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春梅的性与死

庞春梅是“金、瓶、梅”中坚持到最后的女性，从姿色、聪慧上比，潘金莲会的，庞春梅都会，双陆棋子，琵琶唱曲。和李瓶儿比，其夫周守备生前死后都保证了庞春梅吃穿不愁。和吴月娘比，她也有一子，而且她的孩子还有祖上战功留下的荫蔽，她本人带珠冠做夫人，完全实现了吴神仙当年的判断。女人们先前争斗的：钱财、地位、权力、孩子她都得到了，唯一缺的就是男人。 但是，守寡的她没有像孟玉楼一样找一个好男人再嫁，也没有像林太太一样挑各色有权势的男人给自己和儿子找依靠，也不像寡淡的吴月娘清心寡欲守着儿子过日子。而是完全放纵自己的情欲，将其倾注在一个仆人周忠之子周义身上，最终纵色身亡。由此，庞春梅被定义为《金瓶梅》中三大“淫妇”之一。 但是，围绕庞春梅的性与死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 词话本金瓶梅中对庞春梅死亡的一段描述见下： 这春梅在内颐养之余，淫情愈盛。常留周义在香阁中，镇日不出。朝来暮往，淫欲无度，生出骨蒸痨病症。逐日吃药，减了饮食，消了精神，体瘦如柴，而贪淫不巳，一日过了他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气，早辰晏起。不料他搂着周义在床上，一泄之后，鼻口皆出凉气，淫津流下一洼口，就呜呼哀哉，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1］ 这段与潘金莲被武松杀害血腥的场面比，与李瓶儿缠绵病榻污秽而亡的结局比，用墨少了很多，除了得出色痨身亡外几乎没有什么信息。前文作者对春梅性的描写也是少之又少，尤其和潘金莲、李瓶儿对比。文中与春梅发生过关系的只有四个男人，按出场顺序排列分别为：西门庆、陈经济、周守备、周义。西门庆垂涎春梅很久，最后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收用了她，对于西门庆与春梅性的描写，不过是“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一笔带过；陈经济和春梅发生关系起于春梅撞见了他与潘金莲两人的奸情，潘金莲信不过春梅，故要求春梅当场与陈经济云雨；后陈经济与潘金莲、春梅发生关系时，春梅只是作为衬托金莲的存在，第三次陈经济去薛嫂处看望春梅，作者仅用一句诗“云淡淡天边鸾凤，水沉沉波底鸳鸯；写成今世不休书，结下来生欢喜带。”带过不提。与周守备则是在守备娶她回家后，作为正当夫妻的情况下描写，“一连三日在其房中歇下”匆匆带过；最后只有在结局交代时，提到与周义的偷情带来了庞春梅的死亡。这样一个最终死于淫欲的女人，文中对她的性描写往往是一笔带过，与潘金莲、李瓶儿，甚至是贲四嫂、林太太等出场更少的女性角色相比，死于淫欲的春梅，对其正面的、具体的性描写少之又少，此为疑惑之一。 从性格上看，春梅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孙述宇在《金瓶梅的艺术》中评春梅“她有一种自然的尊贵”，“生下来就有傲气与身价。”在先前做丫鬟的时候，春梅根本看不上随意打闹的玉箫等人。乐官李铭教学时不过是手略微按重了一点，她就连骂了二十多个“王八”；唱小曲的申二姐因为说了句“我不知道哪个大姑娘”被春梅骂得立即离家；第四房妾孙雪娥她也根本看不上眼，发生口角后骂得孙雪娥被西门庆连踹两次；对自己主子潘金莲的态度，春梅在和李瓶儿表态时说过，要是自己不想喝酒“就是俺娘在也没有用”；拥有众多女人的西门庆为了春梅安抚申二姐，打点时还要背着春梅，生怕惹她不开心。于此种种，可见被收用后的春梅在西门家地位之高，本身是大丫头，西门庆又曾说过“明日有了孩子，就扶你做了正。”