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阿婆

早上睡衣朦胧的时候听到我妈接电话，她说她现在过去，说别急，说还是要打120要抢救啊，说还去四院。然后她就来我床边告诉我。我阿婆不太好，她跟我爸现在要过去，让我在家等着。
我甚至还躺床上看了会儿书。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也知道结果的大概，但我还是想着，应该可以救过来。
然后我起床熬了药，热了馒头，无论如何生活都是要继续的，我还要继续做我该做的事。然后妈给我打电话，很冷静的说让我在家里的老相册里面找一张阿婆的单人照，也找一下墓地证书。我就哭了，妈还是安慰说别哭孩子，别害怕没事的。等会儿让你阿姨去接你。
我找她的照片。真的好少好少。因为她病的太早了，大概十五年前她就病了。当时我刚上小学，大概二年级，又或者是一年级。大概是2000年吧，还是2001年，那年的除夕夜我们都从她家里回到了家，爷爷打电话说阿婆病了。脑出血。从那之后她就是个病人了。她还有点糊涂。还有她只是行动迟缓，其他还是正常的。又过了一年还是两年。爷爷也病了。同样的病，但他更严重。治好之后成了偏瘫，但是他的脑子是很清楚的。然后这么多年，家里的两个老人就都是病人。
阿婆在我初中那一年，病的更严重了，之后她起不来床了。从此成了卧床不起吃喝拉撒都需要专人照顾的病人。今天我到家之后，我没有敢去她的房间，但是站在客厅看到了她崭新的遗像，我突然就痛哭了。大姨抱我说别哭孩子，阿婆以后就不受罪了。
我也明白其实她走了是种解脱。卧床十年，期间还经历过褥疮。那是在09年夏天，当时我和喜欢的男生刚刚分手，阿婆又生病住院。那段时间对于是一个低谷，每天没有什么能够快乐起来的事情。今年七月，我去北京的前两天，大姨跟我说阿婆不太好，不说话了，也睁不开眼睛了，她们本身不想告诉我和我妈，说我们忙，我说再忙这么大的事儿也得说啊。后来阿婆住院了。人睁不开眼睛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好事。我妈也说其实心里也一直在担心，害怕阿婆已经耗不下去了。而我在单位辞了职，做了个几乎是目前为止最重的决定。刚去北京那两天一直很难过，也有通过哭排解。我压力很大，家里的老人身体不好住院，父母还在继续养我，我还辞职从了一条仍然需要他们养我的路。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担心会不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告诉我阿婆不行了。后来她慢慢好转，也可以睁开眼睛了，但是说不了话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说话已经很困难了，几部不说话，她也一直糊涂，认不得谁是谁。
我还是没有想到，昨天会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我现在庆幸我昨天回来了，还见了她，跟她打了招呼，但我也不知道在她的意识里我是谁。
她没有享过福。很年轻的就病了。然而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们每个人也都训斥过她，哪怕是我。我也偷懒过不想喂饭或者不想给她剪指甲。妈总是训我，说我不懂事，让我多回去尽孝。毕竟我能做的不多，喂饭和剪指甲几乎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她皮肤很好。很白也有光泽，皱纹都很少。但是她因为长期卧床，有一条已经比另一条腿短了，她们说这是肌肉猥琐。
我恨我自己的原因有很多，不孝顺，陪她太少，为她做的太少。而且在现在我自己都生病，我没法为他们做更多的事，我只能把自己管好，把病养好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这样一想，妈真的是心酸，她的母亲去世，女儿又得这样讨厌的病，病不是大病，却很多事情都没法做。今天见到的很多人问我怎么样了，我撩起裤腿给他们看，他们也都呲了一声说我怎么会这样严重。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我想快点好起来。我真的太想了。哪怕要留疤，哪怕今后不能再穿小裙子，只要让我尽快康复就好。我只想健康，只想正常。
阿婆信基督教，教会里来了一些阿姨，给她唱诗，我们一起祷告。她躺在床上，一开始我不敢去看的，我一看就会哭，我哭妈她们也会哭。但后来我还是去了，我握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