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梦薄》之 我劝你不要供养古曼童（3）

吃完饭，D开着车，带着Y在城里乱转着，Y问D到底要去哪儿，D却一直不肯说。 路过延安高架和南北高架交汇处的时候，Y歪着脖子看那根硕大的龙柱，问：“哎，这龙柱的故事你肯定知道吧？” D点点头。 “真的是静安寺的老和尚作法才建成的？” “是玉佛寺的。” Y追问道：“真事儿？都说是因为那块地方是上海的龙眼所在，桩打不进去？老和尚作法之后，桩一打就进去了，才建成了高架桥，后来特意在柱子外面包裹上一层钢，上面还刻着很多龙。” “嗯，差不多吧。为了稳住这根龙柱，下面其实还有36根底柱。实际上，是在地下布了个阵法。” “卧槽！这么玄乎？那下面真是龙眼么？” D扭头看了Y一眼，笑着问：“你相信有龙吗？” Y想了想，说：“或许有吧，虽然没见过。” “那柱子上的不是龙，是虬。”看Y没听明白，D又解释道：“虬龙的虬。” “虬？虬不就是龙吗？” “是龙，独角龙。” “你的意思是真的有龙了？” D看了一眼表，反问道：“有没有龙重要吗？吃饱肚子才重要吧？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夜宵吧。” 说着D在路边停下车。 “这是哪儿啊？这种小马路上能有什么好饭店？”Y下车环顾四周问。 法国梧桐茂密的枝叶被暧昧的路灯拨弄挑逗，地上的影子不停地微微颤抖。沿街两边都是典型的上海式老旧房子，像是年事已高，大都已没有了灯光，稍有的几个也困意已浓，没精打采地张着眼睛。或许是这条路过于狭窄静辟，也没有什么车辆，行人。 月光很亮，但枝桠、房屋的阴影也格外的深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步道上，D在前面，Y跟在后面。D也不说话，留下一道斜长的影子给Y。Y突然有种恍惚感，简直弄不清自己现在是走在什么地方了。 终于，D走到一个很小的门口前停下。门楹上面挂着一个老旧泛黄的招牌，胖子面馆。 D刚要进，里面钻出一个瘦小的人来。 “要死哦，魂也吓出来了！” 那人操着地道的上海话骂着，白了D一眼，扬手把水盆里的水泼到马路上，差点儿泼了Y一身。 “阿婆，还有面吗？”D赔笑道。 “没了，没了，打烊了。” 那老太太摆了摆手，头也没抬，又把盆抖了抖，转身进了屋子。 D却像没听到一样，也低头进了屋门。Y只好也跟了进来。 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饭店，也就3、4平米的样子，满满当当摆着两张小木桌、几个塑料凳子，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吃着剩下的半碗面条。老妇人似乎是嫌弃那人吃得太慢，不管不顾地开始擦起桌子来。 “跟侬说了打烊了，还进来组啥了（还进来做什么）？乡下人哪能拎不清的啦！”老太太嘟囔着，扭头瞪着他们。 “阿婆，是我。”D笑着说。 老太婆借着昏暗的灯光盯了D一阵，苍白苍老的脸毫无表情，布满皱纹的嘴才嚅嗫着说：“哦，是你啊。有阵子没来了。今朝太晚了，没有浇头了！” “光面就好，我们是太饿了，能填饱肚子就行。” 老太太好像是没料到D的来者不拒，愣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丝没有能轰走他们的失望，转身往屋子后面的小门走。 “光面就好，光面就好，光面有啥吃头！噶晚的天，也不让人家睡觉了。吃力死特我了。”老太太嘟囔着，在后厨忙活着，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动。 小店里没有空调，后厨跟店面也仅有一门之隔，里面热得厉害，Y热得满头汗，D的鼻尖也渗出汗珠。 “你是常客？”Y问。 “来过几次。” “很好吃么？特意跑这儿来。” “味道还不错。”D模棱两可地回答。 “看来是不错，不然就这老太太这态度，怎么会有顾客？” 旁边那桌吃面的中年男人听了，扭过头说：“你们是来的晚，平时排队排老长。” “哦？这么火爆？看这店的样子，倒像是有年头了。” “30多年了！” 那男人又接茬道。 他似乎是久未和人说话，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交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丁阿婆的爆鱼面老好吃了！我从小就吃。原来是丁阿婆儿子的店，因为他儿子是个大胖子，我们小孩子都叫他胖子叔。胖子叔据说是专门苏州面馆里学过，手艺赞，后来娶了个很好看的阿姨。哦，我那时候还小呢。夫妻两个把这店搞得有模有样，生意很火爆，还在黄河路上开了分店，分店店面很大，上下三层楼。可惜，后来胖子叔不知道怎么就去世了，那个漂亮阿姨好像跟别人跑了，就留下了个孩子，可惜孩子后来又病了成了残疾……” 那男人说完，扭头往后厨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不说了，不说了。” 他掏出10块钱放到桌子上，故意抬高声音喊了一句：“丁阿婆，钱放下了，我走咯！” “唔。矮凳给我摆摆好！”丁阿婆在里面没好气地说。 中年男人应着，挪了挪凳子，出去了。 “毛毛，毛毛！小赤佬！把面端过去！哎，吃力死特了！” “噢噢。”一个男孩的声音应着。 “端端好！端端好！打翻特我请侬吃生活（打翻我打你）！”丁阿婆嘱咐道。 “噢噢。” 门口背对着Y他们，闪出一个男孩子，他慢慢地倒退着出了后厨门，转过身，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端着一碗面。 “面。”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面放到桌上，朝D灿然一笑。 这时候Y才发现这男孩的双手是残疾的，手指扭曲拘挛，不能伸直，他是用两个手背夹着面碗端过来的。 “谢谢你，毛毛。” “噢噢。”毛毛朝D咧嘴笑着。 “死开，死开！”丁阿婆端着另外一碗面过来。 毛毛惊慌失措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闪躲开。 “喏！你们要的光面！” 丁阿婆把面往桌子上一摔，自己也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岁月和苦难不会放过任何人，而丁阿婆的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更没有任何的仁慈和怜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还是放弃抵抗的后无所谓，丁阿婆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决绝和冷酷。 “辛苦阿婆了。” D一边道谢，一边递给Y筷子，自己悠然吃起面来。 Y吃了两口，真的是光面，平淡无奇，也就停下筷子不吃了。D却吃的津津有味。 丁阿婆靠在墙上休息，眼睛直勾勾地等着，一动不动。Y看她老态龙钟的样子，如果不是她胸口微微的起伏，Y总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顺着丁阿婆的目光，Y发现对面墙上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一个小神龛，里面殷红色的蜡烛灯光下却不是常见的饭店供奉的文武财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