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

时间，2048年。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回自己村里的大路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时间，2018年。

许多年前，这没有所谓大路，只有等铺了洋灰路后，才可以勉强如此称呼。然而从他到县城读书后，他看到了高速公路，城里的路，觉得这又算不得大路了。 在洋灰路之前，是石头路，村里有石匠，路右边是河滩，河滩再挨着山，山上有石板，红石板，炸药炸开，再凿开来用。他记得每家都分了一段路，负责限期铺好。他哥和他，还有他妈，往土里垫石子，他爸拿拉开好的石块。铺好了，走路更硌脚了，村里人骑的自行车也更常出问题了，比起土路来，只是在雨天时，不再那么泥泞了。

一条路是无限延伸的吗？如果他愿意，他会把他走过的路看成是一条连续的路，可事实让他觉得并非如此。人生到处知何似？七八岁时，他有一回莫名一个人走在了傍晚的这条路上，他听见了风穿过狭小的曾经是烧砖的地方留下的裂缝发出的呼呼声，那时他以为是父母或爷爷讲的故事里的某种鬼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走在这儿的，于是慌慌张张折了回去。后来他想起来了，他是要计划一个人走出去找父亲的，然后跟在父亲身后回来，以免自己遭到母亲的训斥。他想起来的时候，连那次回去母亲是否责骂过他都忘了。他当然忘了，因为他那天回去之后就病了。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在那条大路上走过，尽管已经十几年了，他也走过许多遍，他却感觉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路，他的记忆里，只存着那次的恐怖记忆。 他那天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傍晚走到那里呢？他不记得了，他要出去找的，根本就不在那儿。那天他的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在那条路所连接的乡镇里。他的父亲此刻不知在那条路上，一个天天跑在路上的小职员。每次回去，总会带个吃的或玩的回去。 他之所以回去说是找他爸去了，是因为当他回去的时候，他哥就在家里了。他妈不让他出去玩，不让他跟他哥出去乱跑。结果他哥跑出去了，他一个人先不敢出去，再家待了一会儿，一个人又不敢在家里了。于是就出去找他哥去了。找来找去，找不到，就莫名一个人走到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了。 现在那儿好了，那些以前的砖窑，早已被挖挖机挖完，一片坦荡。 他和别的人一起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似乎那条路不存在一般，几句话，就到家了。 即使在路上逗留很久，也感觉不到路的存在，所谓找到罗马最快的路程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唠叨闲话的朋友。他虽然没有找到，在那次以后，他却得到了担保。他妈让他哥出去玩的时候，带好他。他那回差点一病不起了，睡了一觉，没好。吃了几颗药，也还是是昏昏然。等到叫了魂，才好。可他现在想想，叫魂才是让小孩子害怕的。一个小方桌，一小碗米，一根香，一个神神叨叨的老人，尽管害怕，他却有种隐秘的力量使自己的魂魄归来，从那个呼呼声里，从那个空无一人的路上，从那个夕阳刚刚落尽傍晚。 关于那条路，他走过已有将近五十年了，前二十年，他只得七八岁那回走在半中间，吓坏了，跑了回去。究竟是什么吓坏了他呢，他忘记了，根本记不起来了。也许是那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