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一）
你口上的胭脂在斜阳里深了
巷子一寸一寸地暗下去
走出五里路
河边的芦苇已绽开了白花
水波不住地摇
船将将靠在岸边
你一手搭在墙上
一手撩起盖头
从一千座桥洞里望过去
却不见船篷里出一个亡人的身影
鞭炮在五里外噼噼啪啪地响
（二）
“传说久未饮水的思念
能让门外的河渡一个亡人回家
一夜里霜花长满了柳枝
天刚刚亮起来
船又摆过来把他接走”
踢罢了毽子的幼女
在外婆身边坐下
听老人讲起百年的神话
捧着腮去舔淌下的汗水
嘴里不知味地乱咂
（三）
烛火打进来
盖头外的绣样映到你脸上
随着涓涓的流水乱颤
鞭炮早已停了不知多少个时辰
耳边却尤有炸响
从你那门口起
廊子曲曲折折地走着
走到了灯火通明
饮酒欢笑的堂里
一路漆黑无比
假山下的水不流了
石头滚滚地落下来
害死了一池锦鲤
（四）
生辰那天
你想要一顿饺子
石桥记得你为什么想要
那年水边
你早先郁郁不乐
可傍晚的饺子馆有一扇木窗
光一点一滴淌进你心头
筷子尖上的醋
饺子皮上的水
口里热热的馅儿
他的影子
都把一天的白眼打得落花流水
你低着头大嚼
甚至不必停下看看对面人的脸
（五）
你头上的发疏了
玳瑁拢不起一捧白雪
你门前
狗不休地叫
流火的夕阳正烧
萱草在风里簌簌地发抖
你的儿女坐船去了远地
你的丈夫和他的妻
都在地底成了森森白骨
你坐在窗边
望过了一万顷水田
看到那船停在桥下
一个亡人静静地伫立
手里的黑伞收着翅膀
那人的五官沉在影子里
你也忘记了他的脸
（六）
河水湍急如游龙
你去寻 去喊 去坐船
第二天早晨
门口的柳树都死了
你不在门里
不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