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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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始终如一的干他自己那一行,不珍惜仁慈的幸福女神的恩赐,到头来非落得個破产和无力支付的地步不可,”德克列夫斯基先生说。
原因是很清楚的,就像那盏照亮了整个餐馆的煤气灯一样,
一个人有了可靠的铁饭碗,不時还能够到这种很不错的餐馆里来享受享受,就会感到不满足。
今天的政治家们大概每个季度都在改变自己的信仰,前天他们还信奉俾斯麥,昨天又改信甘必大,今天却又信起不久前还是犹太人的比肯斯菲尔德了。
政治制度的实施,也不能只靠那些幸运的统治者还要靠强大的朝代。梅特涅和俾斯麥一樣有名,帕默斯頓比比肯斯菲爾德更有名,可今天又有谁会想起他们呢?只有波拿巴一家以拿破女伦第一和后来的拿破仑第三的丰功伟绩震撼了欧洲。雖然有些人稱拿破崙第三是個破產者,但他今天通过他的忠实仆人麦克马洪和杜克罗特的努力,对,法国的命运依然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我要让人知道好多伙计是怎样培养出来的,他们虽然不能成为学者,但会成为贤明的政治家,当好伙计用不着上大学,但在家里和店里要做出一个好的榜样。
“我们都要时刻准备着响应他们的第一號召”
“因为我们不知道是哪一天也不知道哪个时辰”
如果没有新的拿破仑成长起来,非正义就一直会统治着这个世界。
她的眼睛有时露出阴暗的帶夢幻的神色,有时迸出欢乐的火花,有时呈淡蓝色,像冰那么寒冷,给人一种特殊的印象。
她很善于透过眼睛向人们表示她的亲切和嫵媚,可是她的眼里又会露出一种無淚的悲哀,给人以火热或者冰冷的感觉。
如果有人老老实实地问她,世界是什么东西,她自己又是什么?她肯定会这么回答,世界是個迷人的花园,到处都是魔幻的城堡,而她則是是仙女下凡。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一年四季,只有一个永远不變的春天,充满了柔和的光照和鮮花的馨香。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白天,因为她有时候整个月整个月都早上八点钟睡觉,半夜两点钟吃午饭。在她看来,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地域的差别。 对她来说甚至地心引力都不存在,人們把靠椅搬给她坐,把碗碟拿给她进餐,让她坐车子上街,領她上台階,抬著她上山。
有面纱给她挡风,有马车避雨,有黑貂皮禦寒,有伞和手套遮太阳。她就是这样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自由自在地活着,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甚至不受自然法则的约束。
在这个永远是春天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窸窣作响的綾羅绸缎、雕花家具、繪上了彩图的陶器。
伊扎贝娜小姐知道那个伟大的世界所处的位置很高,因此她也逐渐的明白了只有借助于出身和财产这两个翅膀,才能飞到那个高高的世界,才能永远居留在那个地方.可是出身和财产是属于上帝挑选的家庭的,就像橙花和橙子属于橙树一样。
[第七章 鸽子去见蛇]
“为什么要到沃库尔斯基的商店里去呢,贝尔丘?”..弗洛伦迪娜.小姐有点奇怪地问道。
“我要买双巴黎手套和几瓶香水……”
“我们在别的地方也买得到嘛!”
“那我要到哪里去呢?”伊扎贝娜小姐生硬地说。
几天来一种特殊的忧虑在折磨着她,其实这种忧虑她.过去就感受过一次.
伊扎贝娜小姐一见到那只老虎,就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愿望,要去抓一下它的耳朵。
不过她又认为,这种奇怪的欲望是危险的,也是可笑的 还努力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可这都没有用,于是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今天,她又产生了一个类似的愿望。她很讨厌沃库尔斯基,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渴望,要到沃库尔斯基的店里去,瞅着他的眼睛,当着他的面买几样小东西,就用他拿出的那些钱去付账。她一想起和他见面本来就感到害怕,可是那种听不清的本能却驱使她向前走去。
“那是谁家的店铺?”弗洛伦迪娜小姐问道。
“.这铺子是为我开的”伊扎贝娜小姐一面想一面扯着自已的手套。
霎时间,她又想回到车上去,马上离开这里,.
