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水果的人就拥有全天下

小山端着油条和刚打好的豆浆走进我房间，一把把我摇醒，说，我请你吃，你陪我聊天。
我气得都要哭了，愤慨地说，你妹的，我正梦到自己解决着一个千古疑案，就要找到凶手了，居然被你弄醒了。万一我在一个平行世界呢？
小山微微一笑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吃吃吃。把碗筷往我床头柜上一扔。
我只能翻一个白眼，吃就吃，反正我是不会跟吃过不去的。
新打出来的豆浆味觉上总给我一种清澈的感觉，让我心生宁静。小山就静静地看着我吃。沉浸在食物的喜悦里，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长时间的沉默。吃饱喝足，又可以关怀社会了，于是我抬头问小山，你又怎么啦，大清早的，最近又不水逆。
小山说，其实也没什么，你陪陪我呗。
我说，大小姐，时光宝贵，你不说，我就起床刷题了。
小山无不嫌弃地瞥我一眼，我的天哪，你还有心吗？
我想了想，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心这个东西，有太多不好，我觉得我的还是太多了，想让它再少一点。
小山被我的一本正经逗笑了，说，你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诗来，我念给你听：
“给了他一个苹果，他收下，
笑着说一个苹果太少；
给了他一个芒果，他收下，
笑着说一个芒果太少；
给了他一个西瓜，他收下，
笑着说一个西瓜太少；
于是一无所有给了他一颗心，
他笑着收下，
又说一颗心太少。”
我点点头，表示，说的没错呀，对于你这种滥情之人，心有很多颗，还不如芒果值钱。还有，应该是先给西瓜，再给苹果，最后芒果才对嘛。作者可能是脑瘫，你不要听这种人说的话。
小山目瞪口呆，然后在我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满脸鄙夷地看着她。
小山笑完了，喘着气说，笑死我了。
我说，我知道，你的确差点死了。
小山说，我都不忍心告诉你这诗是你以前写的。
我有点尴尬，说，怪不得听上去挺耳熟的。
小山沉默很久又说，你记性这么差，让我想起我曾喜欢一个人，但记不起我们之间说的任何话。
我说，隔了久了不都是这样的嘛。
小山说，不是，是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记得。每次相处，再开心再伤心，怎样让人怦然心动的对白，没几天就会忘掉。刚开始是为了装不在意，那时候不熟，我假装不记得，好像没把他当一回事。可是后来，我就是真的一件都记不对了，不是弄错了日期，就是记错了事件。其实也不是说非要记得，但是每次我不记得的时候，他都会用有些失望的眼神看着我。他倒是记性特别好。告诉他的，都不会记错。
我说，这有什么的，可能他爱你多一点吧。
小山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觉得，其实还是我喜欢他多一些。他的记性好只是习惯，而我的记性好不好根本无法作为衡量指标。然后我就想，感情这种东西其实根本无法确证。如果我内心里都是喜欢，但如果无法以对方能接受的方法来表达，那对于对方而言就是不喜欢，但如果我内心平静如水，不过是恰好满足了对方对喜欢的定义，那对方也会觉得我喜欢他。人的行为和内心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墙，而我们永远无法透过去看见真相。
我说，这让你感到不安？
小山说，也不是说不安吧。但有些事情，你总会想知道的。
我说，哪怕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吧。就算现在是真的喜欢，人心这么善变，说没就没了，哪有个准的。
小山说，这些我都不在意，可真实必须存在过。
我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非黑即白的。真真假假当事人也不知道，都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听天命。
小山叹了一口气，说，所以呀，这个什么都搅成一团的世界让我感到恐惧。
我觉得这个句式很有趣，就笑了出来。
小山疑惑地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我说，你说世界让你感到恐惧，而不是你对世界感到恐惧。
小山反问我说，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恐惧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所谓成熟的价值观是为了接受世界的。如果你选择拒绝，那就要承担相关的后果，比如此刻的不安。
小山有点沮丧地嘀咕，我也不是非要拒绝，而是找不到接受的方法。
我边从床上爬起来边说，哎呀，别想了，慢慢就会明白的。刚刚你的拿首诗念得我有点饿，我们去吃芒果吧。
我蹦蹦跳跳地走向厨房，小山跟着我。
只剩下了两个芒果了，一个大一个小，静静地躺在那里。微甜的果香透过皮的缝隙渗透出来，溢满它周身的空气。我边洗芒果边跟小山说，我家每天早上吃完早饭都要吃水果。有一次假期，我回家，有一天可能是没来得及去买水果，家里只剩两个芒果了，我妈说，你把两个都吃了吧。我感动得要死，跟我妈感叹，母爱还是伟大的。我妈一脸懵逼，我又解释，我再喜欢一个人，顶多把大一点的芒果给他，绝对不会两个都给他的。
我说，其实呢，你刚刚说，感受到喜欢不过是对方满足了你的需求，好像这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实际，这并不简单啊。就拿芒果来说吧，有的人不介意芒果，但也不是非要分给你的。平凡的小事日复一日也会升华。或许你觉得这样的付出纯度不够，但怎么样的付出才算够呢？就算谁把两个芒果都给我，我也没办法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把两个鸡腿都分给我。正是因为一切都不可知，当下自身自然产生的喜悦与温暖才是最宝贵的吧。墙后的世界触碰不到，但墙前的可能才是我们需要感恩的真实。
小山不说话，站在窗户边，看着我手上的芒果。清晨的太阳上升得很快，照在芒果上的光从朦胧一片变得清晰，变换着角度，芒果的影子越来越短。洗好的芒果看上去就很好吃。我拿起水果刀，把它切出规规整整的大格子。
指针在八点，上升的太阳，大概也可以蒸发一切潮湿的心情吧。
小山有点无奈地对我笑笑，我告诉她，虽然我很想说，母爱是最伟大的感情，同情心不在感情之列，两个芒果都给你了。但是，我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