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仁言的胡渣总是又密又硬，格外刺人。秦曼的上唇不小心碰到时，扎得她本能地把头往后一撤。又和他的脸拉开了些距离，她借机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约摸三十出头的男人，此刻他的眼睛正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挂着一串细珠子项链，不过是街边小商店里买的一样便宜货罢了，倒是那项链坠子的形状有些特别，不似一般的，都给打磨得规矩圆滑，她那坠子像长在人身上的一块不规则的胎记，颜色暗赤。起先时棱角处还有些许扎手，秦曼无事便喜欢拿食指去刮蹭，时间一久，自然也就磨平了许多。她想起自己脖子上这一年新生出的一条细纹，若靠近时候仔细看还挺明显，心里忽地就有些慌乱，想着要用手遮一下。还不等她抬起胳膊，沈仁言的嘴又紧紧地贴了上来，倒也省得自己费力了。
秦曼的初吻来得不早也不迟，那年她刚满十五。如今她已想不起和他接吻的那男孩具体的模样，只记得少年刚生的唇须是稀疏而柔软的。她其实并不喜欢他，看不惯他骑自行车时蹬脚踏的姿势，也不爱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穿着搭配，尤其是脚上那双永远不换的脏球鞋，她一见到心里就恼，简直恨不得要从他脚上直接给扒拉下来立马扔掉。那时，她只是认为自己平凡如此，怕以后没有男孩再说爱她。回忆起来，秦曼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吻，之后的每一个，都潮湿黏腻，又使人燥热。十几载的年月，到底或多或少地又美化了那个吻。有时她会暗自后悔没有把初吻留给自己真正心仪的人——若是真心喜欢，定能记清楚他生的样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脑子里徒剩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女人想起少女时代的自己，总是要不免感慨万千的。
沈仁言一边抚摸着秦曼，一边将她引向床边。他到底是第几个男人呢，第十二个，或是第十三个，秦曼数不清了。最初她会在心里记个数，到后来每个男人就像她收集的战利品一样，有些连名字也懒得过问了。她刚坐到了床沿上，沈仁言整个身子就猛扑了上来。她正要去脱高跟鞋，沈仁言半路截住了她的手。“我要你穿着它，跟我做”。说话间，他又将秦曼的内裤褪到膝盖处。他家这床板真硬，秦曼想，没有席梦思床垫，硌着她的骨头痛。“你猴急什么，”秦曼道，“多久没碰过女人了。”秦曼半坐起身，示意要沈仁言从她身上先下去，沈仁言也就听话地滚到了床上仰躺着。秦曼自己把内裤脱了，一个翻身横跨着坐到了沈仁言身上。她用手指轻轻梳了几下自己的长头发，又俯身下去咬了一口沈仁言的耳朵，再挺起身背过手去解内衣。秦曼的乳头颜色很深，自打她一发育起就是这种暗红色，像两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的浓朱墨。她觉得男人们的想法着实可笑，总以为从乳头颜色的深浅便可以判断女人是否为欢场老手，这种幼稚的假设，跟看女人走路姿势去推断她是否为处女一样荒谬无稽。男人也是可怜的，他们总有几分惧怕在床上老道熟练的女人，倒尽喜欢些笨手笨脚不经人事的。男人总是千个万个愿意争着抢着当这方面的启蒙老师，不情愿反过来，被一个女人手把手地教。他们又时常忧心忡忡，既担心自己无法彻底满足对方，又害怕女人们将自己同她以前经历过的男人一一作比——输给无形的对手，那才是最可怕的噩梦。男人们的这些弱点在秦曼看来，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想激怒、羞辱甚至打击一个男人，一句“你床上的那点功夫就像条没用的蔫狗”，便足以将他脆弱的自尊顷刻碎成一地散渣，扫都扫不起。
这么说来，秦曼对男人更多的，是种悲悯。他们为了最后的春宵一刻，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女人。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跟她上了床，还要自以为是地认为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某某的人了，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秦曼觉得，说到底，女人手里才攥着性的生杀大权，要不是男人使用暴力逼迫女人，哪里又轮得到他们占上风。况且是个男人又怎样，还不都是从女人那洞里钻出来的——这也算是秦曼的一种精神胜利法。
