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欠我一万个姑娘》
——第九章 大小姐
十年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是插班生。因为家长工作调整,我会寄宿在我潜意识里荒郊野岭之中的矿山地区读完初中三年级下半学期的课程,并在这里划上我九年义务教育的句号。
进班的第一天,老师让我在班里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凭借着175cm的净身高加上讲台高度,自在的打量着每一个女生。透过225度的近视镜片,我清楚的端详着每一个女生的脸上的雀斑、可痊愈的青春痘亦或是不可痊愈的塌鼻梁凸颧骨。由于占据高地,我可以在每一个女生坐直后,轻松的用我不大的眼睛去做上半身对比。因为我妈说,顺产加母乳喂养孩子会发育更好。为了家族优势遗传,坚定本朝优生优育的基本国策,更为了完成四个现代化,尽快的走上共产主义的道路。从小我就暗暗发誓,找女生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胸大腰细屁股翘!人嘛,大多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当我的目光停留在你的身上的一瞬间,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胸口尺寸比你右手边的女生足足小了两圈,但无法掩盖你是全班最洋气的女生的这一事实。你的头发不长,自然的卷发,像极了上世纪80年代初期至90年代中期用青蓝色琉璃镶嵌的洋娃娃的发型。在阳光照射下,你的头发有一丝漂亮的棕红色。你的文具,书本干净整洁的摆放在桌子上。你安静的坐在那,静静的听我用调侃的语言在自我介绍。其实,自打我发现你,我的目光便没有舍得离开。
之后,我拐弯儿抹角的跟班上的同学打听,问你跟谁好,问你家住哪儿,问那些我想知道,又不敢问的事儿。后来很多人告诉我,你是豪门的千金小姐,而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不过是混沌天地之间一只可怜无名的小爬虫……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地道的渣男。因为我每一次遇见漂亮的女生,都是想一起起床之后结婚。对于无法拥有你,我表现出满心的失落。甚至在月圆之夜,对着月亮不止一次的虔诚跪拜,希望上苍让我在明天甚至是毕业前,继承我那个隐姓埋名的富豪教父的巨额财产。就像哈利拥有可以买下古灵阁的资产一样富有。后来,我发现,我确实错了。当你看遍全世界的时候,我确实还没有去过石家庄。所以,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你只可能出现在我意淫的文字中间。
因为我是插班生、关系户,学习又稳定的停留在班级倒数十名。我的家长为了让我能够不在人生的开始落下太多,他们特地委托老师对我多一些照顾。就这样,一个类似于先富带后富,共同走向富裕路的“比学赶帮超”互助联合小组成立了。为了能让属于我的义务教育增添一抹喜剧色彩,为了让我不至于流落成为四九城走街串巷的盲流。奔走在各类补习班之间便成了我的日常。那天河马,星辰,你还有我,咱们一起去补习英语。在这个学习小组之中,我和河马是肥胖患者和学渣的扮演者,而你和星辰则分别扮演着善良贤惠的白富美和高富帅帮助后进生成长的优等生。十年前的那个上午,我记忆中的天是浅灰色的,北方的低气压夹杂着四月的风,从脖颈子灌到胸口,透凉的直吹裤裆,这份凉意让浑身的汗毛在鸡皮疙瘩的护卫下笔直的矗立着。我偷瞄过你一眼,记得你戴了一个红色的眼镜,穿了件白色的裙子,头上的发卡显得格外别致。胸口前稍显有些空荡荡,近距离观测确实较同龄女生发育迟缓了数月有余。这真实的瑕疵,缺少母性吸引力的胸脯,稍稍让我叹惋。还想让目光继续在这裙摆之上四处搜寻的时候,我皎洁羞涩的目光撞上了你天真烂漫博爱的眼神,急忙之中我咽了咽口水,便扭过头去,不再敢多看你一眼。为了避免青春期之间雄性动物因为争夺异性而开始拆穿式的嘲讽,我便追着河马一路欺负,以彰显男子汉气概。
随着几声闷雷,稀稀疏疏的雨点不急不慢的落下来。抬起头,看看天,几滴雨粘在我的镜片上。心里的无奈,换成了一声叹息。我没有带伞,假装很酷的用左臂一齐穿过书包的两个背带,紧接着左手攥紧,把书包仅仅的贴在了左肩上,右手抄着兜,闷头往前走着。你叫住我,把一把漂亮的公主伞放在了我的头上。我虽满心的窃喜,却不敢多看你一眼。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多讲,反而加快了脚步,只想逃离你给我的这粉红色的庇护。
