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色日子的寂静完美无缺 ——所谓十佳

去年年底时，应「电影诞生120周年」景写的。对非学院派的影迷而言，观影乃纯粹私人经验，主观感受和个人偏好占主导地位，且在观影经验叠加与人生阅历丰富的同时，所谓最爱也一直处于动态之中。因此，以下所谓十佳，实质上是排列总结我最爱导演之最爱影片，尽量不重复。 所谓最爱导演：伯格曼、费里尼、雷乃、小津、成濑、塔可夫斯基、塔蒂、基耶、波兰斯基、马勒、绍拉、安哲、奥利维拉、鲁兹、林奇、德莱叶、伍迪艾伦、戈达尔、希胖、布列松、洪尚秀、是枝裕和、杨德昌、侯孝贤、王家卫、小林正树、米哈尔科夫……当然还有名单里无法囊括的赫尔佐格、布努埃尔、维斯康蒂、梅尔维尔、侯麦、德西卡、特伦斯·戴维斯…… 影史二十佳： 1、假面 两人的关系可看作是所有关系的一个总结和缩影，具有强烈的普世性，痛苦是人生的本质，精神炼狱是最终归宿，当假面脱落，外在崩塌，影像重合，一度无限接近的她们必然再次疏远；电影不是一种记录，而是一种梦幻；“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它们是镜子，是现实的片断，几乎跟梦一样。” 2、大路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么？”“如果我不和你在一起，那么和谁？”五年后重看，依旧为精灵般的玛西娜着迷，女神中的女神，将可怜可爱、至情至性演绎到完美，无人出其右；不谈爱与不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更多的是互相依赖的相濡以沫，从戏外到戏内，含泪的微笑真是楚楚动人。 3、2001太空漫游 太空幽玄神秘、生命的神秘未知，瞠目结舌无法呼吸，已被吸进银幕黑洞。影史最有名的扔骨头蒙太奇，浑身一震的恢宏配乐，包裹在光环里的人类起源，鸡皮疙瘩直泛，库布里克绝对超一流恐怖大师，静默中蕴含的心理层面上的无限恐惧。探寻人类终极问题，从硬科幻上升到哲学命题。 4、去年在马里昂巴德 主角用自己的想象与自己的语言创造了一种现实……在这个封闭的、令人窒息的空间中，人和物似乎都是某种魔力的受害者，有如在梦中被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所驱使，而无法逃跑或是改变……其实没有什幺去年，马里昂巴在地图上也不存在。这个过去是硬性杜撰的，离开说话的时刻便毫无现实意义。 5、东京物语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一句句淡然的问候和落寞的微笑，充满深沉的悲哀，坦然接受生离死别，坦然面对由亲转疏，人生终究是这样的，最后的姑嫂对话升华了这个含义，是一种彻底的「无」；本片集小津之大成，重温感慨，每个镜头都浸润了哀伤。 6、玩乐时间 声音横听成岭侧成峰，各色人等川流不息互为景深；无处不在的冷幽默，让最具童心最超然物外的非地球物种，在时空环境皆一团混乱之中，自会找到自己的运转轨道，并与熙攘融合；渐进高潮，饭店一景叫绝，塔蒂的八部半，场面调度超一流！利用错位与误解开发日常事物之神采；青灰色调和钢筋水泥森林很搭。 7、乡愁 他必须回去，即使是死亡，因为村口大树下烟雾弥漫中等待他的女孩、孩子、狗、老人，无一不在无声地热切地呼唤，静默中有震撼的力量，像夜莺的歌唱，像吉他上最清亮的一根弦，像喷薄而出的朝阳，他会被永远拴在那里。 8、情迷意乱 既然你苦守他的脚步，又何必在坠落的秋叶里徘徊；既然最终你仍要怅然若失，又何必拒绝他的拥抱；成濑在许多作品中反复描摹过这些微妙的情绪，但唯有秀子小姐能纤毫毕现地表现。 9、鬼火 我自杀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我不爱你，因为我们的关系冷淡了。