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儿
李鹊儿5岁的时候我7岁。
李鹊儿住在离我家几百米远的一间矮旧土砖房里。
那房子很老，老得看不出年纪，灰色的瓦片有很多空缺，那些地方被李鹊儿的爸爸用绷紧的塑料布封起来，这种塑料布极其脆弱，往往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坏了，晴天还好，要是下雨天，房间里就需要放上好几个盆，叮叮当当的接住漏进来的雨。
要是雨大一点，盆子也是接不住的，好在重庆的天气，只要太阳一出来，一切都可以被晒干。
除此之外那几扇老旧的木板们早就被虫子蛀得只剩一个空壳，但每次开和关都还会从里面掉出一些虫蛀的粉末来。
好在这门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就算大敞开着也不会有小偷光顾。
这房子有并排着的四个房间，最左边的房间是卧室，卧室里有两张床，歪歪扭扭的挂着灰扑扑的蚊帐。
大的那张床是父母的，另一张是兄妹的，李鹊儿的哥哥比她大4岁，他们共同拥有一张用旧木板支起来的小床。
这床非常的不稳，两个人的重量必须分配得很均匀才能保证床板不塌。
后来哥哥到了猛长身体的年纪，两个人的体重平衡被打乱，于是，每次睡前两个人要小心翼翼的寻找好各自睡觉的着力点保持床板平衡才能安然躺下，但是睡到半夜如果有谁不小心翻一个身，就会听到“哐当”一声紧接着是“哎哟！”的惨叫，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的呼噜声。
他们已经习惯在一堆散乱的木板里各自找个稍平缓一点的地方继续睡，等睡醒起来哥哥会再把床板架回原来的样子。
后来哥哥干脆不再修床了，因为床塌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他气呼呼的抱着凉席去睡在谷仓里。于是半夜又总是听见“啪！啪！”声不断，那是哥哥在打蚊子。
哥哥搬走以后，爸爸胡乱的把几块木板直接平铺在地板上，往上面盖了两块皱巴巴的旧衣服就让李鹊儿睡了。
因为木板拼在一起会有缝隙，加上衣服的褶痕，于是每天睡觉起来李鹊儿的身上都会带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
那些痕迹形状各异，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能消失。我一度非常好奇那是怎么形成的，然而李鹊儿不告诉我，只是一个劲嘿嘿的傻笑。
每天早上这一家人起床以后，便各自在一堆破布里掏出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往身上一套，穿过堆放粮食的谷仓，再穿过养满了白色长毛兔的兔房就钻进厨房找东西吃。
厨房里有一个用红泥巴糊起来的灶台，旁边堆着不多的柴火，其它的角落凌乱的散放着各种菜叶南瓜萝卜等食物。还有几个摔得边上几乎缺成了锯齿状的碗。
通常最早起来的是哥哥，他总是很饿，于是做早餐的人总是他。
他坐在柴火堆里，划亮火柴点好火添好柴，用锅铲往大铁锅里丢入一大坨白白的猪油，然后在柴火堆后面翻找，柴火堆后面有一堆稻草，母鸡喜欢在那里生蛋，果然，他掏出了两个鸡蛋，在锅沿轻轻磕了一下，迅速的把蛋壳掰开，鸡蛋滑入热油里发出美好的滋滋声。
这时厨房旁边的猪开始热闹了，哼哼唧唧的一直叫着，它们也饿了，等着主人把那些碎菜叶炖在一起给他们吃。
哥哥煮了半锅面条，自己装了一碗端到门口去，在那棵大李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来呼噜噜的吃。
李鹊儿闻到香味也起床来了，她穿过兔房的时候没有关好门，几十只兔子全部从门缝涌出来，在这大片灰暗里它们的洁白柔软像是一个梦境。
很快，爸爸妈妈也被吵醒了，全家人追追赶赶好不容易把兔子赶回来兔房。然而那时香喷喷的面条已经膨胀粘成了面糊。
全家人闷不作声的吃完面糊，把脏碗丢在桌子上各自出去了。妈妈扛着锄头去锄地，爸爸则背上他的“钱袋”去一里外的集市上找人打麻将。
李鹊儿这时会来找我玩，她在远远的田埂上唤我：
“小莲～小莲～”声音大得惊人。