春梅完全有可能成为西门家一房妾。这么一个心气与自视都极高的女人，且不说现在居于守备府大奶奶的高位，就是当时做婢女时看着其他仆人打闹都会教训，这样一个女人，很难想象最终会放任自己，并选择与一位仆人之子纵欲而亡。此为疑惑之二。 除了性格上与最终结局的不符外，春梅的经历与念旧的特性也让纵欲结局变得耐人寻味。 春梅可以说见证了西门家的所有变幻。她看到了潘金莲、李瓶儿和西门庆在翡翠轩，葡萄架下的交媾，此时潘金莲、李瓶儿与西门庆交欢，庞春梅在一旁服侍，完全没有表现出她欲望强烈的兆头，而这段也是全书情色描写的巅峰之一，即在巅峰的情爱场景中，春梅是观看的，而不是参与的。云霞满纸的情爱后春梅看到了西门庆的死亡，西门庆倒下前是由春梅扶住。随后她见证了潘金莲的死亡，潘金莲的尸体最后由庞春梅收敛安置。最后她看到了情人陈经济的惨死，侥幸逃过鬼门关。可以说，西门家最极致的巅峰与最惨败的破落她都一一见证过，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性聪慧”的人尖儿最后一步步把自己放纵到死亡的深渊。明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生活上衣食无忧，地位上子承家业，母凭子贵，荣华一生不是没有可能。又何况她还那么年轻，和孟玉楼再嫁时三十多岁比，二十几的年纪完全不愁嫁不到好人家。此为疑惑之三。 张竹坡批注时说金瓶梅这本书“牛毛茧丝［2］”，域外金学家芮效卫（David Tod Roy）认为，金是文人苦心孤诣主动构思书写的成果，“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有来历的［3］”。按照莫泊桑的理论，如果在文章中出现了枪，那么这把枪一定会在某一处发射。对于这么一份每一处安排都是有缘由的，每一个线索都会交代的文本来说，梅死于淫欲，但淫情淫态描述相对金、瓶来看最少，实在让人费解。春梅这样一个充满生命活力，性格强力的女性，所处的情势使她的发展依然有无限的可能，最终却被作者安排纵欲身亡。不免让人在怜惜喟叹外多了几份疑惑与不甘，由此想要进一步追问。 Qs：追问 1、为什么心气极高的春梅偏偏挑了仆人之子放纵自我？ 2、为什么在情况允许的时候不与不同的男人尽情享乐？ 3、作者借由纵欲亡身的春梅想表达什么？ As：试答 1、春梅没有了“气”。 前面提到，春梅最大的特点实际是“气盛”。和如意儿争棒槌争的实际是西门庆对主子潘金莲的宠爱，气是因为男人；和申二姐置气气的是不了解情况的申二姐小瞧了她，气是因为身份；和孙雪娥斗气气的是孙雪娥骂了她奴才，气的是地位；和李铭生气气的是区区乐官乱了分寸，气是因为阶级。和从前瞧不起的奴才之子日日交媾实际代表了春梅摒弃了自己曾经保有的对尊卑等级秩序的尊崇，这种秩序的遵守在见到吴月娘以礼相待时还依旧保存，但是在游园与陈经济死后的一系列打击与变故中被磨灭了。张竹坡在合评金瓶梅中提到“气狠狠”一词是“春梅本色”，春梅的“气”既是理想对现实的不平也是其内在生命力的表现，没了“气”的春梅最终必然落得没了“气”的下场，红颜变枯骨。 春梅“气”的消失从“金瓶梅”三字也能略窥一二，春梅作为最后主唱的女性角色，继金、瓶后，梅是一步步出落显现的，然而，离开了枝头的梅花即使再娇艳还是失了根的，没有了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庞春梅在后期，她的形象除了对孙雪娥毒打卖入娼门的暴怒外，整个的生命力是逐渐消沉的，最后作者写她的死亡，似乎兴致阑珊，短短一段交代已尽。慕色亡身，梅落枝头。真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关于春梅的“气”，根据词话本有以下依据： 第十一回《金莲激打孙雪娥西门庆梳笼李桂姐》 “一日，金莲为些零碎事情，不凑巧骂了春梅几句。