我自杀是为了增强我们的关系，给你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痛；非典型的马勒作品，却最贴合我心境。 10、两生花 以美丽不可方物的色调渲染出一片神秘氤氲，雨下闭眼如莲花般盛放吟唱的姿态，在舞台上吟唱出璀璨如星辰的歌声后倒地，双生花相遇时的惊鸿一瞥，与木偶师电光石火地对望。世上至美之物都是辉煌而灿烂、脆弱而短暂的，皆不可解释无法言说。 11、怪房客 我看到自己在梦中的幻影，这是最真实的梦魇，这一幕不仅在银幕上反复重演，更在我的梦境内层层叠叠；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波兰斯基极具阴郁、恐惧的气质，最具自传性质的作品；冷漠异化的环境催生麻木看客，造就凄惶不安，如重读卡夫卡"而在夜里，我总是清楚地意识到我单独监禁的处境。" 那苍白嶙峋的脸型和惊恐不已的眼神，从甜美、纵深的喉管里溢出芬芳，无法不清这一切只是幻觉还是真实。 12、复仇之日 光影太赞了，几何造型与影子投射仍有较强的哥特味和默片感；每一幅画面都是一首浓重阴郁的诗，面部特写在光线分割出的空间内直抵内心，脸孔的煞白与身后如海的黑暗凸显对比，构成另一维度的景深；仅布光就值五星，光线如此默契内心戏；“我爱你是唯一的罪”，最后的忏悔充满神秘的宿命感。 13、筋疲力尽 最爱的戈达尔时期，意外的好看；弱项变特点的跳切、环形漂亮镜头、日后衍生扩展的系列命题，充满力量与生气；不仅形式上开创新风，主题内容亦如是，“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虚无”，这个局外人式的存在主义者，吉田喜重《一无是处》与之相似，东西方的新浪潮运动遥相呼应。 14、扒手 疏离如局外人，节奏如散文诗。 15、尤利西斯的凝视 奥德修斯之旅，精神的流浪，文化的归来，逝去的乡愁。 16、一一 我觉得，我也老了。见微知著，剥离戏剧化表现展现日常生活底色的肌理，死生为何，悲欢若梦，以极具功力的手笔撬开寻常无波的生活流表象，写尽无常无情。 17、开罗紫玫瑰 电影让我们与现实世界永远保持着冷酷的平行。 18、切腹 动静结合，画面分割，肃杀氛围，相当完美。 19、烈日灼人 田园风情下涌动翻腾的政治风云，人心在波动诡谲中沉沦。 20、惊魂记 如果我会爱上一个变态，那就是安东尼·博金斯。 华语片十佳： 1、鬼子来了 只有诞生在这个特殊年代的怪才，才能催生出如此荒谬如此冰冷热血并存牛逼闪闪的画面，姜文升华了。 2、恐怖分子 叙事节奏冷静无比，场面调度丰富老到，从冰冷到爆发，在团团缠绕的迷雾中最终觅到归宿，片尾曲响起，这一切并未尘埃落定，这一切足以值得纪念。 3、童年往事 遁入红尘的少年们面对人生的无措，“他们亦将是，其去未知”；代表了我们心底最纯真的年代，那些清涩的心事、那些打斗的少年、那些祖母的呼唤都如出我心，童年的乡愁是终生的，照见我们余生的日日夜夜。 4、夏*宫 你如同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你的新鲜和你的欲望把你变得像动物一样不可捉摸，像阳光一样无法逃避，像戏子一样毫无廉耻，像饥饿一样冷酷无情。 5、哀乐中年 “我觉得我们中国人只有青年和老年，好像没有中年似的，其实中年最宝贵”“你以为他们是年轻人吗？他们不过是未老先衰的一群”“我们只关心死，很却很少关心怎么活”振聋发聩啊，影片之先瞻叹为观止；惜乎小学教员的地位和收入在半个多个世纪后仍未得到改善！ 6、色戒 她站在舞台侧面看灯光下理想飞扬的少年，却未曾想到即将陷入到泥淖，也曾暗怀里深切的热望，只是因为爱着这场全心投入的荒唐梦；当另一个人以果断凌厉的姿势钻入她的身和心，痛苦和欢愉宛如双重火焰，她唱起与郎不离分，他竟泪光盈盈，我相信那一刻他们是真的爱过，这就是一个爱情故事，爱情的本质就是绝望。 