沃库尔斯基俯身在办公桌上,脑门上的筋脉都暴出来了。他心里不断地算着:“二十九加三十六-等于六十五,加十五等于八十,加七十三是……是……”
他看见那个伙计正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伊扎贝娜小姐.而她则向他露出了一丝富于表情的微笑,投去了一种稍带激励目光。
“29加36等于65,加15……”沃庫爾斯基心裡算到,可是他手底下的笔尖突然断了,他頭也没有抬 ,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新的鋼笔尖,可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什么在计算中卻出了一个问题:
“我就這樣愛這樣一個女人嗎?……胡鬧!一年來,我害了一種精神病,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了情網……二十九加三十六……二十九加三十六……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對我怎麼會這麼冷淡?……你看她是怎麼瞅著那頭蠢驢的……是啊!她很明显是一個和伙计们都可以調情的女人,她和马车夫,和仆人们不也会这么做麼?……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平静,上帝呀,是多么希望这种平静!”
伊扎貝娜小姐便向沃科爾斯基走去, 用伞很明确的指着他说道:“弗洛羅,你把钱付给这位先生,我们要回家啦!”
伊扎貝娜小姐慢慢地向那张办公桌走去,沃庫爾斯基就坐在它后面。她的脸色非常蒼白,就好像那个人的外貌对她产生了磁性的影響。
“您是沃库尔斯基先生吗?”
沃库尔斯基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在意地回答说:
“我愿意为您效劳。”
“您是不是买了我们的餐具和银器?”她用压低了的声音问道。
“是我,小姐!”
伊扎贝娜小姐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微微的红晕。她接着说:
'您是不是要把这些东西卖掉?”
“我买它们就是为了转卖的。”
伊扎贝娜小姐的脸更红了。
“未来的买主是不是也在华沙?”她又问道。
“那些东西我不在本地卖,我要拿去国外卖。那里......会给我高一点的售价,”他看见她的眼里有疑问,又补上了一句。
“您认为可以赚多少钱?”
“我把它们买下来,就是为了赚钱。”
“是不是因为这个,您不让我父亲知道,这些银器在您手里?”她带讽刺地问道。
沃库尔斯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餐具和银器是我从珠宝商那里买来的,这个我并没有秘密地进行,但我也没有让第三者插手,因为这不合做生意的习惯。”
尽管回答是这么生硬,伊扎贝娜小姐还是松了口气。她的眼光甚至暗淡了一些,那敌视的光芒消失了。
“你跟那个人谈了话,贝卢?”
“是的,我并不后悔!虽然他说的都是谎话,但是......”
“但是什么?......”弗洛伦迪娜小姐不安地问道。
“别问我.....假如你不愿意看到我在街上掉眼泪,就别对我说这些.......”
过了一会儿,她用法语又补了一句。
“也许我做得不对,也许根本就不该到这里来,不过......一切对我都无所谓!......”
