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大叔

        小区门口的门卫大叔，从我来上海起就一直是那两位，中间也出现过新面孔，但倒班制下隔三差五总能见着他们。或在岗亭里，或在树荫下，或在地下车库入口的栅栏边，和小区里的大爷一起逗狗拉家常，也和出来遛娃的阿姨逗逗娃，有车来了指挥一下小区里的大转弯怎么拐进去，后来养了一只小白猫，时常从岗亭的办公桌上探出一只小脑袋，再后来养了两只小鸡，在车轱辘底下扑来扑去，新鲜的很。我从未和他们正经攀谈过，闲时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和大嗓门像是从徐州或者山东来，但也从没见他们吃过煎饼卷大葱。打交道多半是因为收快递，我与室友时常出差，十天半月不在家是常有的事，有时遇上负责任的快递小哥不放心，我们也解释门卫可靠不用担心。起先拿快递还要报备一下几号几零几，后来熟了每次他见我将进门，磕唠至一半也先放下，早早回岗亭帮忙把包裹拿出来。后来有些到付的邮件也会帮忙垫付，朋友来玩我还在上班的，早上出门前也会预先将钥匙托给他们让朋友自己去取，甚至有一次我们买了罐下饭小菜，早饭做好盛出来罐子却死活打不开，我趿着拖鞋着急忙慌跑出去也是找他们开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写这个，因为他们要走了呀。
        我以前常想，我始终是要走的，不管是房东房子不租要搬家了，我终于要结婚离开了，或者我想家要回南京了，那时我一定好好跟他们告别，说一些“承蒙关照”之类冠冕堂皇的话。然而昨天接到不知道是谁的电话让我当天一定把积在门卫的快递一并拿走，我问为什么他答物业公司换了，门卫从明天起也跟着一起都要换，中间还说了几句什么我胡乱答应着居然觉得有点懵。等到晚上回去，依旧是刚进大门门卫大叔已经把包裹准备好，我取了包裹踌躇了一会问他们是不是要走了，他呵呵笑着跟我解释要走的原因，我本想说些祝你们身体健康一路顺风之类的客气话，就像之前想象中那样充满了郑重的仪式感，但是他的徐州或是山东话说快了有些听不真切，我努力分辨他说了些什么又努力在想我需要说些什么，及至他说完，我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只好灰灰叹了一声：哎以后都见不到你们了。回到屋子里有些丧气，有些人走了大概就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了，可我竟然连一句告别也说不好。
        第二天早晨下着小雨，出门时在想是不是已经换了生面孔，走到大门口远远看见岗亭里聚着一些人，原以为是物业公司的，走近一看几个门卫大叔都还在，想必是小区里的阿姨大爷们拉着他们道别。前一晚帮我取包裹的大叔停下说话的间隙看到我从岗亭经过也没说什么，我赶着上班加上人多就并无再多话了，我想他应该也跟我一样默默在心里点头作别吧。
        出小区右拐列着一排新来的保安，换了一套亮黄色的制服，都二十几岁的样子很年轻，他们探着头朝岗亭处张望，懒懒散散等待换岗，我经过他们身边时，一时觉得他们有些可恶，可是我的讨厌大概也就一天，就像我的不舍大概也只有一天吧。
        十月初时，五角场角角落落都开满了桂花，香气散开直让人觉得呼气都是在浪费。后来连日阴雨倒也没在意，今天抬头一留意，竟连落花也不曾留下一朵，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