沈仁言的手握住秦曼的乳房，她感受到从男人手掌心传过来的热度。秦曼的乳房还是很有弹性的，大小也刚好，她觉得那热量很快就传遍了全身，乳房也变得更加饱满。秦曼小时候跟奶奶在一起住过农村，洗澡时见过女人年老后干瘪又布满皱纹的乳房，像两个失尽了水的甜瓜萎靡地垂在胸前，委实可怖。于是，对身体衰老的恐惧在秦曼生命力最盛的年纪种进了心里。二十八岁后，秦曼每次洗完澡都会强迫性地在镜子里仔细检查自己的皮肤，眼角、额头、脖子和乳房自然是她重点注意的几个部位。今年年初，秦曼发现脖子上出现了第一根细纹，那晚她竟失眠一宿，直到第二日仍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头惶惶懵懵一整天，晚上下班后，也就随便找了个街边铺子吃了碗糖水。她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小秘密，尤其当男人看着或吻着她的脖子时，她总感到周身不痛快。人究竟是个矛盾的动物，她一头在心里无比看轻男人，另一头却又还惦记着男人眼里怎么看她——女人总希望自己的身体在别人眼里是美而无暇的。秦曼从上往下一粒一粒解开沈仁言的衬衣扣子，她看得出男人已是满脸的迫不及待，就单凭这一点，秦曼便在心里作了个预判，沈仁言并非老手。越是懂道儿的男人，越明白如何拿捏节奏的轻重缓急。男女之事，本只有在顶年轻时才是横冲直撞，恨不得要把对方给吃进去才好，但随着年岁渐长，自然知道这里头其实大有些个门道。
秦曼将穿着高跟鞋的一只脚先是高高撩起，然后轻搁到了床上。既是要穿着做，那必然可是要派上用场的。果不其然，沈仁言的手立马就伸了过去，顺着鞋的细高跟反复抚摸起来，一阵气血上涌，他的脸都跟着更红了一层。什么样儿的男人她又不知道呢，秦曼想，不见得个个都真正碰到过，但这些个小癖好都是些司空见惯了的。虽不是个要以肉换钱的苦命卖身小姐，秦曼还是希望对方能从自己这里得到最大的满足——她不喜欢时下人们爱用的“约炮”一词，实在有些轻浮俗气——分明是救彼此于水深火热，不说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却也的确算得上是渡人渡己。
拉开沈仁言的裤拉链，秦曼先探了一根手指进去。男人先是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你喜欢我在上面，还是我在下面？”秦曼把嘴凑到沈仁言的耳朵旁边柔声柔气地问他。闻到秦曼发间散发出的阵阵香味，沈仁言将脸埋了一半进去，深吸了几口，顺势一个翻身又将秦曼压在了自己身下，“你说呢？”他用虎口紧紧地扣住了秦曼纤细的手腕。秦曼侧过头去笑着道，“得，让你了。”
时间过了下午四点，两人从事后的倦梦中醒来，恢复了力气。沈仁言侧过身子，正脸对着秦曼，秦曼并没有回应望他，眼睛光是盯着沈仁言卧房天花板上吊着的顶灯。沈仁言这才开始仔细端详起身边这个女人的脸，看了有一阵子，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眼角处长有一颗黑痣。沈仁言清了清嗓子，“按我们老家那边的说法啊，你这颗痣得叫泪痣，这辈子恐怕是要哭不少次了。”沈仁言边说，边欲拿手指去轻碰那痣，又忽觉此举不甚妥当。方才两人是情在浓时，缠绵起来自是失了大部分理智的，现在彼此身上的欲火已全然扑灭，似乎应当恢复正常的礼仪社交才是。又二人依旧赤身裸体，共卧一榻，想来倒是觉得有几分荒唐滑稽的。“我奶奶以前也这么跟我说的。”秦曼跟着答道，却仍没转过脸。“你，你平时经常约吗？”沈仁言问。秦曼道，“那要看你怎样定义经常了。”“在我之前，你有几个男人？”秦曼把两只手抬起来，五指张开。“要两只手才数得过来？”沈仁言倒是有些惊讶，当然也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两只手还数不过来，”秦曼把脸转了过来，冲着沈仁言笑了笑。“完了完了完了”，沈仁言忽然坐起身来，连喊了三句完了，“那我刚才肯定让你失望了不是，”他转过身子对秦曼说，“原来您是身经百战啊。”秦曼给他逗乐了，她之前还没有碰见过谈起这个话题表现这么有趣的人——一般三十多岁的男人，可能事业上已有小成，但谈吐上却是稳重有余，少了许多生活乐趣的——而且沈仁言对她的“身经百战”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介怀。“哪有百战？”——秦曼其实不大爱和这种约会对象多说话，很多男人也是一样，巴不得你一做完就赶紧穿衣服走人，他好接着忙他的事。秦曼也一样，偶尔几次是男人跑到她租的房子里去，除了几口茶水外，她也实在懒得再费心招待更多，做完就走是最好不过的，这回她倒想和这个男人多调侃几句——“明明才十几战。”
