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草长鹰飞

                
                
By米苏
1．
在我熟识的人中，最自来熟的当属波仔了。
和他的相识在大学军训的第一个夜里。
在重庆南山警备部队的大操场上，教官让我们席地而坐。操场两端高高竖起的探照灯打在正中那一片乌央央的人头上，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向傲娇的我坐在3连4排的角落里，默默不语，连抬头四处张望的兴趣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小平头的毛头小子，绕过隔在我们中间的小胖子伸手拍拍我的肩，咧着嘴笑着：你哪的啊？
我斜着睨了他一眼，并不想搭理他。
他却并不恼，接着说：我叫波仔，你叫什么啊？
大概当时的我是想尽快让他闭嘴，好还自己一个安静，就回他：米苏。
他见我回了话，显得更是兴奋，竟然拍开了隔在我们中间的胖子，硬挤到了我身边，笑得一脸灿烂的说：我是綦江的，你哪的？
我白了他一眼，可是看着他那炽烈的目光，对，就是炽烈，只得应承着说了自己的家乡名。
谁知他哎呀一声怪叫，险些引来教官的呵斥，又低声笑道：我也是那的！老乡啊！
我楞了一下，心想这丫是不是骗子啊：你刚不是綦江的吗？
接着他就念念叨叨的扯出了一堆亲戚，七拐八拐最后成功的将自己的老家靠了过去。
如果说接下来我的沉默要是能终结他的热情，那我的青春或许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可命运偏偏不是这样的安排。
9点钟，教官要求所有男生都去剃寸头，这时他又凑了过来，漆皮赖脸的问我：你带钱了吗？
带了的。我回答，心想他又想干嘛？
他把手一伸，很自然的说：借我两块。
我楞住了，借钱？我们很熟吗？于是啊了一声。
借我两块，我没带钱。他并不在意，依旧重复着说。
当时我的心里真的是有千万头戈壁滩上的神兽在狂奔，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都会觉得这真是一位奇男子！
鬼使神差的，我还是给了他两块钱，权当是在破财挡灾。
2.
如果说我是他的第一个目标，那绝对会有第二个，于是在晚上熄灯就寝前，他又勾搭上了睡在我隔壁铺的陈木。
河南来的壮汉，185的个子，180斤的体重，不论他往哪一坐就是山一样的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说陈木是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和热情的波仔特别投契的话，那原本不想搭理波仔的我，又是怎么就被他无时无刻都拽着到处走的呢？
当时的我想不明白，到现在依旧想不明白。
3.
在军训快结束的一天午后，全营修正没有出操。
9月的重庆理应热得让人死去活来，那天却意外的凉爽。
山上有阳光，还有风，吹得操场上的野草像海浪一样连绵起伏。
波仔悄悄的从围墙翻了出去，提了一瓶啤酒，两袋酒鬼花生回来。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躲在营房背后的树荫下，一口酒一粒花生，吃得不亦乐乎。
陈木说他女朋友在河北念书，比他高一届，很漂亮，他很爱她。
波仔却指着远处贴在居民楼上的孙悦海报说，她不漂亮却很有味道。
我没搭理他们，只是喝着酒，想着未来的我该怎么过。
波仔突然碰碰我，神秘的说：你到底是不是明星？我想了很久，就没想起哪个明星想你，可是又觉得你跟他们一样臭屁。
我撇了他一眼， 没好气的说：不是，你这个月已经问了我三次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不然我会觉得我们之间有距离，难以亲近。波仔听完傻笑着不紧不慢的说。
陈木却是哈哈大笑，说出了我心里一直想说的话：就你？你会觉得有距离？别逗了！就差睡到一张床上了！还亲近！
看到陈木笑，波仔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到最后他竟然狂吼起来：大学！青春！我来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样做是很傻的，傻得让人觉得很尴尬，可我还没来得及尴尬，陈木猛的站了起来，低吼一声：我靠！快跑！教官来了！
顾不得许多，我们将手上的酒瓶一扔，三个人拔腿就向营房跑去，剩下远处独自遛弯的教官一脸莫名其妙。
4.
那个夏天。操场上的草疯长着，也许要不了几天就会把那支绿色的玻璃瓶给遮掩起来。
我们的年岁也在疯长着，匆匆的时光不露声响的就将我们的青春，爱情还有未来，都不留痕迹的一一掩埋。
这几年看过了很多怀旧追忆的电影，也总有人打着青春的名义说着乱七八糟的故事。他们好像都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青春是什么样子的，可若是有人问我，我的青春是怎样的？我想我是说不清楚的。
至少不是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
而在那段张扬的岁月里，我能想到的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波仔。
是他的小寸头，也是他堪堪只有一条缝的小眼睛，更多的，是他的自来熟，和那一声笑到夸张的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