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读物:旧巷烧烤摊
 二叔在县城里有一家烧烤摊,开了快十年了。我有空的时候,常去那吃宵夜。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想来烧烤摊也同理。二叔的这家烧烤摊就躲在一条旧巷子里,生怕有人知道似的,藏得很深。 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生意。二叔单凭这个小小的烤摊,每月也有颇丰的收入。究其原因,还是这里烧烤的味道实在不错。中学生们下课,喜欢到这来吃宵夜。花十来块钱,烤几串荤几串素,边吃边吹牛,也算是一种放松。工人们下工也喜欢到这里,带上自家酿的酒,点一些好下酒的东西,小饮解乏。这里是允许自带酒水的。甚至是那些穿西装带金表的老板,都愿在这里放下架子,扯着嗓子喊:“再烤两串猪腰子”,然后大快朵颐。 大一放暑假后,我闲着没事做,二叔便商量叫我去烤摊上帮忙。我可是十足的烧烤爱好者,这种事当然满口地答应下来。不为蹭吃蹭喝,也为烧烤店里那种人间烟火的闲适。 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为客人拉拉椅子,倒点茶水什么的。 今天已经是我到这里的第三天。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店里只坐着几个中学生。我二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姐,正在烤架上忙着为客人烤串。二叔常年不在店里,烤架上的事,基本就由表姐负责。 现在没什么事,我就坐在店门口玩手机,抽闲烟。 突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前:“老板,拿两瓶啤酒。” 我抬起头一看,一个留着短卷发的青年眨了眨眼,双手插着衣兜,正看着店里。仔细一看,果然是熟人。 他才注意到我,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说:“哎,你怎么在这里!?” 我笑嘻嘻的答着:“你行啊,出来吃烧烤也不叫我!” “你不是也没叫我?” “没有,我在我二叔这里帮忙来着。”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冰箱前,往里夹了四瓶冰镇啤酒出来。 这个人叫鸡屎,是我的老朋友了。一段时间不见,他胡子拉碴的,外加他个子本来就不高,活像个中年大叔。 他在高二的时候就辍学了。你问为什么?因为爱情。这家伙被姑娘伤透了心后,长期萎靡不振,最后索性连课也不上了,一直在家闲着。整日骂那个姑娘是鸡,骂自己是一坨屎,大家便送他外号“鸡屎”。还好他的学籍还在,最近他爸花钱给他上了个大专,让他每天混混日子就行。 “屎哥,吃点什么啊?”我将啤酒放在桌子上后,拉了个凳子让他坐下。 “烤五十串酸牛肉,对了,要几串豆腐皮。” “这算谁的啊?” “哎呀,你放心,我请。” “那行,完了给你打个折。” 我先从食柜里数出五十串酸牛肉,放盘子里递给了我表姐,又数十串豆腐皮,在小水缸里搅上几道,捞出后递给表姐。最后抽出两个杯子,递给了鸡屎。 鸡屎拿起一个啤酒瓶,把瓶口侧伸入嘴里,只听嗞的一声,啤酒瓶盖哐当地落到了桌面上。在燥热的夏夜里,这清脆的声音听得人很是舒爽。 鸡屎把啤酒咚咚咚地倒入杯子,纯白的泡沫相互推挤着溢出了杯口。 “会不会倒酒啊,真浪费。”我调侃着接过酒瓶,轻轻的把它倾斜,让啤酒像小河般流入杯底。眼看着酒慢慢的往上爬,在杯子快要满时,我将嘴凑上去吸了满满的一大口,直呼:“过瘾啊!” “酒瘾可真大,给我少喝点。”表姐烤着串,也不忘叮嘱我一句。 “你说这话干嘛,我又不是小孩。”我顺嘴回着。 别说,虽然我还年纪轻轻的,但酒瘾这个东西我还真有点,个把星期不喝酒,总觉得嘴里不舒服。 鸡屎从怀里掏出半包烟,丢了一根到我面前,自己点上一根。我拉了一根矮凳坐定。我们就侃起大山来。 差不多把烟抽完的时候,表姐把用盘子把烧烤盛了过来说:“先吃着,还有二十串酸牛肉” 我应了一声,拿起两串就往嘴里塞。刚咬上一口,就感觉嘴里所有的味蕾都被激活了,整个口腔都能受到酸辣香的刺激。