“照这么说，你倒是个从来不吃回头草的人了。”沈仁言道。秦曼默默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男人再试图找过她，但秦曼觉得既然要玩，就得遵守游戏规则，而且她心里清楚，虽然她也不愿意承认，但女人比起男人，的确更容易从肉体上升到感情，而一旦陷进去，女人也往往更难抽身。“没有认真交过男朋友吗？”沈仁言又问。秦曼心里不想答他，只好用自己的一个问题给顶回去。“你说说你为什么会找我。”虽是为了回避，但秦曼是有几分真心想听他的答案的。“因为……”她这样突然一反问，倒是沈仁言失了言语，一下不知该如何答才好，他本想说因为他中意的是稍微有些年纪的女人，他喜欢少妇身上独有的那种风韵，又担心对方以为自己影射她年老。“因为……可能是因为我看你发过来的照片，觉得舒服顺眼吧。”这么说的确也是没错的，再说了，一夜情看的本来就是个眼缘。女人总是多少爱听些好话的，“舒服顺眼”虽说都算不上一句正儿八经的夸赞，但秦曼觉得说一个人“看起来舒服”比说一个人“看起来漂亮”还要难得，这世上有些人虽脸蛋漂亮，但看起来并不让人感到愉悦，如此一来，倒是这看似让人不痛不痒的“舒服顺眼”稍胜一筹了。“照你这么说，我算是你喜欢的女人类型喽？”话刚一出口，秦曼就后悔了。她不想让男人误以为她有和他谈恋爱的企图，遂又立即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乱问一句的，你别误会。”脸却烧得更烫了，这么一解释，又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此时正听得外头雷声大作，轰隆轰隆——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天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阴下来的。“我要走了，天就要下雨了。”秦曼起身很快穿好衣服，将头发迅速扎了个辫，又麻利地往上盘起。“要不，你等雨过了再走。”沈仁言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留她还是假留她，若她真留下来，就免不了要一起吃晚饭了。家里冰箱今天已经空了，还得先出去买菜再回来做饭，不巧天又要下雨了。要是请她出去吃，又不知道去哪种饭馆比较合适，去楼下随便吃个盖码饭总归是不够客气的。“不了，不知要等到几时。”秦曼心想着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自己租住的公寓去。“要不要拿把伞走？”沈仁言又担心她人在半路上雨就会下下来。“不了……”秦曼已经走到了门口，正低头穿鞋。“我走啦——”然后是一声干脆的关门声。
屋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只听到外头的大风刮得呼呼作响——怕是有场好雨啊，沈仁言想。房间里还留着秦曼头发和身体淡淡的味道，沈仁言又深吸了一口，想着反正得等雨过去了再下楼吃饭，便闷头又睡了过去。
秦曼的初吻来得不早也不迟，那年她刚满十五。如今她已想不起和他接吻的那男孩具体的模样，只记得少年刚生的唇须是稀疏而柔软的。她其实并不喜欢他，看不惯他骑自行车时蹬脚踏的姿势，也不爱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穿着搭配，尤其是脚上那双永远不换的脏球鞋，她一见到心里就恼，简直恨不得要从他脚上直接给扒拉下来立马扔掉。那时，她只是认为自己平凡如此，怕以后没有男孩再说爱她。回忆起来，秦曼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吻，之后的每一个，都潮湿黏腻，又使人燥热。十几载的年月，到底或多或少地又美化了那个吻。有时她会暗自后悔没有把初吻留给自己真正心仪的人——若是真心喜欢，定能记清楚他生的样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脑子里徒剩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女人想起少女时代的自己，总是要不免感慨万千的。
沈仁言一边抚摸着秦曼，一边将她引向床边。他到底是第几个男人呢，第十二个，或是第十三个，秦曼数不清了。最初她会在心里记个数，到后来每个男人就像她收集的战利品一样，有些连名字也懒得过问了。她刚坐到了床沿上，沈仁言整个身子就猛扑了上来。她正要去脱高跟鞋，沈仁言半路截住了她的手。“我要你穿着它，跟我做”。说话间，他又将秦曼的内裤褪到膝盖处。他家这床板真硬，秦曼想，没有席梦思床垫，硌着她的骨头痛。“你猴急什么，”秦曼道，“多久没碰过女人了。”秦曼半坐起身，示意要沈仁言从她身上先下去，沈仁言也就听话地滚到了床上仰躺着。秦曼自己把内裤脱了，一个翻身横跨着坐到了沈仁言身上。她用手指轻轻梳了几下自己的长头发，又俯身下去咬了一口沈仁言的耳朵，再挺起身背过手去解内衣。