春梅没处出气，走往后边厨房下去，搥台拍盘，闷狠狠的模样......春梅气狠狠走来，妇人（潘金莲）见他脸气的黄黄，拉着秋菊进门...这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走到后边厨房里，不由分说，向雪娥踢了几脚，骂道：「贼歪剌骨！我使他来要饼，你如何骂他？你骂他奴才，你如何不溺胞尿把你自家照照！」那雪娥被西门庆踢骂了一顿，敢怒而不敢言。” 第二十二回《西门庆私淫来旺妇春梅正色骂李铭》 “李铭也有酒了，春梅袖口子宽，把手兜住了。李铭把他手拿起，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来，骂道：「好贼王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调戏我？贼少死的王八！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哩？一日好酒好肉，越发养活的那王八灵圣儿出来了，平白捻我手的来了！贼王八，你错下这个锹撅了。你问声儿去，我手里你来弄鬼！等爹来家等我说了，把你这贼王八，一条棍撵的离门离户！没你这王八，学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寻不出王八来？撅臭了你这王八了！」被他千王八、万王八，骂的李铭拿着衣服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21个王八) 第二十九回《吴神仙贵贱相人潘金莲兰汤午战》 “神仙观看良久，相道：「此位小姐，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燥。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位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但乞了这左眼大，早年克父；右眼小，周岁克娘；左口角下只一点黑痣，主常沾啾唧之灾；右腮一点黑痣，一生受夫爱敬。」” 第七十二回《王三官拜西门为义父应伯爵替李铭解冤》 “这春梅还是年壮，一冲性了，不由的激犯，一阵风走来李瓶儿那边，说道：「那个世人怎也的！要棒槌儿使使不与他。如今这屋里，又钻出个当家人来了！” 第七十五回《春梅毁骂申二姐玉箫愬言潘金莲》 “这春梅不听便罢，听了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点儿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众人拦阻不住，一阵风走了上房里，指着申二姐一顿大骂。 第九十四回《刘二醉殴陈经济酒家店雪娥为娼》 “这春梅不听便罢，听了此言，登时柳眉剔竖，星眼圆睁，咬碎银牙，通红了粉面，大叫：「与我采将那淫妇奴才来！」须臾使了养娘丫鬟 三四个，登时把雪娥拉到房中。春梅气狠狠的，一手扯住他头发，把头上冠子跺了，骂道：......两边家人点起明晃晃灯笼，张胜李安各执大棍伺候。那雪娥只是不肯脱衣裳。守备恐怕气了他，在根前不敢言语。孙二娘在旁边再三劝道......春梅不肯，定要去他衣服打，说道：「那个拦我，我把孩子先摔杀了！然后我也一条绳子吊死就是了！留着他便是了！」于是也不打了，一头撞倒在地，就直挺挺的昏迷， 不省人事。守备諕的连忙扶起说道：「随你打罢，没的气着你！」当下可怜，把这孙雪娥拖番在地，褪去衣服，打了三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一面使小牢子半夜叫将薛嫂儿来，实时罄身领出去办卖。春梅把薛嫂儿叫在背地分付：「我只要八两银子，将这淫妇奴才，好歹与我卖在娼门！