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
金秋十月,应该是家乡柿子最为旺盛的季节。可是在大连,我只有靠水果摊上几个可怜巴巴的“胖墩”才能知道,该吃柿子了。可是没得挑,也就没有了买来吃的欲望。
老家的柿子和柿子树很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能种上一两棵,等到这个时候家里人会摘下来,捂捂,就熟了。跟柿子连在一起的还有对外婆的记忆。外婆家有一棵巨大而古老的柿子树。躯干粗壮但略有弯曲,好像是为了能让日渐年迈的外婆摘得到它的果实一般,而且它的弯曲程度随着它越来越粗大而变得更加明显。外婆很爱惜她的柿子树,除草,浇水,修枝,打虫,御寒,就如她精心地照顾她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过这样说起来,外婆对待她的柿子树,比对她的孩子还要好。由于家境贫寒,外婆很难给孩子们提供很好的生活条件,相反只能让老大读完高中就回家帮忙,逼着老二去当了兵,两个闺女都没怎么上过学,天天在家干活,把上学 机会留给了最小的闺女,也就是我母亲。可惜,母亲每日回来都要劳作,没时间做作业,学业也因此荒废了。
外婆最偏心我母亲,因为我母亲性格和我外婆最为相近,倔强,要强,手脚勤快,也最孝敬外婆。母亲结婚以后,生了我,在众多的孩子里,外婆也最疼爱我,因为我知道,外婆会给我很多好吃的,终日往外婆家跑,陪外婆度过了很多孤独的时光,给她带来了不少乐趣。
那时外婆的身体很好,可以拉着我走上几十公里去二姨家,她喜欢挑个扁担,说这样可以压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了近五十年的外婆,背佝偻着,阴天的时候还会发作,令外婆寝食难安。架着扁担的外婆像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看起来有点古怪,可是外婆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累了她会抽根烟,我从来不知道外婆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烟雾缭绕的时候那紧锁的眉头代表着什么。她总是这么操心,哪怕是我们走在路上,或者坐在家中晒太阳的时候。
每到十月,外婆也会给我家送来好多柿子,一个个胖乎乎的小精灵排排队,整整齐齐地坐在外婆的篮筐里,有青的,有青中泛黄的,也有黄中夹青的。这时候,父亲都会把它们擦干净,点上白酒,然后安插到家中的米缸里催熟。于是,等待柿子熟透,变成了童年一件美好的事情。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趴到米缸前,拿手挖一挖,捏一捏,要是有变红,变软的,就立刻拿出来吃了。
小时候是真的馋呀,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一个熟透了的,甜甜,涩涩的,软乎乎的柿子简直美味。洗干净,捏一捏,让果瓤更加松软,然后撕开一个小口,从那里吸一口,那香嫩的果肉立刻冲进嘴里,甘甜中夹带一种淡淡的涩感,你一个不小心手中被咬开口的地方就会流出好多果肉,不得不连忙去舔,舔完便满足地咬起来,可真好吃。大多数时候,我会连皮一起吃掉,只剩下一个鬏。
初中以前,我都会如约吃到外婆送来的柿子,那是外婆对我们的惦念和爱。直到后来外婆生病住院,柿子树再也没有人照顾了,老房子拆修的时候好像也被锯掉了。不知道大家处置这棵老古董的时候有没有经过外婆的同意,一段日子后,树和外婆都这样消失了……如今,外婆已经去世七八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想起外婆的那棵树,我想他们应该都不记得了,只有我记得,因为我吃过的柿子最多,感受到的外婆的爱也最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