酸牛肉的特点就是,又酸又辣。不管是谁吃上几串,准能冒汗。我三口并作两口的嚼着肉。咽下后再灌一口冰啤酒。 “嗨!人生不过如此嘛”我嘻笑着叹道。 鸡屎也没理我,只见他把烤得金黄的豆腐皮咬紧,再把竹签抽出,鼓着腮帮,大肆嚼着。 我捡起又一串酸牛肉,问他:“你好像很喜欢吃烤豆腐皮啊。” “……是啊”鸡屎嘴里嚼着东西,有些支吾的回我。 我继续道:“看到你每次吃烧烤都要点几串豆腐皮。” 我不记得和鸡屎一起吃过多少次烧烤,但记得他总会在大家点完后让人烤几串豆腐皮,还一定要将豆腐皮过水。这样豆腐皮会多汁一点。 像鸡屎喜欢吃豆腐皮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有的人是上口就喜欢,东西符合自己的口味。可这样的人往往把某种食物吃透后,腻了,也就不喜欢了。有的人则是因为人或事,才对某种食物情有独钟,变成了一种情怀。这样的人往往能做到百吃不腻。这种区别,就好比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 鸡屎下了一口啤酒,总算把嘴里的东西送入肚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说:“我是从初中那时起,喜欢上吃这玩意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哦?”我看鸡屎似乎还有下文,任由他继续。 “我初中时喜欢一个姑娘喜欢了三年”鸡屎吞吐着烟圈说:“到最后我也没能跟她表白。那时候她最喜欢跟我要个一块两块的,去校门口买烤豆腐皮吃。” 鸡屎此时的表情特别生动,如果是在拍电影,此时应该镜头一转,画面饱和度降低,以此来表示回忆。他继续说:“我当时就想,豆腐皮有这么好吃吗,她怎么隔三差五就要吃。于是我也开始买这玩意吃。” “然后呢?”我抬起杯子,追问道。 “真尼玛好吃!”鸡屎表情夸张的说。 “哈哈哈”我半口脾酒差点喷出来:“这不是重点吧?” “其实我当时的心态就是窥探窥探她的心理嘛,吃豆腐皮的时候我就在想,她在吃豆腐皮时是什么心态?豆腐皮究竟是哪里吸引了她。” “哎哟喂!还窥探她的心理呢。”我傻乐着:“你不会拉屎都用豆腐皮擦吧。” “我擦你的麻花头擦”鸡屎对我白着眼:“这叫初恋你懂不懂。” 要说初恋的话,从小学算起,鸡屎有十多个初恋。每当走在校园的楼前屋后,若遇上姑娘与她对视一眼,那么这个姑娘很可能就要变成他的初恋。亦或是有姑娘在楼道口和他擦肩而过,他闻到人家身上的香气,那这个姑娘十有八九也会沦为初恋。可惜的是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他初恋人家,没有谁真正跟他恋过。 “你这不叫初恋,你这叫初步暗恋。”我笑得肚子有点疼:“不过,她跟你要钱你还真给啊?她应该也对你有意思吧。” “我也是这么怀疑的!”鸡屎很猥琐的挑了挑眉毛。 “那怎么不表白呢?” “哎呀,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因为种种原因……” “你就是怂嘛!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我此刻像极了拷问共产党的日本军官。 “什么怂不怂的,那不是这个情况!是,我是有点怂。”鸡屎声音小了下来:“但初恋这种东西,就是错过才美好,谁的青春没有遗憾呢?” “哎哟,您大哥的青春可全是遗憾。”我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 鸡屎的话不假,青春总有遗憾,可青春不能总是遗憾。 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后,我的八卦之魂又复燃起来:“你刚才说那姑娘名字叫什么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鸡屎用竹签挑着盘里剩下的牛肉吃。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李兰。” “什么啊,这么土。” 李兰这名字确实不起眼,也就跟李建国,赵富贵,王刚之流一个档次。 我们正笑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伙突然走过来问我们是不是认识李兰。