随你转多少，我不管你。你若卖在别处，我打听出来，只休要见我！」” 2、“从一而终”是自我选择的结果？ 形容男性，会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春梅作为一个心高、志大、气傲完全不输男性的女人，她的死和潘金莲被杀，李瓶儿病重中被动身亡的结果完全不同。潘金莲前后勾引着武松、西门庆、琴童、陈经济等，庞春梅在情况允许下，因为喜欢周义的美色主动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偷情对象，并且稳定地与这一个男人偷情，最终走向身亡，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也就不排除这不是一个自主选择的过程。 如果从自我选择的角度看，庞春梅最终是在体会极乐世界后，纵欲身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句换位形容春梅也很贴切，那么这种自主选择的结局未尝就是不好的。 作为存活的个体，死亡凌驾一切之上。性可能导致死亡，那么由生者来看，性是足以令人恐惧的。有解直接认为庞春梅纵欲身亡是对色欲的规劝，警戒世人不要纵欲。 然而，庞春梅这么一个“性聪慧”的人尖儿在见证了西门家族的起伏后，依然在“纵欲-致病-病重-纵欲”的过程中不能自拔，除了其“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享乐主义人生哲学的影响，难道这样一个生命在众多经历后就没有了别的感悟？要知道庞春梅后期可是把得一副好牌，但最终却打出一手烂牌，这样的结局是否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意识的彻底沉沦？还是说，这可能是她自主选择的结果？ 探讨这种可能性首先来看庞春梅的死。庞春梅的死和西门庆可以说是极其相似，张竹坡评点中提到“使春梅如此死才，盖欲与西门贪欲伤命一对作章法也。”两者死亡的结果看是纵欲，西门庆死于“脱阳”，庞春梅死于“色脱”，过程看是“纵欲-致病-病重-纵欲”，但是西门庆死亡是快速的，与王六儿交媾后身体已经不好，无奈潘金莲为了自己的欲望，不顾气弱不能动弹的西门庆，最后病灶爆发，没几日就死去。而庞春梅死亡是因为“生出骨蒸痨病症。逐日吃药，减了饮食，消了精神，体瘦如柴”，“骨蒸痨病症”是现在所说的结核病，结核病在如今是可治的，即使放任这种病发也是缓慢的过程，文中交代春梅是“逐日吃药，减了饮食，消了精神，体瘦如柴”，与西门庆快速暴毙来说，庞春梅的死亡是缓慢的，逐步的。 西门庆死亡前他的生意与仕途几乎达到巅峰，美中不足的是西门庆最留恋的女人李瓶儿与自认为属于自己的孩子官哥死亡。他的性欲随着权利地位的抬高也上升到一个顶峰。在不断纵欲的背后西门庆要得到的是什么？解答这个问题或许可以一并解答庞春梅纵欲背后是什么。 西门庆与林太太交欢时带上自己的淫器包，心中暗想的是“今晚去鏖战这淫妇儿”，与如意儿欢好时要求对方说出自己是他人的妻子今日归了西门庆，男性的征服欲显现无疑。可以说失去了李瓶儿的西门庆坐拥金山银山但是心中的缺憾始终是填补不了的，不断地征服是为了应征自我的存在。西门庆是谁？这只有在实在的肉体接触中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应伯爵那里感受不到，吴月娘那里感受不到，李瓶儿那里曾经感受过，但是故人已去。西门庆在不同的女性身上用征服体会着自我的存在，这是可悲的。庞春梅见证了那么多，不可能对人世变换没有感慨，她对于潘金莲的情意是潘金莲对她所比不上的，她一生中最了解的人潘金莲的死亡不啻于李瓶儿的死亡对西门庆带来的影响，同样，故人已去。西门庆与庞春梅在重要的人死后都成为了没有核的空心，在世上沉沦。