伊扎贝娜小姐整天都十分气恼。
伊扎贝娜小姐离开铺子后,沃库尔斯基又开始算账。他把两行数字没有差错地加在一起,到了1第三行,他算了一半又停了下来,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心情为什么那么平静?整整一年他为烦躁和思念所困扰,有时甚至陷入疯狂,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淡?一个人如果突然被从舞厅里赶到森林里,从闷热的监狱里来到凉爽和宽阔的田野上,也会有这样的1感觉。
“我显然害了一种部分神经错乱症,并且害了一年,”沃库尔斯基想到,“为了这个女人,没有哪一种危险我没有遇到过,没有哪一种牺牲我没有付出过。可是我一见到她,又觉得这一切都和我毫无关系。”
“你看她是怎么和我谈话的呀!她对一个卑微的商人是多么瞧不起呀......‘把钱付给这位先生!’这些高贵的女人真可笑,一个懒汉,一个赌徒,甚至一个贼,只要出了名,对她们来说,都是好的伙伴。即使这个人的相貌不像他的父亲,而像他母亲的仆人也可以。但商人却是帕里亚.......不过这和我有什么相干,让她们慢慢地腐烂发臭吧!”(帕里亚,引导最底下和最受歧视的阶层的人,其中包括侍役和挖坟坑的工人,通常称被剥夺了人权的穷人)
他又加上了一行数字,甚至没有注意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她是怎么知道我买了那套餐具和那些银器的呢?”他继续想,“她为什么问我是不是付了比实价更多的钱?我倒是很高兴把那件小纪念品送给她,我这辈子都应当感谢她,要不是我爱她爱得那么疯狂,我也不会发财,我也许早就在那张办公桌后面发霉了。现在,我感到悲哀的是,我既没有遗憾,也没有失望,也没有期待......愚蠢的人生呀!......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幻影,我们追逐它,直到它要离去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是一种妄想......好啊!我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神奇的疗法。一个小时前,我全身都中了毒,可现在却是这么平静,这么空虚,就好像我的灵魂和内脏都已经离我而去,只剩下了一张皮和一件衣服。我现在怎么办呢?我以后怎么生活呢?......我恐怕只有到巴黎去参观博览会,然后再登上阿尔卑斯山.......”
“姆拉切夫斯基干得不错呀!是不是?你看他多么善于和女人打交道。”
“那么厚颜无耻,像个理发匠,”沃库尔斯基回答说,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账簿。
“我们的女顾客让他那么做的,”老掌柜说,但他看见自己对老板有妨碍,便告退了。沃库尔斯基又陷入沉思,他向姆拉切夫斯基略微看了一看,这才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相貌有点特别。
“是的。”他想,“他既厚颜无耻而又愚蠢,肯定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喜欢他。”
他一想起伊扎贝娜对这个年轻人使的眼色,想起自己今天那些幻想的消失,便觉得好笑。
当他听见有人提起伊扎贝娜小姐的名字,看见店里已经没有一个顾客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哆嗦起来。
沃库尔斯基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姆拉切夫斯基的吹嘘,他强烈地感觉到,好像有一些沉重的东西掉在他的头上和胸脯上。
“说到底,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小声地说。
沃库尔斯基放下账簿,站了起来,伸手拿了办公桌上的帽子,便朝门外走去。他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脑袋好像要爆炸似的。
伊格纳齐先生拦住了他,说:"你要走?......还是去看看那家新铺子吧!”
“我哪里也不去,我累了,”沃库尔斯基回答说,没有正眼去看他。
他走后,李谢茨基 拍了拍 热茨基 的肩膀,低声说:“老板看来已经累了。”
“是啊!”伊格纳齐先生回答说,“要像在莫斯科那样做生意,可不容易,这是很自然的。”
“那他为什么干得那么起劲呢?”
“为了能给我们加薪!”伊格纳齐先生一本正经地回答。
“ 但不管怎样,他变得很厉害,特别是今天。”
{第八章 沉思}
“奇怪,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转让这个店铺,也不准备再开公司,我要到国外去,”
“人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难道你要使他们失望吗?......”
“失望?......我自己就没有遇到过失望?......”
"这个姆拉切夫斯基确实是个无耻之徒,(拉丁文)”他想到,“怎么能在店里讲那些事情呢?.......'毫无疑问,过几天,我就会收到一封香喷喷的便笺,然后便是第一次约会......' 哼!那要怪她自己·,她不应该和小丑调情......可这和我有什么相干!”