显然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原来他是刚才坐店里的那群中学生中的一个,现在准备结账走了。 “怎么,你也认识李兰啊?”鸡屎问他。 他点了点头。 我说认识就认识呗,没准同名呢。就这名字,说一个学校拉出十来号人都叫李兰我都信。 那个男生说:“李兰就在我们班呢。” 鸡屎笑了笑,对他说我们说这个李兰和我们差不多大,怎么会和初中生一班呢? “我不是初中生!”那个男孩有点生气的样子:“我读高二了!” 听这话,我再次打量了他。他留着个蘑菇头,带一副黑框眼镜。身上穿着我们当地高中的制服,应该是高中生没错。不过他这个头实在有些矮,看起来还不到一米六的样子。 鸡屎看了我一眼说:“听说李兰休学了两年,现在应该读高二没错。” “她也常上这吃东西的。”蘑菇头男生说。他说完就和那群中学生一起走了。 “神经兮兮的小鬼。”我这么评价道。 回身一看,鸡屎却失神地玩着竹签,呆呆地看着桌子,一幅吃饱了不想给钱的嘴脸。 “发什么呆呢!”我帮他满上酒:“你说李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大概就是那种,有点坏坏的。”鸡屎说:“我也说不上,阿兰这个人吧……” “阿兰?” “我当初就这么叫她的。” “噢,就女流氓那种类型的吧。” “不是不是,怎么说的,就是那种学习也不行,人也挺横的,在学校大错误没有,小错误不断的那种……” 我没去听鸡屎说什么,想了几秒才恍然大悟地道:“对了,你很可能会在这里遇上她呀!刚才那屁小孩不是说她经常上这来吗?你要是常来这,准能遇上她。” “想让我天天来给你们送钱啊?绝不可能!”鸡屎说:“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她早没感情了。我干嘛要为了偶遇她干这种傻逼事。再说再说,人家也不一定记得我。” “那你明天到底来不来啊?” “不来!” 鸡屎说完后站了起来,不屑的点了颗烟,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接着,他整理了下头发,将手插入兜里,转身就要离开巷子。 我也站了起来,对着他深沉的背影喊到:“你她妈还没给钱啊!” 鸡屎这才从装逼的快感中从清醒过来,讪讪地走回来把钱付了,尴尬的看着我笑了一会儿,走出了小巷。 “你这朋友挺有意思啊。”表姐面带微笑地说。 我把酒杯里剩的酒喝干后随道:“是啊。” 如果有一件事,鸡屎说他一定能做到,那他八成做不到。比如他说他一定能考起大学,一定能在大学前谈上恋爱。反而是那些他不太有自信的事成功率还意外的高。鸡屎说他不会为了所谓的阿兰而来,那么他八成会来。 第二天,鸡屎果然如“不约”而至。 当时我正在烤架上忙着,鸡屎双手插兜里,默默的走到我面前说:“怎么是你在烤啊?” “表姐最近有事”我手上的活不停:“这几天都要我一个人招呼店里。” “你别误会啊,今天我是真饿了。”鸡屎的眼神有些急切,飘过来飘过去,一遍又一遍的往店内扫着,身体下意识的抖动。 “嗯,我知道,你并不是想偶遇‘阿兰’。”我左手把烤串不断翻面,右手拿把刷子,给烤串反复上油。 “就你这烧烤水平,烤出来能吃吗?”鸡屎在尝试转移话题。他弓着腰,够过来看我烤串,双手仍是插在衣兜里,让人感觉他的双手撑住了他整个上半身。 “爱吃吃,不吃一边玩去。”我头也不抬的说。 其实烧烤这个东西不算很讲技术,只要不烤焦了,不烤生了就行。退一步讲,就算烤焦也不能烤生。谁要在吃肉串时,一扒拉里面全是血丝,这个人也不会来第二次了。不过,也有真正的烧烤高手存在。这种人清楚的知道每一种食材该怎样烤才能博得更多人的喜欢。当然,绝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是达不到这个水平的。这个时候就要靠佐料,酱料之类的来奠定一家烧烤店的基本水平了。我们这家店的味道,全靠独特的辣椒面来支撑。这种辣椒面,到嘴里只有微辣,香味却十足,烤时洒上一点,一串肉串吃下,辣香还能在口中停留数分钟。 鸡屎挠了挠头,咬着嘴皮轻轻的说:“那先给我烤十串酸牛肉,五串豆腐皮,记得把豆腐皮过水。” 看到我点头后,鸡屎在店外寻了张桌子坐下。点起烟,左脚有规律的抖动,两只眼睛像港口的探照灯,这也看看,那也看看。