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我们小区只有一个门卫,她们管他叫“嘎”。
他年纪很大,身材瘦瘦小小,还总是佝偻着后背。看起来就像一个嘎,所以她们管他叫嘎。
嘎有一个收音机,红色的,他从不离手。一天到晚他都在听他的收音机。有时是在小区外的车库门口蹲着听,有时是在别人不要的两块破旧海面垫上蜷抱着双腿听。
我没怎么听过嘎说话,偶尔能听到妈妈和他打招呼“又听收音机呢”,“这么晚还听啊”“大冷天还在外面听收音机啊”时,他回应一句“欸”。
但是我看他经常和楼上吴爷爷讲话,两个人有时候会一起蹲在车库门口一边听收音机,一边讨论天气,下棋的话。不过大多数时间是两个人蹲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收音机里的话,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听。
老去的生活总是那么漫长。
嘎和她的老婆一起住在我们小区门口,我听过他们吵过几次架,每次都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听不见嘎说话的声音。嘎好像一只快要枯萎的狗尾巴草。什么也不说,只是随着风轻轻的摇。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的女人张着大嘴的样子,又好像是透过女人,看向她身后的远方。
嘎还有一个小孙子,我只见过他来看嘎一次,他在小区里蹦蹦跳跳跳的,和邻居的小孩玩的很开心。只有在那时我才看见嘎是一边笑着一边听收音机的。
年轻总是有活力的,快乐也会感染周围的人。
从我上高中一直到大学,嘎一直住在我们小区。直到这次我放假回家,听妈妈和楼下阿姨唠嗑“看见了吗,他老婆把他东西都撇了,连收音机都撇了,不是死了,是啥”,“不能把,人家没准回家了呢”,“他哪有家啊,就门口那小房就是他家,他没地方去了”,“我就说看他那小身板哪天就得嘎过去”,“这回真是嘎一下就嘎过去了”。
她们说嘎死了,嘎过去了。
不过我觉得他是去了他经常望向的远方。那一定是个快乐的地方。
他终于去了。
嘎离开后,她的女人也走了,她留下了一大堆嘎的破烂,和嘎的那个红色收音机。嘎走了给小区的人又多添了个饭后闲语的话题,大家互相寒暄时好像也多了点人情味,不过几天后,大家就厌倦了这个话题,觉得总说这事不吉利。大家开始等待新的门卫的到来。
吴爷爷偶尔还会像以前一样蹲在车库门口,两只眼睛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只不过这次是他一个人,并且再没有收音机听了。
老去的生活总是寂寞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