又因为两人生命本身的强力，最终选择死在纵欲上，不可谓不可悲。 潘金莲最终还选择全身心相信了一次武松，李瓶儿临死前则怀着对西门庆与孩子爱，庞春梅最终的死却是满满的虚无，死在生命本身的脆弱与无力。“日日不出门”且“逐日吃药”的春梅很可能没有了值得存活的理由，才让自己一步一步落入了纵色的泥沼直到被吞没，纵欲或许和西门庆一样，是她在生命最后所能找到的唯一的温暖与快乐。 最终，庞春梅在转世轮回中进入孔家（恐家），词话本。绣像本为巨家（惧家），总之和“恐惧”一词有关，这种“恐惧”也可以理解为对生命的敬畏心。 3、1）纵欲身亡：庞春梅作为潘金莲的映射 相比于庞春梅，潘金莲纵欲身亡是完全合理的，与其荡妇形象相符。但是潘金莲最后被安排落到武松手里，由武松手刃潘金莲以祭奠哥哥武大，潘最后是被残忍血腥地杀害身亡。这种结局相对于纵色来说，对于潘金莲是更大的嘲讽。因为她见到武松，初心不改，还是和最初大雪天在家门口见到武松来家一样，只不过这次潘金莲站在帘子后，但依然是凝视着武松一路向她走来，心里想着“最后还是落在了他手里”。完全不再考虑陈经济等其他买家，忍不住从帘子后主动出来，合着财欲蒙心的王婆两人当天撺掇成婚。潘金莲唯一一次没有机心算计，相信能和武松过日子的选择却直接导致了自己的死亡，想重新开始的时候没有了机会，成为了对潘金莲欲海沉浮、算计一生的现世报。这种死亡方式对于简单的纵欲身亡或许对潘金莲本人或是看书的人有更强烈的震撼。 庞春梅作为理解潘金莲的知己，作为与潘金莲无比相似的个体，作者选择她纵色身亡，可以理解为是把她当作潘金莲的映射来写。与潘金莲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有西门庆、武松、武大、琴童、陈经济等，和春梅有关系的男人有西门庆、陈经济、周守备、周义、李安。除去都与之有关系的西门庆与陈经济，庞春梅与潘金莲的男人也有一定对应关系。其中周守备对应武大，同样是被欺骗的丈夫；李安对应武松，同样是孔武有力拒绝诱惑的好汉；周义对应琴童、王潮等，不过是填补色欲的肉体。 2）个体虚无：庞春梅作为不爱子的母亲 如果说整本书有一种末世情结，那么通过春梅的死，这种归于空空的情绪最能体现。春梅的死包含着个人生命虚无也映衬了时代的末世之感。 性本身并不可怕，性的罪恶在于人的放纵或者背后的欲望。性爱在生理上来说确实可以致死，这种最愉悦的欢乐却不能放纵享受，人们难免会对性产生恐惧。 但是另一方面，和爱的人完成灵与肉的结合不能说不是神圣的。性令人恐惧，但也是美好的，除了它给人生理上带来的一时的欢愉也在于它是人类生命绵延的基础，因为性会带来生命。 庞春梅的死与其说是对于她纵欲的惩罚，不如说是对她不爱子的惩罚。庞春梅第一次差点死在张胜的刀下，能够脱身是因为金哥不好，被奴仆喊去了。可以说这一次是儿子救了她，让她免成为张胜的刀下亡魂。在富裕的生活中，她还有孩子，作为母亲本可以守着孩子过下去，尤其是周守备为国而死后留下的家产与名节，起码可以保障春梅与孩子今后生活无忧。但是春梅走上了纵欲的不归路，这说明她在性爱外没有找到另外一条坚定的道路，孩子对于春梅的影响，最终没有能够像孩子对李瓶儿的影响那么大，成为她在经历离乱后清心寡欲过日子的核。 春梅选择做一个女人而不是做一个母亲。她享受了性爱带来一时的快感，却拒绝了性爱赠与的生命。她甚至说出过“那个拦我，我把孩子先摔杀了！然后我也一条绳子吊死就是了！”的浑话。可叹的是春梅高扬了女人的精神，可惜的是她拒绝了母亲的责任。周守备战前对春梅说过“自在家清心寡欲，好生看守孩儿。”这两句春梅都没有做到。春梅的死亡昭示了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有着蓬勃生命力的女人，但却并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