小巷的入口的方向,是他目光停留最多的地方。 这样的小巷子,入口既是出口,因为另一头延伸过去是被墙封着的死路。小巷的历史不知道有多久了,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岁月的痕迹。小巷的外面便是宽阔的大街,繁华的世界,灯红酒绿。这样看来,这条旧巷子还颇有点时光隧道的感觉。 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秒,会有谁走进这里,因而这样的巷子,最适合等人。 “欢迎屎哥来送钱嘿”我将烤好的东西递给鸡屎。又取了两瓶脾酒放在桌子说:“酒我请你的,以解相思之愁!” “相思个屁,我就是脑子发热。”鸡屎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先给自己倒上,又帮我倒上。 屋内的客人喊着:“老板,再烤三十串牛筋,辣椒多一点!” 我应了一声,将杯子与鸡屎碰过,一口便干了里面的酒,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这一夜,鸡屎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第二个晚上,鸡屎又来了,我对他说:“散财童子,你又来了?” 鸡屎还是没有等到。 第三个晚上,鸡屎又来了,我对他说:“恭喜屎哥在送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鸡屎还是没等到。 第四个晚上,鸡屎又来了,我刚想开口,他便说:“兄弟,你啥也别说了。” 我问他怎么不休息一两天,他说怕的就是刚好休息,刚好错过。我问他值不值,他说不值,但感觉来了很难控制。我问他怎么不去找一找联系方式。他没有回答我。 他也仍是没有等到。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那天刚好是他开始等她的第七天。 暑气越叠越浓,暖黄的灯光淡淡地照着烧烤摊,加剧了热量传播的力道。汗珠密密麻麻的从我额头上渗出。就连虫儿也热得不愿吱声。我扇动手上的扇子,加大着炭火的火力。表姐还没回来,我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店里的客人全都汗津津的,大口大口地灌着冰啤。我也忍不住开了一瓶冰啤放在身旁,手上一有空,就把酒提起来咕嘟咕嘟地往喉咙里倒。 鸡屎坐在门口抽着烟沉默不语,他的白色T恤衫领口处印出了浅浅的汗渍。烧烤的白烟与他呼出的白烟混合在一起,缓缓乘风,浮散在夜空里。我瞄了一眼他桌面上的东西——他竟一串也没有吃完。 干热的空气凝结着,只有火星飞散的声音在咔咔作响。 “老板,烤十串豆腐皮,要过水的。”一个陌生的女孩的声音在我跟前响起。像落在水泥地上的硬币,清脆无比。令我在意的,是她点的东西。除了鸡屎外,很少有人这么要。 我抬起头,迎面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她绑着利落的马尾,穿着淡蓝色干净的T恤。她的眼睛亮得,仿佛是森林深处的湖面,只有光和影。 我瞄了一眼鸡屎。他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切,他慢慢地站起,用力的望向这里。这里明明光线充足,他却像是站在漆黑的隧道口前往里张望一样费劲。 姑娘意识到了什么,向身旁看了看,回过头,又看了看说:“呀,你是……” 鸡屎的耳根唰地红了,他脸上的肌肉乱了阵脚,半天也堆不出一个微笑。鸡屎干脆抿着嘴,毕竟他一句话也憋不出来。我上一次见他如此害羞,还是在他看成人网站被他爹当场抓住的时候。当然,我也在。 “你怎么在这里?”姑娘笑着说。 “我……”鸡屎挠着头:“最近经常来这吃东西。” 鸡屎放下手追问:“你一个人啊?” “对啊”姑娘笑得更开心了。 “那一起吧。”鸡屎不敢直视对方,可眼眶就这么大,他的眼珠无处可躲。 “好”姑娘轻轻地点头,就近坐了下来。 他们坐在我面前,我就像听戏般的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鸡屎一扫先前的死气,笑得像一朵在牛屎中绽放的花蕊。