7、东邪西毒 脸上流动的鸟笼光影，水面荡漾返照的神态，那轻柔的抚摸，那声声的叹息，那辗转不眠的询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都是时间的灰烬。 8、背靠背，脸对脸 20年前的事业单位百态至今未改丝毫啊！各种玲珑剔透的人情世故，各种官场丑态尽在文化馆中释放；鞠躬尽瘁用尽心思，不过为一个正科级头破血流，抵不过背景雄厚的空降兵或上层路线，醍醐灌顶之后的老庄哲学留下开放结尾；配角们大有深意；剧本赞，演员好，剪辑棒，好看极了！ 9、香蕉天堂 世间哪有天堂，阴差阳错巧成姻缘，偷梁换柱相伴一生，原同是天涯沦落人，叹故国清秋梦，怅生死两茫茫；小人物的悲喜人生浓缩中华半世纪的颠沛流离，至情至性；张世和纽承泽在早期台湾乡土片中堪称黄金搭档。 10、神女 阮玲玉堪称教科书般的表演，或柔弱隐忍，或坚强果敢，一颦一蹙，都充满灵动神采，浑然天成的表演；高潮处气势磅礴，低沉处柔情似水，结尾一段吟唱令人如痴如醉，黑暗中的光束，尘埃飞舞，太过美丽。 21世纪十佳： 1、安吉里卡奇遇 他迷恋死去幻影、静默百合、旧式生活。当人们大谈科技经济时，他顿悟到，“鬼影”非它，乃自己对于美的观察积累至某一临界点，能引领他心灵飞升、挣脱肉身桎梏、追求精神自由的神谕。强烈的胶片感记录着入世遁世间的鸿沟。流浪汉媲美基氏垃圾老太。 2、哭泣的草原 梦见你弯下身来，伸手触碰这片湿漉草地。当你抬起手时，几颗露珠…竟如泪光般地落下… 渡河而来的长镜如历经时光凝练，筑成永恒的姿势。 3、秘境里斯本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花筒般庞杂浮世绘，如水曼妙的长镜迁徙，人物谱系群山连绵，一个细节影响另一个细节，一段故事牵扯另一段故事，一个入口通向另一个迷宫，”谜团使人兴奋“，环状关系结构被最后的南柯一梦彻底打破；侧脸特写与远景对比导致的失真，乃本片构图特色。 4、穆赫兰道 关于噩梦和记忆的完美演绎，是无限衍生的巨大迷宫，是无休无止的通天塔，是恐惧之源。（看过《记忆碎片》后，你会觉得林奇是超五星的。） 5、红辣椒 被肆意汪洋的想像震到，造梦师和梦的嵌套可被借鉴，但纷繁华丽的转场剪辑却不可复制，眼花缭乱的视觉冲击；“用光明对付影子，用现实对付梦境”全世界都被包含在一个巨大梦境里，随意穿梭每个人的梦，真可以用梦境创造一个世界，“梦”和“电影”的互文。 6、电影史 混剪拼贴影像， 旁白可视之为诗歌，完全是煌煌史诗，极具哲理思辨，梳理电影历史，上升到宇宙终极命理，无一定知识储备难以消化；“在不相关的事物之间寻找关联”，也可以看作他创作的主旨之一。将生与死委托给激情，我思故我在；影像之先锋实验足以前瞻几十年。 7、布达佩斯大饭店 方整构图舒适熨贴，冷幽默全场笑翻；安德森心巧如斯，细节把握、老片致敬精心酝酿；再明显不过的《昨日的世界》和《巴西之国》，浓缩了茨威格去国离乡的愁绪和幻灭，“我爱这破败”可谓点睛，在破败中保持高雅是痛苦的。 8、四次 阴云略过的原野，犬吠相闻的村落，寂寥晨昏的尘舞，生命形式的转换；充满“名词性”的白描远观，以几个重复出现的固定镜头切分出主题事件们发展的脉络。 9、生活的发现 即使他永远重复母题；看洪尚秀的过程，就像是伤疤被慢慢揭开的尴尬和痛楚，你痛恨有人竟切中你微妙不可言说的心事，你很想从画面里把他揪出来痛斥一番。结构对仗工整，4段式对称，两场雨两个女人，一句被问畏缩一句主动陈情，两男两女空间上的平衡，一切完美。 10、奇迹 当我们有天明白奇迹的美好正在于其永不到来时，成长才慢慢降临，才品位到清淡至醇厚的底蕴；交叉蒙太奇契合新干线汇合，那一年的回忆就定格了，兄弟俩或许成长轨迹就此错开，但他们曾见证过彼此追寻奇迹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