我赶紧放下写字的笔出去回应她，然后我们一起欢欢喜喜的去做很多事情。
比如把裤腿高高的挽起来，去刚收割完稻谷的田里捉泥鳅。
比如去森林的深处抓螃蟹或者找鸟窝。
比如爬到陡峭的悬崖摘野百合。
比如趴在田埂上翻开苔藓和草丛寻找可口的地下野果。
李鹊儿很少说话，除了叫我的名字，她多数的时候是在呵呵笑着的，她什么也不怕，连蛇也敢抓，还一边抓一边笑哈哈。
我喜欢这个什么都不怕的女孩子，不过我发现她从不梳头发，脸也是脏脏的，我问她为什么不洗脸，她就嘿嘿笑着就近找一把水往脸上一抹，我拿树叶帮她把脸上的脏东西搓掉，然后手牵手继续去玩。
我们一起的时候我说的每句话她都懂，她想做什么还没说出来我就会马上知道，这让我觉得很满足。
但我们也会吵架，比如我们在田埂上赛跑的时候一起掉进了田里，因为怕压坏了庄稼被骂，我们就会互相责怪对方太不小心，当然话都是我在说，她生气的时候是用力地咬着嘴唇那大眼睛瞪我。然而一转身我们看着对方糊满稀泥的脸又哈哈大笑起来。
最严重的那次，我们在一个很陡的山崖上摘油桐，我爬在树上摘，她站在树下接我丢下来的果同时帮我扶着树，但那次我摔下了山。
没有受外伤，头却疼得厉害，村医说是轻微脑震荡，我在家昏睡了两天才好起来。
醒来我还能记得我摔下山是因为她用力摇树，那是一棵还不太大的树，枝条很软，我单手没抓稳，被她一摇咕噜噜就滚了下去。
我好了以后就去她家找她，我问她为什么要摇树，害我被摔得好惨。她憋红着脸，好久才说出个“蠢”字。
“你蠢还是我蠢！”我生气极了，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
我爸不再让我和李鹊儿玩。我问他为什么，他很为难的说：“她。。。有点傻。”
“她一点都不傻！她会抓那么滑的泥鳅，她还会煮饭，我们玩办家家她煮得特别好！”
“你几岁了？”爸爸突然问。
“9岁。”
“她呢？”
“7岁。”
“你7岁的时候会什么？她会什么？”
我想起我7岁的时候上小学了，我懂得自己梳头发扎辫子，自己会洗衣服会读简单的书，可是李鹊儿似乎除了玩真的什么也不会。
但我不相信，我觉得她特别好，特别正常。
“也许是她还没有上学吧！上学了就能学会很多东西了。”我辩解道。
“你7岁的时候会在地上打滚吗？”
我惊奇的看着爸爸，“当然不会！”
爸爸没说什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外面叫我，跑出去一看，李鹊儿站在他旁边。
“鹊儿，你喜欢打滚吗？”
李鹊儿一边哈哈傻笑着，一边躺在地上开始打滚。
那天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那滚动的红颜色和刺耳的笑声让我特别难过，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鹊儿还在打滚，她的红衣服上沾满了泥土。
我听见爸爸说：
“鹊儿，你7岁了，要读书了，读书要努力，不要来找小莲玩那么多了。乖～给你糖啊～”。
李鹊儿不再来找我玩，她上学了，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偶尔看见她，依然总是在嘿嘿的傻笑，有男同学欺负她踢她的书包，她会转身一路追过去，男同学们被吓得飞快跑走，她继续嘿嘿笑。
我没有再和她说过话。
偶尔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傻子”，我很想冲过去做点什么，但最终没有。
她每次看到我时也会嘿嘿的笑，但那眼神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恐惧。
一年以后我去了远一些的地方读寄宿学校，然后渐渐的离小村庄更远，我几乎没有再见过她，偶尔想起她来，心里说不出的疼。
大学的时候，我回去了一次，听说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有一天在集市上，我听到有人叫鹊儿，我感到心被猛的拉扯了一下，然后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妇女回应，一脸傻傻的笑容，那笑眯起来的眼依然像是7岁的李鹊儿，她背着竹篾编制的背篼，里面坐着个白嫩的孩子。