在夏日里,怕的不是热,怕的是没有东西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哪位人生赢家说过,当一个人有了爱情,夏天也会变得凉爽,冬天也会变得温暖。 那一晚,他们谈了很多,关于未来,关于过去。姑娘轻咬着豆腐皮,举手投足,都是淑女气。鸡屎撕扯着豆腐皮,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流氓味。 看他们吃得这么开心,我也拿了两串过了水的豆腐皮烤上。撒一点辣椒面,刷一点油。烤到豆腐皮金黄发脆,亮晶晶的时候,正合吃。这个时候的豆腐皮咬着香脆,里面的汁水也充足,每咬一口,都有入了味的汁水被挤出,越嚼越香,等到汁水差不多被口腔榨干,富有质感的豆腐皮被一口吞下,使人极有满足感。如若豆腐皮在烤前没有过水,就只剩下脆,其它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继续说着,姑娘被鸡屎逗得呵呵直乐。鸡屎脸上就差写着“满足”两个大字。他们谈呀笑呀,直到店里的人散尽,再到姑娘微笑着跟他再见。鸡肉依然陶醉在如梦似幻的场景里。一只用来和姑娘挥手再见的手,久久地收不回来。 “嘿,同志醒醒,收摊了。”我走过去把他们的盘子收起来。 “哎。”鸡屎边摇头边笑:“爽死了。” “这就爽了?”我坐到鸡屎对面。 他却以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看着我。 “我看她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嘛。她看起来很文静很淑女。”我说。 “小同志,你懂什么。”鸡屎意味深长道:“事物是不断变化发展的嘛,她变得越来越优秀了。” 而你却还是这个草包样,我暗想。 “对了。”我问:“你没要她的联系方式吗?” 鸡屎先是瞪着眼睛,醍醐灌顶地点了点头,随后表情一转,起身,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动作贱贱地说:“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是邂逅啊!” 接着鸡屎从兜里撂出一张五十的钞票,说:“不用找了,我明天还来。” “我找你奶奶的屁股找,今天这顿总共五十六!” 鸡屎哦了一声又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说了声记在账上,跳着小碎步走了。 夜深了,气温凉了一些,虫儿的鸣叫声又从砖瓦间冒了出来。我收拾收拾,闭了店回家。 次日入夜时,我走进小巷。烧烤店的卷帘门被我用力的拉开,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小巷。表姐仍是没回来,看来今晚又要忙一个晚上了。 我又不能闭店休息。像这样的小烤摊,最忌讳闭店。你要是突然闭店,客人来这里的习惯很可能被转移,跑到其它店里去,从此再也不来。烦死了,这烧烤店真该雇人了。 我走到狭小的后厨,点上一根烟,用手机外放着一些香港金曲。刷着昨天剩下的铁盘。 刷好后我冲了下手,拿起手机往外走。发现鸡屎在门外踱来踱去。 他见了我笑道:“原来你在啊。” “哎哟。”我故意看了看天说:“这天都还没黑透呢,你来的也太勤了吧?这就开始下一轮的偶遇等待了?” “我不是想来陪陪你吗,看你那么辛苦。” “我看你是兴奋得坐不住了吧,你这么有空帮我把串给串了。”我指着屋内的一个铁盆,里面放着食材和一捆一捆的竹签。 “行!”鸡屎小跑着进来。 这家伙跟打了鸡血似的,至于吗,他才是遇到了人家而已。拿玩游戏打boss来比,这boss才刚见到,打得打不过还是一说呢,不知道瞎高兴什么。 星星渐渐出来了,我站在这个小巷中往上仰望,大部分的夜空被两边的暗暗的屋檐挡住了。让我只看得到中间的一部分。但我突然觉得,视野越狭窄,越使人能集中注意力去欣赏某种东西。如果我看得到满天繁星,我反而不会特意的去观赏它们。 就像爱情,往往一个人得到的越少,他越愿意付出。 夜越来越深,我把火生了起来。 鸡屎说他还没吃饭,自己串了两个鸡翅烤上了。 “你有没有这么兴奋啊。”我靠着墙问:“连饭都忘了吃。” “怎么可能?今天是家里来亲戚了。”鸡屎翻动着鸡翅膀说:“他们喝酒太厉害了,我怕招架不住,赶紧找个机会溜了出来。” 