雨水越来越急了,最前面是星辰,后面是喘着粗气推着自行车的河马,接下来是我,你撑伞走在最后。我突然回头,看你伸出左脚,脚尖点地,屏气凝神的小心翼翼地迈过一个水洼。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眼镜片儿,只能看到些许起伏的白色,意淫之中,所有修饰美的词汇一瞬间就溢满了我湿润的大脑。那一刻,我觉得你像曹雪芹笔下的幻境仙子,喜欢温婉的唤醒沉醉的迷离。你撑伞路过红砖青瓦的屋檐,水滴落在伞面上,像精灵敲打彷徨的心门一样顽皮。从青春期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的手落在我的手掌里,就像燥热的锅里,嘶嘶游弋的水滴。紧张又绝望的在烟消云散之前作出最棒的跳跃,转体。这雨,好似早就这般安排,装作一场别开生面的不期而遇却又留出故意挑剔的距离。我扑通扑通的心脏里,曾想过各种相逢时候的开场白,就像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里写到的一样“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是个孩子,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赶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之前的时候更美,那时你不属于我,与你那时惊艳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已经准备好接受我摧残的脸颊。”我们都在路口停下来,突然间我鼓起勇气攥住你的手腕,稍作用力的向后拉拉,涨红脸蛋的我,赶忙低下头去,看着脚尖,用力的将牙齿勒过下嘴唇后怯懦的说着“小心!别让那些泥点溅到你白裙子上。”
中考之后,我凭借着上苍对我无上的眷顾发挥超常的去了朝阳。那时候初中生里通讯工具最先进的是小灵通,而我却连一张可以拨打电话的IC卡都没有。思忖多日之后,我发现我们确实好像失散了。想写信却不知道你家地址;试图在工作日期间,向你家固定电话拨打可又不知道号码。由于我的自卑,也没有让你填写一张同学录。追悔莫及的我,恨不得去买一只识路的信鸽,每日给你传书。十五岁的我,还不懂什么叫六度分割理论,只能靠四处打听来找寻你的下落,范围之窄,无非不过七大姑八大姨,楼前楼后的小朋友。无果之后,只能拙劣的用争强好胜的借口去询问父母,才知道你中考的作文是满分,留在了本校。再后来又听说你在学校交了新的男朋友,再后来听说你去了英国,就没了然后……
记忆总是喜欢添油加醋,它会朝着你期待的方向修改。当你欣喜若狂之时,偶尔的马脚会将你突然惊醒。这时你才会真正的体会到,记忆并不等于真相。电影的好坏也只在于有没有触碰灵魂深处的回响。我,二十五岁,仓皇逃窜的流离失所,托着被浑浑噩噩的生活消耗殆尽的期待。在这一败涂地的梦里,我只有紧紧的闭上嘴唇,悄无声息的让眼泪滑落。你,始终是我十五岁的心上人,也是那散了回不来的旧相识。
我常安慰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距离这悲惨的河对岸还要再去熬上几年。我弓着背,昂着憋的满脸青春焕发的脑袋,分不清方向。耳机里单曲循环着你最近在朋友圈里推送的《Everglow》:They see people come.They see people go.This particular diamond is extra special.I know you might be gone.And the world may not know,Still I see you celestial……
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无限蔓延,那感觉就像谷雨之后的龙井,干涩的让人咋舌。娇柔造作的觉得或许是因为有些个无奈,所以我们才独一无二的重蹈覆辙,不再联络。雕琢的时光里,属于我们的那些很重要的小事,虽然这些年命途多舛,却还是百转千回。可惜的是,我们都没有再一次选择通讯录里彼此的名字作为无聊时候消遣的方向。也许我们都是在等,等那个什么时间,我们一起见一面;等那个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吴冠中》的画展。好像,那个时间一直都没有来……
我渐渐的没有了勇气,也把关于你的一切藏了起来,对谁都不再提起。就像我始终没有睡过你,吻过你,更没有在夜深人静的香山书院,深情望着你的眼睛,告诉你我的欢喜……
现在,我只能用文字这样的方式去回忆,白纸黑字之上,总是把你杜撰的有模有样,却发现大多数的留白都是幻想。我们总是因为忙而作为借口逃避着相见,其实心里早就默许的画上了未来句号。人和人的缘分,生死轮回间的纠葛不清。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运气折腾完了,也就完了。无论如何努力,老天爷都不会再给一次机会。索性,还不如不去尝试,胆小的我们用逃避的方式绕开最坏的可能。
但关于我们的故事,早已被敬畏之中的无奈替代,在宁缺毋滥的情份里,没了续集。
大小姐,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2014年7月28日初稿
2015年11月26日一改
2016年7月24日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