他觉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空虚感,在内心深处的一点上,好像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痛苦的感觉。没有力量,也没有愿望,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点点感觉,轻微到难以察觉,但是它又会毒化整个世界。
“这只是一时的消沉,衰竭,失去了印象......我对生意买卖考虑得太多,”他低声说。
他停住了脚步,朝四周看了一下,节日前夕的气氛和美好的天气把许多人吸引到街上来了。那一长列马车和五光十色的人流从哥白尼纪念碑和齐格蒙特圆柱之间流过,看起来,就像城市上空的一群飞鸟,正向北方飞去。
“真不一般,”他心里想,“天上的每只鸟,地上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想去哪里,就可以到哪里去。只有旁观者才会发现,所有的人其实都被一股命运的激流冲到前面去了,这股激流的力量胜过他们的预料和愿望。也许这就是火车头在夜里喷出来的火花的那股力量......它刹那间闪出了光芒,但就此永远熄灭了,这叫做生命。
一代又一代人逝去,
就像海涛消失在被风
吹得混浊里的大海中。
你不记得他们的欢乐,
也想不起他们的痛苦。 (弗沃齐米日。扎古尔斯基的抒情长诗《所罗门王》)
“我在哪里读到过这首诗?.......这都无所谓。”
街上不断响起的车轱辘声和嘈杂的人声使沃库尔斯基觉得难受,他的内心空虚得可怕,他总想干点什么,
“好啊!他的口渴已经解除了。可是我,刚一靠近喷泉,就发现它已经不喷了,我也不感到口渴。人们妒忌我,要我去怜悯穷人,多么没有道理!”
到卡罗瓦街后,他喘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是大都市生活的磨盘里碾出来的一把谷糠,在一条挤在一些古老的城墙之间的阴沟里慢慢地飘到下面去了。
“林荫道算的了什么?”他想,“它虽然能够存在一些时候,但过后就会遭到破坏,就会荒废,长满杂草,就像那些房屋的墙壁一样。人们辛辛苦苦地建造这些房子,他们想到过健康、安全和财产,也许还想到过有一个娱乐和舒适的环境。可现在他们又到哪里去了呢?......在他们的身后只留下了残垣断壁,像远古时代的贝壳化石一样。这一堆和其他千百堆砖瓦也只是要向未来的地质学家证明它们曾经是人类劳动的产品,就像我们今天把珊瑚礁和白垩层称为原虫的产品一样。
一个人从他的劳动,
从他在世上做的工作能得到什么?
死亡——是他业绩完成后的结果,
他的一生也只不过一眨眼功夫。(《所罗门王》)”
“我是在哪里读到过这一段呢?哪里?......这不要紧。”
“可是沿着这个放倒在地的梯子,我们哪里都走不通,”他想到,“这是一个肮脏和不健康的角落,一个野蛮的角落。”
“这是一个国家的缩影,”他想到,“这个国家里的一切都在走向堕落。腐化和蜕变。一些人死于贫困,另一些人死于寻欢作乐、荒淫无耻。为了喂饱那些无能之辈,大家废寝忘食地干活,怜悯养育了一批厚颜无耻的懒虫。而那些连最简陋的家具什物都不拥有的穷人,身边只有永远饥饿的孩子,他们最大的利益就是早死。”
“在这里,单独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大家都在玩弄阴谋,要用绳索捆住他的手脚,要让他在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中,把精力全都耗费掉。”
随后,他大略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求知欲很旺盛,但被送进了一家饭店。他日以继夜拼命地干活,可是作为一个伙计,从店里的厨师到在这里喝醉了的知识阶层的人士都嘲笑他。后来他终于上了大学,但人们又以他不久前端给顾客的一盘菜肴的名称来讽刺他。
到了西伯利亚,他才透了口气。他在那里可以工作,他的工作还赢得了切尔斯基、切卡诺夫斯基和狄波夫斯基的赞扬,把他看成自己的朋友,回国后他几乎成了一位学者,可是当他想利用他的知识去寻找工作时,人们却大喊大叫地阻拦着他(在波兰,没人对科学研究感兴趣),逼着他去做买卖.......