我说难怪闻到你身上的酒气。 鸡屎把鸡翅烤好并吃了。又过了一会儿,客人开始来了。 我把两张折叠木桌搬了出去,鸡屎拿了两个板凳摆在一张桌子旁,便坐了下来,颇有点占位置的意思。毕竟是夏天,酷暑难耐。大家都喜欢坐外面,至少还能有点凉风吹吹。 鸡屎的眼睛又切换到了探照灯模式,时刻对巷子入口方向保持警惕。他虽然无聊得低头玩手机,但一有风吹草动,人影脚步,便马上抬起头来。生怕“阿兰”来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挤出他难看的微笑。 客人三三两两的来,又三三两两的走,好几波人了,“阿兰”却始终没有出现。 想也是,她昨天才来过,这里又不是她的卧室,怎么会天天来呢?估计今晚鸡屎没戏。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鸡屎接了个电话,一脸焦急。他过来对我说他爸喝得太多了,现在在医院里,他必须马上赶过去。我对他点了点头,他便往外走。看来他出来躲的酒都被他爸给招架去了。 就在这时,巧合般的,“阿兰”的身影从小巷的阴影中冒了出来——她来了。 她对鸡屎笑了笑,鸡屎掩盖住自己的慌张,也对她笑了笑说:“好巧啊,你来了?我有点事哈,先过去一下。” 阿兰轻轻地嗯了一声,鸡屎便跑了出去。 我替鸡屎感到惋惜,好不容易把人等到了,却连话也没能好好说一句。 阿兰把目光转向我:“老板,十串豆腐皮过水,再要三十串酸牛肉,十串牛筋。” 我顿时有些奇怪,她一个姑娘家能吃这么多?莫非是还有人没来。 我下意识地瞄了瞄她身后。看来不是有人没来,是来了我没看到。“阿兰”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现在他走了出来。刚才他在暗处我没看到,这下可看得一清二楚,身高一米八以上,长着硬气的五官。而且我清楚的听见“阿兰”叫他“老公”。 哎哟,这可不好,原来鸡屎口中的“阿兰”已经有男朋友了。更关键的是,他的颜值简直甩了鸡屎几个光年。 她们俩坐下后,男人先开口了:“刚才那人是谁啊?” “嗨,初中同学,特傻逼。”阿兰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就是你天天管他要钱那个。”男人饶有兴致的问。 “对对对!”阿兰肆意的笑着,与昨天的形象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他那时候喜欢我!我特清楚,就一直耍他玩呢!” “哈哈。”男人笑着附和说:“那他可真可怜。” “是他傻逼。”阿兰抽着烟,把腿翘了起来。好像觉得不舒服,又放下来,换另一只腿说:“昨天我也遇到他了,看他那眼神,估计还对我入迷呢,但这种人就算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哎,毕竟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不多啊。”男人自信的笑着,将阿兰搂到了怀里。 阿兰在男人的怀里轻柔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便故意走到他们旁边整理凳子。听到的大概就是什么,像他那样的屌丝,长的不好看,还没什么钱,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之类的。 我为鸡屎感到气愤,没想到阿兰是这样一个人。还好她不知道我和鸡屎很熟,才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想到她昨天装出那种清纯干净的气质,我心里直犯恶心。但我基本同意她对鸡屎的评价,我也觉得鸡屎很有可能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但有一点她错了,鸡屎平时不注重打扮,可不代表他没钱。 等到鸡屎回到这里时,阿兰他们已经走了。我把阿兰刚才的言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鸡屎。 鸡屎让我烤点宵夜给他吃,然后拿了几瓶啤酒边吃边喝,期间他一直没说话。像在思考,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很难启齿去安慰他。