秦曼的乳头颜色很深，自打她一发育起就是这种暗红色，像两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的浓朱墨。她觉得男人们的想法着实可笑，总以为从乳头颜色的深浅便可以判断女人是否为欢场老手，这种幼稚的假设，跟看女人走路姿势去推断她是否为处女一样荒谬无稽。男人也是可怜的，他们总有几分惧怕在床上老道熟练的女人，倒尽喜欢些笨手笨脚不经人事的。男人总是千个万个愿意争着抢着当这方面的启蒙老师，不情愿反过来，被一个女人手把手地教。他们又时常忧心忡忡，既担心自己无法彻底满足对方，又害怕女人们将自己同她以前经历过的男人一一作比——输给无形的对手，那才是最可怕的噩梦。男人们的这些弱点在秦曼看来，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想激怒、羞辱甚至打击一个男人，一句“你床上的那点功夫就像条没用的蔫狗”，便足以将他脆弱的自尊顷刻碎成一地散渣，扫都扫不起。
这么说来，秦曼对男人更多的，是种悲悯。他们为了最后的春宵一刻，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女人。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跟她上了床，还要自以为是地认为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某某的人了，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秦曼觉得，说到底，女人手里才攥着性的生杀大权，要不是男人使用暴力逼迫女人，哪里又轮得到他们占上风。况且是个男人又怎样，还不都是从女人那洞里钻出来的——这也算是秦曼的一种精神胜利法。
沈仁言的手握住秦曼的乳房，她感受到从男人手掌心传过来的热度。秦曼的乳房还是很有弹性的，大小也刚好，她觉得那热量很快就传遍了全身，乳房也变得更加饱满。秦曼小时候跟奶奶在一起住过农村，洗澡时见过女人年老后干瘪又布满皱纹的乳房，像两个失尽了水的甜瓜萎靡地垂在胸前，委实可怖。于是，对身体衰老的恐惧在秦曼生命力最盛的年纪种进了心里。二十八岁后，秦曼每次洗完澡都会强迫性地在镜子里仔细检查自己的皮肤，眼角、额头、脖子和乳房自然是她重点注意的几个部位。今年年初，秦曼发现脖子上出现了第一根细纹，那晚她竟失眠一宿，直到第二日仍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头惶惶懵懵一整天，晚上下班后，也就随便找了个街边铺子吃了碗糖水。她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小秘密，尤其当男人看着或吻着她的脖子时，她总感到周身不痛快。人究竟是个矛盾的动物，她一头在心里无比看轻男人，另一头却又还惦记着男人眼里怎么看她——女人总希望自己的身体在别人眼里是美而无暇的。秦曼从上往下一粒一粒解开沈仁言的衬衣扣子，她看得出男人已是满脸的迫不及待，就单凭这一点，秦曼便在心里作了个预判，沈仁言并非老手。越是懂道儿的男人，越明白如何拿捏节奏的轻重缓急。男女之事，本只有在顶年轻时才是横冲直撞，恨不得要把对方给吃进去才好，但随着年岁渐长，自然知道这里头其实大有些个门道。
秦曼将穿着高跟鞋的一只脚先是高高撩起，然后轻搁到了床上。既是要穿着做，那必然可是要派上用场的。果不其然，沈仁言的手立马就伸了过去，顺着鞋的细高跟反复抚摸起来，一阵气血上涌，他的脸都跟着更红了一层。什么样儿的男人她又不知道呢，秦曼想，不见得个个都真正碰到过，但这些个小癖好都是些司空见惯了的。虽不是个要以肉换钱的苦命卖身小姐，秦曼还是希望对方能从自己这里得到最大的满足——她不喜欢时下人们爱用的“约炮”一词，实在有些轻浮俗气——分明是救彼此于水深火热，不说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却也的确算得上是渡人渡己。
拉开沈仁言的裤拉链，秦曼先探了一根手指进去。男人先是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你喜欢我在上面，还是我在下面？”秦曼把嘴凑到沈仁言的耳朵旁边柔声柔气地问他。闻到秦曼发间散发出的阵阵香味，沈仁言将脸埋了一半进去，深吸了几口，顺势一个翻身又将秦曼压在了自己身下，“你说呢？”他用虎口紧紧地扣住了秦曼纤细的手腕。秦曼侧过头去笑着道，“得，让你了。”