“在这艰难的岁月,这真是一个好饭碗啊!”
于是他又做起买卖来了。那时候,人们大喊大叫,说他出卖了自己,靠妻子的恩赐,靠在明采尔家干活挣来的钱过日子。
几年后,他的妻子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死去,给他留下了一笔数量很大的遗产。沃库尔斯基把她安葬后,丢下了一些活计,又开始读书了,要不是一次在戏院里见到伊扎贝娜小姐,这个服饰用品商人也许就成了一个很有学问的自然科学家。
在整个这段时间,沃库尔斯基一直在望着她。她给他留下了一种特殊的印象。他觉得他以前好像见过她,也很熟悉她。他注视着她那梦幻般的眼睛,想起了西伯利亚极端宁静的荒原,有时候它静得连鬼魂西归的声音都听得见。后来,他又想起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她,可是他又好像好久以来一直在等待她。
“你是不是我所期待的人呢?”他心里问道,眼睛却离不开她。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想起他的铺子和书本了,而是不断地寻找机会,想在戏院里、在音乐会或者演讲会上见到伊扎贝娜小姐。他不愿把自己的那种感情称为爱情,他根本就无法肯定,在人类的语言中,究竟有没有一个词能够表达那种感情的内容。他只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集中了他所有的回忆、渴求和希望的神秘的焦点,变成了一团火,没有它,他的生活就没有风格,甚至毫无意义。在杂货店里干活、上大学、西伯利亚、和明采尔家的寡妇结婚,最后还有那次纯属偶然·去戏院看戏——他对看戏本来不感兴趣——所有这一切,都是这一切,都是命运指引他走过的道路和阶段,使他能够见到伊扎贝娜小姐。
从那以后,时间对他来说分成了两个阶段:当他看见伊扎贝娜小姐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里很平静,就好像他的力量也增强了。如果他见不着她,思念她。有时他还觉得他的感官有一种错觉:伊扎贝娜小姐在他的灵魂中并未占有中心的位置,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很普通的要出嫁的姑娘。可同时他却拟定了一个很奇怪的计划:
“我先认识她,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我这辈子所期待的人吗?......如果你不是,我就可以既没有责难,也毫无遗憾地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看出这个计划是他精神错乱的表现,因此他把“他是什么人,不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摆在一边,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也要去认识伊扎贝娜小姐。
但他深知,在他的熟人中,没有一个能够把他引到文茨基的家里去。更糟的是,文茨基先生和那位小姐是他店里的常客,这种关系不仅没有使他们容易地认识,而且使他们更难接近了。
他逐渐明确了结识伊扎贝娜小姐是有条件的,仅仅为了能够和她推心置腹地谈话,而别无他求,就必须:
不做商人,要做就得做一个富商。
至少出身贵族,和贵族阶层的人有关系。
首先是要有很多钱。
要证明自己出身贵族并不难。 可是要发一笔财就难多了,在这方面,是命运帮了他的忙。
“可是还有一种精神状态,一个人要是处在那种状态,死亡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但他却很向往那神话传说中的永生,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对死亡无所谓,”医生回答说,“是智慧成熟的表现,渴望永生却预示着老之将至。”
“你认为,”沃库尔斯基问道,“不追求女人的肉体,只在精神上爱她,这做得到吗?”
“当然,这是种族生存的本能喜欢戴的面罩之一”
“去做第六件蠢事,”医生说,眼睛没有离开眼镜片,“结婚。”
“第六件?......”沃库尔斯基从长沙发站了起来,问道,“这是第五件吧?”
“第五件蠢事你已经干了:你恋爱了......”
