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城市生存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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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的九月中旬,我辞掉兼职工作第二天,雷曼兄弟公司申请破产保护。必须声明一点,两者并无任何关系。若非要用“蝴蝶效应”把两者牵扯到一起,我也无任何异议。
当金融风暴来临时,我从电视里看到有关雷曼兄弟公司申请破产保护,及其相关镜头的介绍:雷曼兄弟公司在曼哈顿纽约时报广场附近第七大道的总部门口人来人往,不少公司员工携带着纸盒子、大手袋、行李袋甚至拉杆箱走出大楼,一些人拿着印有公司名字的雨伞和装在画框内的艺术品,一些人眼眶湿润,更有一些人低声哭泣,相互拥抱道别。大楼对面,各电视台的直播车排成一排。
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雷曼兄弟公司,也未关心过所谓的福布斯排名,更未曾觉得有金融风暴来临的前兆,或许是因为雷曼兄弟公司破产才认识到金融风暴已来临也大有可能。
为此,我也找到了为何自己总闹经济危机的根本原因归结于对经济形势的漠然和漫不经心,但我没打算就此改变。
于我而言,金融风暴前后,并非能让我有所影响或改变。此前,我没能找到过一份满意得体的工作,此后,我亦未受到波及。
工作暂且不想再找了,但要找到与之前类似的工作倒轻而易举,只是觉心身憔悴,从灵魂深处感觉得到的那种累,想好好休息,趁大势所趋的金融风暴。
而所能触及到某种情感心绪的恋人,也不过是遗失在某段时间和空间里的记忆罢了。
记忆里的终究是不堪回首,说不定若干年后,我定能将之遗忘而不再想起,就像灵魂最终也会离开躯体而一去不返。
因此,也无需必要再长篇大论加以叙述。
毕竟,这世界上从现在开始比我还凄惨的大有人在。或许本身就期待这金融风暴的来临,让这个经济社会见鬼去。
由此可见,这不属于我的灾难。
我用电视遥控器关掉正在现场直播的经济频道,顺手拿起桌上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倒身上床,睡得昏天暗地。
辞职后,我更加准时的上课下课,此外睡觉基本成了我的无薪工作,不分昼夜地睡,一如迷失在孤海上随意漂流的小船,恍惚、苦闷地虚度余日,没有期望,没有方向,有时连是否活着都深思良久。
半月之后,突然怎么也睡不着,夜半突如其来地醒来,再怎么着也睡不着,夜深人静的静谧,如同灵魂深处般的静,静得让人无法再安然入睡。
于是我起身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在电视机吵闹的声响中再次睡去,但过了三天此种办法也毫不凑效了。
我便出门上街,挤在人群中,希望能找到与之交谈的人或排遣孤独的办法,但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而且惶恐不安的对周遭的陌生人与陌生事大怀戒心。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逛完商场,途经过影院门口,碰巧看见有自己喜欢类型的电影宣传海报,不禁思索:或许该看场电影来打发多余的时间,特别是一个人寂寞无聊的时候。
走进电影院时,眼前的电影院与停留在记忆里的已迥然不同。
现代前卫的影院里装修风格和浓郁的时尚电影氛围让每一位走入影城的观众宛如进入电影梦境。无论是售票划位,休闲美食,还是硬件设备及至洗手间的设计,处处都彰显着的体贴与细心。一流的设备都让人尽情领略梦幻般的视听震撼效果,营造出一个声情并茂的世界,带给人原汁原味的观影体验。
看完第一场电影,我返回至影院大厅里,买了一杯可乐,一块面包,从阅读铁架上抽了份影院简章,坐在弹升椅上,就着圆形高桌,边就餐就边看有关电影院设施的介绍:有美国的引进STRONG放映机英国哈克尼斯数字银幕;德国施奈德电影镜头;安装的SR.D和DTS两种声音制式的数字影院处理器,可以处理多达10个声道的声音效果;JBL5674三分频扬声器旗舰型产品;美国皇冠新DSI系列功放。
就着一系列的陌生名词,我像努力挽回什么似的窜到售票口买了下一场电影票,并一场接一场的连续十次有余。
对着大屏幕,坐在雅间般的观看席,在等待映播影片的时间里,遗憾有增无减地涌上心头。
十部电影的时间里,除中场换片休息的时间段里,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硕大的屏幕,时而若有所失,时而心不在焉,时而聚精会神,即使偌大的电影厅里只剩我一人,或座无虚席,都事不关已。
我眼睛始终都未曾离开过屏幕。饿时或渴了,就用电影院里的可乐和爆米花及面包对付了事,而出得电影院大部分电影里的故事情节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我随着散场的人群走出电影院,站在高层建筑物的阴影里躲避强烈阳光的刺眼,让眼睛逐渐适应室外的光线。
三点二十分,我看了看手表,简略的估算自己所在电影院的时间,大概有十八九小时之久。
我从口袋里掏出花了尽三四百元人民币所换来的电影票,有战争片,科幻片,恐怖片,连动画片也一视同仁,有的甚至连看两场。我如同一个没声没响的存在体待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十几个小时之久的电视剧,且剧情和演员每九十分钟到两小时之间更换一次。
