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烦恼
1
“喂，阿佑，来一下，来一下呗，拜托，来一下呗。”
坐在身后的陈力不厌其烦，用铅珠笔戳着阿佑的背。
阿佑无动于衷，他打不起兴趣，他的冷漠使陈力感到无聊，可是没有比安安静静听课更无聊的事了，加上炎热的天气，使人陷入昏昏入睡与用手捏大腿强打精神的两难茅盾。
于是陈力不想放过阿佑，非要让他来一下。来一下。
新来的胖子正在讲堂上汗如雨下，这是最让他讨厌的天气。还有教学校前边那棵凤凰树，一到夏天就掉叶子，并垂下无数毛毛虫，使他不自觉全身发痒。
他有洁癖，行动小心翼翼，又不得不粘染尘埃。板书时的粉尘往胖子老师身上粘，在他已被汗湿透的衫衣里形成隐隐约约的想伸手抓一下的冲动。
每次伸手擦汗都能看到陈力跟阿佑的动作，他已再三忍让，眼境下布满红丝的双眼怎么也不能好好回避，恼火终于不能压制平息，也找不到理由自我安慰。
他们太不给面子了。
极其压抑的他并不想表现得太凶狠，他一向至力于一个为人师表的正面形象，不能因为这两个小子的事而败光。绝对不能上当。
胖子优雅地向着门口伸手一指，并停在空中等候着，眼睛的光亮穿过压低下来的境框表达了他的态度。
学生们顺着胖子的手指看到了阿佑和陈力军。大家知道肯定又是他们，连刚被旁人推醒的正伏案而睡的人都能猜到是他们。齐刷刷的嘲讽眼神。
阿佑没有无辜神态，习惯了，他知道是这种结果。陈力军却嘻皮笑脸地跟在他后边走出教室，还不时戳着他的背。一只围着他脑袋转悠着不肯离去的苍蝇。
阿佑挨着墙根坐下去。
胖子又开始讲课，那声音穿过教室的墙壁到达他的耳朵。
阿佑已数不过来这是第几次在门外罚站。他并不怪陈力军的打闹，他也不想坐在里边竖着耳朵，还得强打精神抵抗无边的昏睡感。
陈力军又开始玩刚才的游戏，此时他站在阿右旁边，扯着阿佑的头左右地晃动。
“来一下嘛，来一下嘛，来一下嘛。”
阿佑很想给他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让他安静下来。苍蝇。
教导主任沿走廊而来，他左脚的凉鞋磨损严重，走起来声响一下高一下低。阿佑站起来，头仍低着。
“又是你们啊，来不来办公室坐坐啊。”他说着走了过去，向教室里递了个眼神，转身脸无表情走了，没有看他们一眼。
“这家伙我迟早弄他一回。”陈力军说。
“弄呗，别扯上我就行了，他会赶我走的，我爸上星期才来过开家长会，把我往死里打。”
“他不会，你妈不会让他揍死你。”
“废话，我妈更狠。”
“你站着挨揍啊，你不会跑啊，学着我跑呗，跑几天不回家他们就怕了。”
“你已经害我不少啦，少打我主意吧。”
2
体育课，瘦子让学生们到凤凰树下集合列队。下午的太阳正晒着，这里是操场上唯一一片阴影。
一条吊丝而下的毛毛虫垂到陈力的面前，他吹一口气把毛毛虫吹走，落在前排刘珊珊的脖子上，引发了一连串骚动。
瘦子没有胖子的忍耐个性，他不充许别人向他的权威挑战，也从不来虚的。
“你们几个跑三圈回来。”
太阳很晒，阿佑有点透不过气。为什么每次陈力闯祸受罚都要带上我，阿佑想不通。
这时候陈力他们已跑到很远，拉开了半圈距离。
没有被罚的同学坐在凤凰树下的台阶，为他们加油打气。他们使劲晃着手掌，为脸庞带来点点气流。
别人已跑完回到树荫底下，阿佑还有一圈，他觉得脑袋很沉，走着完成了最后一圈。回到树下时，目前一黑，趴下了。
学生们把他抬进医疗室，开了风扇使劲吹，美女的风油精抹在阿佑太阳穴上，风吹过来时拔凉拔凉。
围在医疗室门外的学生们探头探脑，从小卖部出来的瘦子把他们驱赶开去。
瘦子跟阿佑说：“好点了吧，今天的事别到处乱说啊。”
阿佑拿着瘦子递给他的瓶装沙士汽水，喝了半瓶。
“你这体质啊，就该多操练操练。”
美女瞪了瘦子一眼，让他别再刻薄下去。
“你中暑了，在这里歇歇，回去多喝水。”
“哦。”
美女坐回到她的位子上，重新打开合在桌上的书，并很快投入到书中的故事。
瘦子看着阿佑，使他不自在，但风吹着他感到舒服，他还不想走。
瘦子搬过来另一把落地风扇，对着他自己吹，他也热。他的汗没有胖子多，皮肤却黝黑。
“还要水吗？”瘦子指了指阿佑拿着的空瓶子。
“要。”
瘦子把另一瓶汽水递给他，并在美女的桌子前放上一瓶。
“我不渴，你喝吧。”美女把瓶子推到瘦子的桌前。
美女不热，她安静地看书，没有对天气的半点不良反应，风不时吹起她的发鬓和裙摆。阿佑很起知道那本书讲的是什么故事。
“把它给我吧。”阿佑拿着空瓶子试探了一下。
瘦子这次不给他了，他说：“喝那么汽水会变胖子的。”
美女抬起头来看看阿佑，她说：“拿去吧。”
3