“四五十岁——这个时候恋爱只能是最后一次,也是最糟糕的一次,”医生回答说。
“行家都说,初恋是最糟糕的,”沃库尔斯基低声说。
“不对。初恋之后,你还要恋爱一百次,到一百零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恋爱了。结婚吧!只有结婚才能治好你的病。”
“通过最后一次恋爱,你得出了一个什么看法?”沃库尔斯基问道。
“不要阻止人们去自杀,这就是我的观点,”医生回答说。
“为几代人担忧......不过也还有一些很简单的良药:坚持分内的工作,正确的奖励制度。这不仅可以鼓励优秀的个体,而且也会把坏的除掉......然后我们的人民就会成为坚强的人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忍饥挨饿,病体恹恹。”
过后,他不知为什么又想到:
“一个女人有点卖弄风骚有什么关系呢?......女人风骚就像花的颜色和香气一样。这是她们的天性,想讨得每个男人的喜欢,甚至连姆拉切夫斯基那样的人......”
“对所有的人......卖弄风骚,对我却只有一句话:‘把钱付给这位先生!’她是不是认为,我收买银器的时候骗了他们?......这真是太好了!”
“那条船行驶得像飞鸟一样地快,但这会儿开不动了,因为它的发动机熄火了。我当时问自己,我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在奔跑的途中停住?是啊!我现在真的停住了。世界上的运动都是一些极为平常的动力所引起的。一点点煤就能使船开动起来,小小心脏就能使人活动起来。”
“大自然变幻无常,但也有类似的东西。在人类中也有蝴蝶,他们的颜色很漂亮,在生活的表面上飞来飞去,以甜蜜的东西为食,没有这些他们救活不下去,——这就是他们的活计。可是你这条小虫子,却在翻松土地,使土地变成可以耕种的沃土。他们寻欢作乐,你辛勤劳动;广阔自由的天地和阳光属于他们,你却只有那种人们不小心把你踩死后能够再生的权利。
你喜欢蝴蝶吗?笨蛋!......它讨厌你,你不觉得奇怪?.....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
是啊!那么你这个服饰用品商人是不是也想变成一只蝴蝶呢?.........为什么不呢?世界的规律不就是不断地自我完善么!在英国,有多少商人的家族被授予爵士的头衔?
在英国,.......社会正处于创造的时代。那里的一切都在走向自我完善,已经到了较高的阶段。在那里,地位较高的人在努力培养新生力量。可在我们这里,上层阶级就像水一样,遇到严寒就被冻结成冰,它把自己当成一个特殊的种族,和其他社会阶层完全隔裂开,对它们表示厌恶,它的惰性也妨碍所有社会下层进行创造性活动。干嘛要欺骗自己呢?她和我是两个不同种族的生物,真的像蝴蝶和虫子一样。难道为了她展开翅膀我就可以离开我的洞穴和别的虫子吗?躺在垃圾堆上的那些人都是我的人,他们的处境之所以那么悲惨,甚至以后还要悲惨,就是因为我每年不惜花三万卢布,变成蝴蝶去寻欢作乐。一个愚蠢的商人,下流汉。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要不是认识了她,会有今天这笔财产吗?......谁知道,要是没有她,我和我的这些钱会变成什么呢?这些钱也可能只有见到她,才具有创造力,至少可以让十几个家庭受益吧........"
沃库尔斯基回过头,突然看见了自己在地上的影子。然后他又想起影子不是走在他的前面、旁边,就是跟在他的后面,不论何时何地都永远伴随着他,就像他对那个女人的思念,不论何时何地,也不论他清醒或者梦中,都不离开他一样。这思念要达到的目的、计划和行动都混杂在一起了。
“我不能放弃她!”他把两手一摊,低声说道,好像要对谁进行解释一样。
他觉得,那些东西都处于病态,它们受到了残害。它们在诉说:“看呀,我多么受罪呀!”这种诉苦也只有他才听得懂。而他也只是在今天,在一个多小时前,才有了这种能够感受到别人痛苦的特殊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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