我心满意足的长吁一口气,回头再看了一眼电影院,像把擦肩而过的美好都连本带利捞回来似的。
“知道不?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恋爱了,一定和自己喜欢的人手牵着手去电影院,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我觉得那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我蓦然想起苑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直到如今,我和她连场电影也没看过。”想到此,我不禁控制不住地悲哀起来。
走出电影院,我才明白:即使现在我再看上百场电影,似乎也不再存在任何的正当意义,一如失去灵魂的躯体。
而我将再次告别电影院。
告别未曾发生却遗失的美好。
告别曾经相恋的恋人。
附近商场传来深情的怀旧金曲《Yesterday Once More》,我止住不堪回首的思绪,将电影票叠放整齐,像用心整理着一份失之交臂的欠缺,但怎么着也好,每个人的生命难免会心存遗憾的对待记忆,我也不例外。
我点燃一支烟,将一叠影票捏成一团,丢进垃圾筒,转身离去。
别了,电影院。
别了,一去不返的年华。
别了,曾经的一切。
回到住所,我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倒了杯冰凉的水,站着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得透心凉,然后跌坐在沙发上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已有些深了。
这样,我只得又躲进小屋,在空无一人的房间,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苦瞪双眼。
随之席卷而来的孤独与寂寞趁虚而入,包裹着我,将灵魂紧勒着不放并慢慢地将其从身体里拽出来,伴随着气管细微的呼吸发出滋滋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我才知道:属于我的灾难终于降临--人终究是怕孤独的。
过去,看惯了别人的悲剧,等到轮回的指针停在自己脚下时,对一切相信得不够彻底。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瞬即逝,过往的时光在潺潺溪水里不急不缓。在漫长的孤寂之中,在夜深人静的晚上,风拔开窗帘,潜入空荡荡的房子,轻佛失落的影子。
又是一个没有黑暗的黎明,喧嚣的城市灯火通明。
十月份,我确信属于我的灾难已来临。
我只能听之任之,置之不理,让灾难继续。
初冬的黄昏,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将自己的呼吸频率调整得极其细微,近三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未动分毫,随着胸膛的一起一伏,呼进吸出的空气在肺部层出不穷的回荡,脑海中不断浮现有关云的点点滴滴,千丝万缕。
许久,我合上眼帘,沉浸在记忆的暗盒里。均匀缓慢的呼吸声比平时更为真切地传入耳廓,给我留下莫可名状的清晰轨迹。
“月亮迟早会离开地球的。”我依稀记起苑决定离开时所说的话。
“谁说的?”
“毁灭论。”
“一本书名?”
“不是。”
“一部电影?”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最好什么也不是。”
……
“还有烟吗?”
“有。”
“想抽一支烟去睡觉。”
“好的。”
“火机?”
“给。”
“谢谢。”
日子一天天成为过去式,时间流逝在不知尽头的深渊,对与错并非很重要的穿梭其中。
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多议论些什么。有点麻木得不成人形。
又是一个没有黑暗的黎明,喧嚣的城市灯火通明。
我依旧难以入眠,感觉不到丝毫睡意,便翻身下床,轻揿台灯按钮,床前的灯光应然而闪,昏恹的黄晕轻轻落在印着蓝底啐花的被面上,流水一般,汩汩地沿着波澜起伏的床单淌下来,滴向床角的黑暗,落地有声,回应着铿锵的寂寞。
坐在桌前,我平展一张纸,铺在光滑的桌面上。提笔时,想着苑的音容笑貌,宛如透明的玻璃,没有一点尘滓,隐约跃然纸上。
回忆总在寂清的夜里,悄然降临。不仅有我,亦有苑。
记忆里的烟花,终究是扣人心弦的,那深印脑海里日渐暗淡的璀璨,如明灯按钮一样只需轻轻一触,光亮理所当然应声而发,眼前顿时豁然明朗,迎来久居黑暗空间里的第一缕阳光,轻轻地在充满尘埃昏暗的空间里吟唱。
我迫切的将记忆抽丝剥茧般一点点从纷繁芜杂中轻挑细拣出来,然后有条不紊的归类,慢慢拼凑,一点一滴。
我尽可能让自己思绪清空,心态简单,默默无闻得像蜗牛一样吃力、无耐延伸在直线般的轨迹上。直线有且只有一条,无法谱写完整的乐章,不相干的音符胡加添乱。
长夜漫漫,像笔尖流出的墨水,绵绵不绝,悄然无声,传达我对苑的思念。
“生活还留给我什么?”我扪心自问。
生活没剩下多少东西了,像快吸干可乐的易拉罐放在不显眼的地方。我抬起一脚,欲将其踢进不远处的垃圾筒。
“哐当”一声,没进。易拉罐落在地上,刺耳地摇晃几下,安静下来。
风轻扣窗棂,天蒙蒙发白。
我封上记事本,犹如尘封我对苑的思念。
只是必须各自面对天明,各自面对明天。
佛曰:放下。
放下,放下。佛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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