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文/吴墨
天,骤的暗下来。一瞬,这灿烂千阳的明媚便被黑暗吞噬殆尽。被挡在云层后面的阳光,愤怒的咆哮着,发了疯似的要撕开这片阴霾。雨点重重的被风摔在玻璃上,像一只绝望的手,指甲划过光滑的玻璃,留下一道脏兮兮的印痕。夜越来越深,一声炸雷吵醒了睡熟的妻子。我放下书,左手用力的搂着她。“你说,什么是家?”太太没有抬头,只是带着惊醒之后干涩的嗓音问我。一滴、两滴……啪嗒啪嗒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臂弯。
小时候,家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一幢爸妈都在的房子。我妈告诉我,在我四岁之前是住在平房里的。那里的房顶,有很多我妈蒸包子失败的面疙瘩。接下来的十年,我住在一个冬天冷,夏天热的顶楼。那时候,家里有一台高高大大的柜式空调,但只要一开它,保险丝就会熔断跳闸。再后来,我搬到了一幢我住了不到三个月的三居室新房。我有自己的小屋了,但是因为偷看女同学的照片被逮了个现行,书包被我爸从窗户扔了下去。十五岁的那年,我们一家搬到了东大桥。我跟我爸我妈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宿舍里是两张简易的上下铺拼凑的,还有一扇30厘米见方的窗户。那时候,我妈会用电磁炉给我煎学校食堂带回来的鸡块,味道真的是好极了。我的生活总是不断的在搬家。没过多久,我又搬到了十里堡,棉纺织厂的家属楼。那是一个两居室的房子。高二那年,我带回来从政治课上得到的一个蛇果,那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吃外国水果。几个月后,我们一家又搬回到了东大桥,筒子楼里的厕所是公用的,洗澡要排队。再后来,我随着我爸我妈住到劲松,这才安顿下来。
静静的回想,细碎的几十年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定格,回放;再定格,再回放……
家,什么是家呢?
记得弟弟刚刚出国读书那会儿,我刚刚工作没多久。也是初夏的一个晌午,当院儿池塘里用泥盆儿养的睡莲吐了几寸新绿,几尾锦鲤撒了欢儿的在水里肆无忌惮的窜着。摇椅上,爷爷微微阖着眼,右手的食指轻敲着拍子,哼着调调。我挨着奶奶坐在紧靠着爷爷藤椅旁的条凳上。奶奶可不是一般人。穿戴打扮可一直是那么唰利。头发上的烫花儿考究的发型,搭着一个金包蜜的寿桃挂件儿,垂过领口。夏天的风,胡乱的摆弄着柳条,奶奶看着爷爷,没有说话。好像怕这夏风凉了,又怕这话吵着。我轻挽着奶奶的胳膊,右手呼扇着蒲扇,哄着蚊子。我接起电话,有人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家。”
窗外的雷声依旧轰轰隆隆,我支起身子,右手旋开床头灯,拿起眼镜戴上。太太哭红的眼睛,充满着无助。太太跟我说,她做梦梦到了她的家,家里有她的爸爸。她告诉我,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爸爸的脸,看不到家里的模样。院子里只剩下一条特别特别大的黄狗一直在对她摇尾巴,还有她站在院子里,急切的不停的朝家里张望……我用力的抱着她,告诉她,别怕,你只是长大了,搬了最后一次家。
杨绛先生生前在那本《我们仨》中说: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或许家永远都找不到吧……家应该不是简简单单一幢房子。家或许是幸福的缩影,或许是希望分享快乐地方。家里应该没有高高在上的训斥,没有冷冰冰的推搡,没有言多语失的顾虑,没有嫁人之后清空的旧床……
家,应该在波澜之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