我想他一定难过极了。 这种情况,我想换谁也受不了。人说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但恐怕这不仅是失望那么简单。鸡屎那么多的期盼,落空也就算了,却还要受到等值的伤害。 那晚鸡屎回去后,好几天都没出现,电话不接,网上也不回,我完全联系不到他。他会不会抑郁了,会不会自杀了,会不会一个人去流浪了。这搞得我很担心,我完全相信鸡屎一定会做出什么蠢事。 那已经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了。表姐回来后我闲得发慌,坐在店门口抽烟乘凉。鸡屎冷不丁的出现在我眼前。我连问他这几天去哪了,怎么样。他都笑着说没事。 很不凑巧,这天阿兰和她男朋友也在。 鸡屎看见后,对阿兰笑道:“吃东西啊?这么巧。” 阿兰有些尴尬,声音很小的回:“是……啊。” 鸡屎表现得很淡定,这可把我整的有点懵。莫非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情商噌噌噌地涨了上去? “你男朋友啊?”鸡屎看上去很热情,用手掌指着身前的桌子,看着阿兰他们说:“那来一起吃吧。” “没关系,不……用了。”阿兰更尴尬了,她大概也看出来我和鸡屎不是一般是熟了吧。 鸡屎见他们拒绝了,就坐下玩起手机来。我几次想问鸡屎什么情况,他都笑而不答。只见他每分每秒都含着笑,很高兴的样子。 这孩子不会是伤心过度,傻了吧? 几只烟的时间后,小巷里走进一个姑娘。看上去让人有亲切感,齐肩的短发。皮肤很白,至于五官,应该可以用清秀来形容。总之要说有多漂亮倒没有。就是气质还不错。姑娘径直的走到鸡屎面前坐下。 鸡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叹一声:“你终于来了!等死我了!” 这下我更懵了,什么情况啊这是。我斜瞟一眼,看向阿兰他们那边,她们好像也在注意这里的情况。 鸡屎让我把凳子拉过去,坐到他们旁边,我照做后,鸡屎拍了拍那个姑娘的大腿对我笑着说:“给你介绍一下,她是我刚交的女朋友。叫她小莉吧。” 我的嘴唇变作了O字型,想说一个哦却半天没能哦出来,吃惊难以言喻。最后有点口吃的说:“你……好。第一次见面哈。” “哎。”鸡屎挠着头说:“我跟她是我去医院看我爸那天认识的,她是那里的实习护士。” 可以啊,都会玩制服诱惑了。我在心里暗自惊叹。要不说人是在一瞬间成长的呢。 聊了一会儿后,我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而阿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表姐把烧烤盛了过来。我则去抬了一打冰啤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开起了他们的玩笑:“鸡屎哥,那你的女朋友我可得叫鸡嫂了!” “好难听啊。”小莉害羞的笑着。 “开玩笑,开玩笑。”我有点醉了,举起杯子:“来,祝你们长长久久。” 其实我真的替鸡屎感到高兴,虽然他找到女朋友这件事打了我的脸。但我知道阿兰的脸要比我疼得多。 我们三人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鸡屎顺势把小莉搂了起来,喂她吃豆腐皮。 “这是什么?”小莉有点惊喜的说。 “就是豆腐皮啊。”鸡屎说。 小莉拿过鸡屎手里的竹签又吃了一口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皮!” 我和鸡屎相视一笑。我打趣说:“大热天的,搂搂抱抱的,你们不热啊?” “你懂什么。”鸡屎一脸得意:“当一个人有了爱情,夏天也会变得凉爽,冬天也会变得温暖。” “原来这句话是你说的呀!”
酒越喝越醉,后面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听说鸡屎开着他爸的车,带小莉去开房的时候,又碰巧的在宾馆前遇到了阿兰。阿兰从他男友的大众揽月里出来。鸡屎带着小莉从他爸的保时捷卡宴里出来。据说场面十分尴尬。 第一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