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以前农村人敬神的时候喜欢把敬神用的饭装得满满的，以表达对神的敬仰，并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福气，饭要比碗口高处一大截，饭堆得越高，对神的敬意越浓也就能得到更多的福气，不过对于这一举动，某位腹大偏偏的大婶也喜欢这样，她不是敬神而只是自己吃饭，每次看到她吃饭，我不禁地好奇，为什么她能吃那么多饭，为什么她非要把饭盛这么满，为什么不分两次盛。有次妈给我打电话闲聊时告诉我她去世了，年仅五十多。每次我把饭盛得很满的时候就会想起她。
  她丈夫是杀猪的，杀猪之于还去搞点稀土生意，发家致富不在话下，在我爸年轻的年代里，她家算是一个后起之秀，村里的万元户，那时候一天工资就十块钱左右，万元户已经是很有钱了，她家是第一个盖起了三层楼房，我家刚买黑白电视她家就买彩色电视了。经常有村里人家缸里没米了，就往她家借，等收成了，再按数还给她，她也从来没有拒过别人，总是乐呵呵地说道：家里面又没米啊！这次要多少斤！她说话声音很大，我那时候还特别小，在她家门口玩，每次她说话我都很害怕，后来她经常找我妈聊天，农村里农忙过去后的冬天，家家人都闲着，一天的活就是做三顿饭，其他时间男人在外面聚在一起打牌，搓麻将，聊骚，女人在火盆里放些炭三五成群地在家里侃大山，说长道短，里外亲朋，奇闻异事，稍年轻一点的说一些老公，，或者男女之事，老一些的喜欢说这家闺女嫁到哪了，和那家人是什么亲戚，自己和那家人又是什么关系，聊到一些秘密级别的话题时，她们还扯着嗓子发出轻声，神神秘秘的不亦乐乎。每次只要有她在的，就会有哄堂的大笑，她爱笑，说话幽默风趣。我经常会被她说的笑话笑哭。
  我家有口井，她几乎每天都来我家挑水喝，她家也有口井，但她总说她家的井水不好喝，我家的好喝，每天下午快天黑的时候，听到铁桶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就知道她来了，我坐在门槛上看她抽水，抽满了一桶，提到一边，换另一个桶，两桶都满了后，她操起扁担勾住铁桶，做个马步姿势，嗌的一声，两桶水挑起来了，然后笑着说家利，我回家了，，我那会太小，不会说玩笑，看着她巨大的身体，一扭一扭地走了，由于水太满，她每扭一步，水都要溢出一些，洒在路面上，激起了一些灰。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比我大五六岁的样子，标准的小哥哥，很调皮，做的都是我不敢做的事，比如逃课，偷他妈的钱，偷别人地里的西瓜梨子，村里死人的灵堂他也要闯进去看看，我妈说死了的人有邪，不可以靠近也不可以看，他不仅要看还要看好几遍，尸体放在灵堂的时候他放学隔三差五地从哪里跑过，出来后一脸铁青对我们说，那个尸体怎么怎么样，他是如何如何大胆，我看到他说话时手还发抖。我家买回来的水果，他经常要偷几个，游戏机被他借走后好几个星期不不还给我，天天坐在楼梯上玩，后来还是她妈抢过来还了我，不过他犯错要是被他爸知道了就惨了，他爸会用鞭子抽他，，而且是用力抽，吊起来抽。。有一次我看到他被吊在铁门上，他爸在门口生了一堆火，然后从火里拿起了一条还在烧的树枝，直接就往他身上抽，他哭，她妈也跟着哭，我当时就吓傻了，回家找妈去了。。大一点他就辍学了，去了打工，一直都没回来，听说在外面也不学好，到处混，抽烟吸毒，嫖娼，偷东西，到她死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她死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离开家的时候她三十多，死的时候五十多，这些年她一直都没见到她儿子。。。后来听奶奶说，有个医生上网找到了他，告诉他他妈妈去世了，他哭了，就回来了。
   我这些年在外面上学，村里的事情一概不知，我一直都以为她还是那个又胖又大，说话嗓门大又爱笑李逵式的大婶，直到后来我回来看到她，冲她打招呼，她应该笑的，可是她没笑，只是说了句：你回来了，有气无力。她死了，我意料之外，村里人说，她干活的时候早饭都不吃，一直从早上起床干到太阳下山，晚上回来要吃一大堆饭，临着睡觉肚子胀得睡不着，反反复复这样后来得了胃病 死了。她以前不这样干活的，自从她儿子走了，杳无音讯。。。没当过人妈的也许体会不到，。就算是个不肖子孙，也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