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是思念——说说芽芽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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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芽头七,据说这一日是亡者魂魄返家的日子,如有未尽心愿,或能入梦相告,以慰藉亲人。
这几天把芽芽近两年的微博、豆瓣和微信记录重新看了一遍,从14年末的初识到17年初的分离,不知不觉也说了许多话。但我认识的他其实只存在于网络,大概是他愿意呈现给我的那个样子,就像他笔下的画,画中的小人,寄托了他理想的状态,穿明代衣冠,或琴棋书画,或美人相伴,或遨游山川,总给人无忧无虑之感,可现实里的他,却是个重病缠身,心情苦闷,不得自由行动的人。
他走后,留给朋友们的就是他放在微博上的那些画作。
想到曾经看过的《风之画员》,檀园问蕙园:所谓画是什么呢?蕙园回:画是否就是思念呢?画是思念,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确实是睹物思人了。芽芽为自己取名芽园,我想也领会了这层意思,同为画者,在他为画作印下字号的同时,也宣告了一种主权式负责。而每一副画中的人其实也是他的分身,是他所期许的样子。
有一幅“闲良舞”的画,题为:行风流,动风流,行动风流。画中的小人作朝鲜士人打扮,表情微笑,手拿折扇,衣袖翩然,正是起舞的姿态。芽芽应该很喜欢这幅画,将他作为了微信头像,能够像这样自如轻盈,行止风流,对于行动不便的他竟是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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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良舞 |
除了愿望入画,他所见之事,所读之书,所想之人也都是笔下素材。
他笔下常有一只小狗出现,多在主人身后。这正是他名字大芽芽的由来,那是他曾经的爱犬,名字就叫大芽芽,小家伙死后,芽芽为了纪念,便用大芽芽这个名字作为网名。
芽园则是他为自己取的字号,是作为画者的身份标识,我之前曾说他是效仿朝鲜的两位画家,檀园、蕙园,不仅是形式,也是一种画境的认同,他想画的正是贴近生活情趣的东西,比如节气风俗,民间典故,闲情逸事。
我记得有一幅关于寒食、清明的画。他写:明谢肇淛《五杂俎》载:“北人重墓祭,余在山东,每逢寒食,郊外哭声相望,至不忍闻。当时便有善歌者,歌白乐天寒食行,作变徵之声,坐客未有不堕泪者。南人借祭墓为踏青游戏之具,纸钱未灰,舃履相错,日暮,墦间主客无不颓然醉倒。”清明时节适合游玩,北人并非不踏青(《金瓶梅》第89回),但远不如南人会玩。张岱笔下的《越俗扫墓》《扬州清明》描写江浙一带的清明盛游,使人犹入上河图中。明代女性在清明节还流行打秋千(《金瓶梅》第25回)。此外还盛行插门柳,戴柳枝。明代谚云: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
而画中内容则是身处南北一对男女的思念,剧情是杜撰,风俗情绪却是相通的。这就是一种很好的普及,让人身入情境,去体会明人过节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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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 |
而闲情逸事题材的也有许多,比如他画陶庵梦忆系列,张岱笔下的钟山、报恩塔、金乳生草花、天台牡丹、鲁藩烟火、丝社、陈洪绶、扬州瘦马都有呈现,他对张岱很有兴趣,因为张宗子正是晚明时代一位具有代表性的人,那个社会所崇尚风行的许多东西和思想都能从张宗子笔下体现出,张岱的笔记不仅有晚明小品的鉴赏价值,更有当时市情风貌的写实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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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梦忆——天台牡丹 |
芽芽曾打算出一本《陶庵梦忆》主题的画集,讨论时多有想法,还是去年十一月底的事情。我为他拟好了题目,如今,却再无后话。
戏曲也是晚明时期的流行事物,他也曾画伶人排戏场面,以及牡丹亭人物,他说梦到自己化身为柳梦梅在冰天雪地中无依无靠,也是现实处境的写照。而我觉得他更像是杜丽娘,空负才华,盛年夭亡,却再也不得“月落重生灯再红”了。
我曾私心推荐两部越剧给他看,《西厢记》和《春香传》,他说虽对江浙方言隔阂,但觉得口音好听,也对戏中情意有感,所以都画了出来,对此,我十分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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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西厢记 |
去年夏天,与芽芽说话最为频繁,大概也是他精力相对好的那段时间,他给人画小像,多带情境,按照来客心意定制,既为自己提升画技,也为家人填补费用。这段时期的作品也日趋成熟,设色线条以及许多细节也越发精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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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了许多有意义的画,更有一部分被私人珍藏的,我想这就是怀念的最好方式吧。
画是什么,画就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