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还充满着稚气，却没了小时候天真的欢喜，看她的装扮，是特意认真打扮过的样子。
她应该过得比之前好了吧，我松了口气。
没有敢跟她说话，匆匆的离开了那里。
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混混，小混混成天在外赌博玩游戏不回家，总有要债的人到家里来拿东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他们拿以后，她被那些人打得很惨。
那以后不知去哪里学到的，她开始打扮化妆，没想到打扮后的她看起来竟格外漂亮，于是要债的小青年依然在她家里常来常往，但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谁也不想明说。
那天我经过了小时候我们摘油桐的那个山崖，山崖已经不如记忆中陡峭了，那棵油桐树还在，长得已经很粗壮，我走过去，在树旁坐下。
油桐树已经结了许多绿油油的果子，但估计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人会对它的果子感兴趣了。油桐树叶有种特别的香气，当地人常常拿它来包玉米糊做成蒸玉米饼子。但这种树叶上容易生虫。是那种剧毒的绿毛虫。
我抬头看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有虫子在树叶上蠕动，突然，我想到了李鹊儿那天憋红着脸对我说“蠢”。
不，我想我是误会了，她想说的应该是“虫”，她摇树应该是因为看到有虫靠近了我。
嗯，一定是这样的！
像是解开了一个巨大的心结，我高兴得站了起来。
“李鹊儿！你怎么不说清楚啊！我本来是不怪你的啊！”我自言自语道，好像自己还是9岁时的小莲。
突然，我想到了今天那个背着孩子的李鹊儿，那个会刻意打扮的李鹊儿。
比先前更深的悲伤笼罩了上来。
李鹊儿住在离我家几百米远的一间矮旧土砖房里。
那房子很老，老得看不出年纪，灰色的瓦片有很多空缺，那些地方被李鹊儿的爸爸用绷紧的塑料布封起来，这种塑料布极其脆弱，往往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坏了，晴天还好，要是下雨天，房间里就需要放上好几个盆，叮叮当当的接住漏进来的雨。
要是雨大一点，盆子也是接不住的，好在重庆的天气，只要太阳一出来，一切都可以被晒干。
除此之外那几扇老旧的木板们早就被虫子蛀得只剩一个空壳，但每次开和关都还会从里面掉出一些虫蛀的粉末来。
好在这门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就算大敞开着也不会有小偷光顾。
这房子有并排着的四个房间，最左边的房间是卧室，卧室里有两张床，歪歪扭扭的挂着灰扑扑的蚊帐。
大的那张床是父母的，另一张是兄妹的，李鹊儿的哥哥比她大4岁，他们共同拥有一张用旧木板支起来的小床。
这床非常的不稳，两个人的重量必须分配得很均匀才能保证床板不塌。
后来哥哥到了猛长身体的年纪，两个人的体重平衡被打乱，于是，每次睡前两个人要小心翼翼的寻找好各自睡觉的着力点保持床板平衡才能安然躺下，但是睡到半夜如果有谁不小心翻一个身，就会听到“哐当”一声紧接着是“哎哟！”的惨叫，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的呼噜声。
他们已经习惯在一堆散乱的木板里各自找个稍平缓一点的地方继续睡，等睡醒起来哥哥会再把床板架回原来的样子。
后来哥哥干脆不再修床了，因为床塌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他气呼呼的抱着凉席去睡在谷仓里。于是半夜又总是听见“啪！啪！”声不断，那是哥哥在打蚊子。
哥哥搬走以后，爸爸胡乱的把几块木板直接平铺在地板上，往上面盖了两块皱巴巴的旧衣服就让李鹊儿睡了。
因为木板拼在一起会有缝隙，加上衣服的褶痕，于是每天睡觉起来李鹊儿的身上都会带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