时间过了下午四点，两人从事后的倦梦中醒来，恢复了力气。沈仁言侧过身子，正脸对着秦曼，秦曼并没有回应望他，眼睛光是盯着沈仁言卧房天花板上吊着的顶灯。沈仁言这才开始仔细端详起身边这个女人的脸，看了有一阵子，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眼角处长有一颗黑痣。沈仁言清了清嗓子，“按我们老家那边的说法啊，你这颗痣得叫泪痣，这辈子恐怕是要哭不少次了。”沈仁言边说，边欲拿手指去轻碰那痣，又忽觉此举不甚妥当。方才两人是情在浓时，缠绵起来自是失了大部分理智的，现在彼此身上的欲火已全然扑灭，似乎应当恢复正常的礼仪社交才是。又二人依旧赤身裸体，共卧一榻，想来倒是觉得有几分荒唐滑稽的。“我奶奶以前也这么跟我说的。”秦曼跟着答道，却仍没转过脸。“你，你平时经常约吗？”沈仁言问。秦曼道，“那要看你怎样定义经常了。”“在我之前，你有几个男人？”秦曼把两只手抬起来，五指张开。“要两只手才数得过来？”沈仁言倒是有些惊讶，当然也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两只手还数不过来，”秦曼把脸转了过来，冲着沈仁言笑了笑。“完了完了完了”，沈仁言忽然坐起身来，连喊了三句完了，“那我刚才肯定让你失望了不是，”他转过身子对秦曼说，“原来您是身经百战啊。”秦曼给他逗乐了，她之前还没有碰见过谈起这个话题表现这么有趣的人——一般三十多岁的男人，可能事业上已有小成，但谈吐上却是稳重有余，少了许多生活乐趣的——而且沈仁言对她的“身经百战”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介怀。“哪有百战？”——秦曼其实不大爱和这种约会对象多说话，很多男人也是一样，巴不得你一做完就赶紧穿衣服走人，他好接着忙他的事。秦曼也一样，偶尔几次是男人跑到她租的房子里去，除了几口茶水外，她也实在懒得再费心招待更多，做完就走是最好不过的，这回她倒想和这个男人多调侃几句——“明明才十几战。”
“照这么说，你倒是个从来不吃回头草的人了。”沈仁言道。秦曼默默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男人再试图找过她，但秦曼觉得既然要玩，就得遵守游戏规则，而且她心里清楚，虽然她也不愿意承认，但女人比起男人，的确更容易从肉体上升到感情，而一旦陷进去，女人也往往更难抽身。“没有认真交过男朋友吗？”沈仁言又问。秦曼心里不想答他，只好用自己的一个问题给顶回去。“你说说你为什么会找我。”虽是为了回避，但秦曼是有几分真心想听他的答案的。“因为……”她这样突然一反问，倒是沈仁言失了言语，一下不知该如何答才好，他本想说因为他中意的是稍微有些年纪的女人，他喜欢少妇身上独有的那种风韵，又担心对方以为自己影射她年老。“因为……可能是因为我看你发过来的照片，觉得舒服顺眼吧。”这么说的确也是没错的，再说了，一夜情看的本来就是个眼缘。女人总是多少爱听些好话的，“舒服顺眼”虽说都算不上一句正儿八经的夸赞，但秦曼觉得说一个人“看起来舒服”比说一个人“看起来漂亮”还要难得，这世上有些人虽脸蛋漂亮，但看起来并不让人感到愉悦，如此一来，倒是这看似让人不痛不痒的“舒服顺眼”稍胜一筹了。“照你这么说，我算是你喜欢的女人类型喽？”话刚一出口，秦曼就后悔了。她不想让男人误以为她有和他谈恋爱的企图，遂又立即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乱问一句的，你别误会。”脸却烧得更烫了，这么一解释，又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此时正听得外头雷声大作，轰隆轰隆——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天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阴下来的。“我要走了，天就要下雨了。”秦曼起身很快穿好衣服，将头发迅速扎了个辫，又麻利地往上盘起。“要不，你等雨过了再走。”沈仁言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留她还是假留她，若她真留下来，就免不了要一起吃晚饭了。家里冰箱今天已经空了，还得先出去买菜再回来做饭，不巧天又要下雨了。要是请她出去吃，又不知道去哪种饭馆比较合适，去楼下随便吃个盖码饭总归是不够客气的。“不了，不知要等到几时。”秦曼心想着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自己租住的公寓去。“要不要拿把伞走？”沈仁言又担心她人在半路上雨就会下下来。“不了……”秦曼已经走到了门口，正低头穿鞋。“我走啦——”然后是一声干脆的关门声。
屋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只听到外头的大风刮得呼呼作响——怕是有场好雨啊，沈仁言想。房间里还留着秦曼头发和身体淡淡的味道，沈仁言又深吸了一口，想着反正得等雨过去了再下楼吃饭，便闷头又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