝游走,渐远渐淡......
过年走亲戚待客早上第一顿依然是臊子面,当你从带着冰溜茬子的路上走到亲戚家热乎乎的房间里,然后立马上来一桌臊子面,那种幸福是直接而实在的。一个正月里吃下来,也是腻了,于是说再不想臊子面了,只想着包谷珍子就呛菜好吃极了,然而过一阵子,还是想着呢,那就再等一年吧。冬天里,腊月里,寒气逼人里的臊子面才最有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