那些痕迹形状各异，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能消失。我一度非常好奇那是怎么形成的，然而李鹊儿不告诉我，只是一个劲嘿嘿的傻笑。
每天早上这一家人起床以后，便各自在一堆破布里掏出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往身上一套，穿过堆放粮食的谷仓，再穿过养满了白色长毛兔的兔房就钻进厨房找东西吃。
厨房里有一个用红泥巴糊起来的灶台，旁边堆着不多的柴火，其它的角落凌乱的散放着各种菜叶南瓜萝卜等食物。还有几个摔得边上几乎缺成了锯齿状的碗。
通常最早起来的是哥哥，他总是很饿，于是做早餐的人总是他。
他坐在柴火堆里，划亮火柴点好火添好柴，用锅铲往大铁锅里丢入一大坨白白的猪油，然后在柴火堆后面翻找，柴火堆后面有一堆稻草，母鸡喜欢在那里生蛋，果然，他掏出了两个鸡蛋，在锅沿轻轻磕了一下，迅速的把蛋壳掰开，鸡蛋滑入热油里发出美好的滋滋声。
这时厨房旁边的猪开始热闹了，哼哼唧唧的一直叫着，它们也饿了，等着主人把那些碎菜叶炖在一起给他们吃。
哥哥煮了半锅面条，自己装了一碗端到门口去，在那棵大李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来呼噜噜的吃。
李鹊儿闻到香味也起床来了，她穿过兔房的时候没有关好门，几十只兔子全部从门缝涌出来，在这大片灰暗里它们的洁白柔软像是一个梦境。
很快，爸爸妈妈也被吵醒了，全家人追追赶赶好不容易把兔子赶回来兔房。然而那时香喷喷的面条已经膨胀粘成了面糊。
全家人闷不作声的吃完面糊，把脏碗丢在桌子上各自出去了。妈妈扛着锄头去锄地，爸爸则背上他的“钱袋”去一里外的集市上找人打麻将。
李鹊儿这时会来找我玩，她在远远的田埂上唤我：
“小莲～小莲～”声音大得惊人。
我赶紧放下写字的笔出去回应她，然后我们一起欢欢喜喜的去做很多事情。
比如把裤腿高高的挽起来，去刚收割完稻谷的田里捉泥鳅。
比如去森林的深处抓螃蟹或者找鸟窝。
比如爬到陡峭的悬崖摘野百合。
比如趴在田埂上翻开苔藓和草丛寻找可口的地下野果。
李鹊儿很少说话，除了叫我的名字，她多数的时候是在呵呵笑着的，她什么也不怕，连蛇也敢抓，还一边抓一边笑哈哈。
我喜欢这个什么都不怕的女孩子，不过我发现她从不梳头发，脸也是脏脏的，我问她为什么不洗脸，她就嘿嘿笑着就近找一把水往脸上一抹，我拿树叶帮她把脸上的脏东西搓掉，然后手牵手继续去玩。
我们一起的时候我说的每句话她都懂，她想做什么还没说出来我就会马上知道，这让我觉得很满足。
但我们也会吵架，比如我们在田埂上赛跑的时候一起掉进了田里，因为怕压坏了庄稼被骂，我们就会互相责怪对方太不小心，当然话都是我在说，她生气的时候是用力地咬着嘴唇那大眼睛瞪我。然而一转身我们看着对方糊满稀泥的脸又哈哈大笑起来。
最严重的那次，我们在一个很陡的山崖上摘油桐，我爬在树上摘，她站在树下接我丢下来的果同时帮我扶着树，但那次我摔下了山。
没有受外伤，头却疼得厉害，村医说是轻微脑震荡，我在家昏睡了两天才好起来。
醒来我还能记得我摔下山是因为她用力摇树，那是一棵还不太大的树，枝条很软，我单手没抓稳，被她一摇咕噜噜就滚了下去。
我好了以后就去她家找她，我问她为什么要摇树，害我被摔得好惨。她憋红着脸，好久才说出个“蠢”字。
“你蠢还是我蠢！”我生气极了，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
我爸不再让我和李鹊儿玩。我问他为什么，他很为难的说：“她。。。有点傻。”
“她一点都不傻！她会抓那么滑的泥鳅，她还会煮饭，我们玩办家家她煮得特别好！”
“你几岁了？”爸爸突然问。
“9岁。”
“她呢？”
“7岁。”
“你7岁的时候会什么？她会什么？”
我想起我7岁的时候上小学了，我懂得自己梳头发扎辫子，自己会洗衣服会读简单的书，可是李鹊儿似乎除了玩真的什么也不会。
但我不相信，我觉得她特别好，特别正常。
“也许是她还没有上学吧！上学了就能学会很多东西了。”我辩解道。
“你7岁的时候会在地上打滚吗？”
我惊奇的看着爸爸，“当然不会！”
爸爸没说什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外面叫我，跑出去一看，李鹊儿站在他旁边。
“鹊儿，你喜欢打滚吗？”
李鹊儿一边哈哈傻笑着，一边躺在地上开始打滚。
那天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那滚动的红颜色和刺耳的笑声让我特别难过，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鹊儿还在打滚，她的红衣服上沾满了泥土。
我听见爸爸说：
“鹊儿，你7岁了，要读书了，读书要努力，不要来找小莲玩那么多了。乖～给你糖啊～”。
李鹊儿不再来找我玩，她上学了，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偶尔看见她，依然总是在嘿嘿的傻笑，有男同学欺负她踢她的书包，她会转身一路追过去，男同学们被吓得飞快跑走，她继续嘿嘿笑。
我没有再和她说过话。
偶尔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傻子”，我很想冲过去做点什么，但最终没有。
她每次看到我时也会嘿嘿的笑，但那眼神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恐惧。
一年以后我去了远一些的地方读寄宿学校，然后渐渐的离小村庄更远，我几乎没有再见过她，偶尔想起她来，心里说不出的疼。
大学的时候，我回去了一次，听说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有一天在集市上，我听到有人叫鹊儿，我感到心被猛的拉扯了一下，然后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妇女回应，一脸傻傻的笑容，那笑眯起来的眼依然像是7岁的李鹊儿，她背着竹篾编制的背篼，里面坐着个白嫩的孩子。
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还充满着稚气，却没了小时候天真的欢喜，看她的装扮，是特意认真打扮过的样子。
她应该过得比之前好了吧，我松了口气。
没有敢跟她说话，匆匆的离开了那里。
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混混，小混混成天在外赌博玩游戏不回家，总有要债的人到家里来拿东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他们拿以后，她被那些人打得很惨。
那以后不知去哪里学到的，她开始打扮化妆，没想到打扮后的她看起来竟格外漂亮，于是要债的小青年依然在她家里常来常往，但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谁也不想明说。
那天我经过了小时候我们摘油桐的那个山崖，山崖已经不如记忆中陡峭了，那棵油桐树还在，长得已经很粗壮，我走过去，在树旁坐下。
油桐树已经结了许多绿油油的果子，但估计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人会对它的果子感兴趣了。油桐树叶有种特别的香气，当地人常常拿它来包玉米糊做成蒸玉米饼子。但这种树叶上容易生虫。是那种剧毒的绿毛虫。
我抬头看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有虫子在树叶上蠕动，突然，我想到了李鹊儿那天憋红着脸对我说“蠢”。
不，我想我是误会了，她想说的应该是“虫”，她摇树应该是因为看到有虫靠近了我。
嗯，一定是这样的！
像是解开了一个巨大的心结，我高兴得站了起来。
“李鹊儿！你怎么不说清楚啊！我本来是不怪你的啊！”我自言自语道，好像自己还是9岁时的小莲。
突然，我想到了今天那个背着孩子的李鹊儿，那个会刻意打扮的李鹊儿。
比先前更深的悲伤笼罩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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