“没劲，没劲。”陈力往阿佑身上泼着凉水。冲凉房里，学生们光着屁股洗澡，相互打闹。
陈力说：“你要再昏上一阵子啊，她就该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不定瘦子给你做人工呼吸。”旁边的人说。
“哎，有可能的喔，哈哈哈”
“才不要呢。”阿佑生气地说。
“美女人工呼吸要不要？”
“要。”
“她不给你，她给瘦子啰。”
“你咋知道的。”
“我看到了。”
阿佑想象不到美女给瘦子做人工呼吸的画面，那情形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协调，跟电视画面不是一个风格。跟陈力由头到脚打满肥皂后一样滑稽。
陈力闭着眼，把头上的泡沫抹在脸上使劲打圈圈。最近陈力脸上长了很多豆豆。
陈力说：“我亲眼看到，他们在青风巷的台阶上结吻。”
其实那天陈力只看到两个人影，夜里的灯光看不清是谁，仅凭身影判断是瘦子和美女。他也没有看到是不是接吻，那两个人挨得很近，似乎他们的脸贴在一起。
“你闻到美女身上的香水味了吗？”陈力问阿佑。
“没有，她没有香水味。”阿佑很肯定。他回想了一下在医疗室里的情形，他只闻到风油精的味道。
“切，你鼻子有毛病了，我们都闻到了，喂，张全，你闻到没有？”
“闻到了。”一个光溜溜的人说。其他人都说闻到了。
阿佑怀疑是不是中暑让他鼻子失灵。
陈力悄悄走到冲凉房另一侧，把耳朵贴在墙上，手放在嘴上示意大家别出声，并打着手势叫大家一起凑过去。几个光溜溜身体贴在那面墙上。
隔壁是女生冲凉房，阿佑听到隔壁的水洒落地上的声音，有女孩在说话。
陈力高声喊：“刘珊珊光屁股啰。”
那边的水声顿时消失了，静止了一阵子。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陈力你个臭流氓。”
几个光溜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穿好衣服走出冲凉房，几个女生已一字排开等在冲凉房出口，对他们怒目而视。他们脸无表情，镇定自若，并目不斜视地走回宿舍。只有陈力一出来就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阿佑睡觉时把手枕在脑袋下，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刘珊珊的光屁股，并为此尿了床。他半夜悄悄爬起来换了内裤，谁都不知道他尿床这件丑事。
一个星期后的生物课，美女让他们自习第六课。阿佑才明白那天尿床是怎么回事。
4
刘珊珊是被指给王海波的女朋友，他愿意承认这个指派。
她胸前与别的女生不同，隆起好高。男生们私下讨论过，刘珊珊肯定戴了胸罩，并问过王海波。
“去你的，不知道。”王海波对这个问题不厌烦。王海波身材高大，在班里是最高点，也是班里跑得最快的人。
那天阿佑被连累罚跑操场，是因为陈力了一条毛毛虫到刘珊珊脖子上，王海波伸手过去要摘那条毛毛虫。陈力捉着他的手往她身上推去，结果把刘珊珊给惊了。
王海波最先跑完三圈，他回到树荫下走到刘珊珊面前解释刚才的动作。
“臭流氓，还有脸说。”刘珊珊不想听他解释。
女生们并不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有指派的男朋友，只要样子过得去的妞都有主。男生们明地里不敢胡来，可私下什么污话都说。
阿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刘珊珊，他希望梦里那个人是美女。接连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他回忆着那天晚上的睡姿及种种细节，但那个梦最终没有回来。
当发现再不能让那个梦回来时，阿佑感到自责，觉得自己终于还是步入陈力一样的流氓行列。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头怪物，时而躁动，时而安静。
陈力指着教师宿舍楼上跟阿佑说：“你看到那个胸罩了吗？”他哄到阿佑耳边说：“是美女的。”
阿佑抬起头，没有找到陈力所说的胸罩，只看到一只鸟刚才好停在头顶上的枝条，那只鸟也看到了他，然后飞走。
这棵树很高，与教师宿舍楼并排，从这棵树爬上去，一伸脚就可以跨进二楼或者三楼阳台。阿佑没有在家树上发现鸟巢，想必这只鸟不是住在这棵树上。体形越小的鸟越不喜欢在大树上搭窝。
陈力推着阿佑走，因为快迟到了。
早操完了之后，大喇叭开始发声，校长老人家训话。检讨女生们把卫生巾乱扔厕所以至于时常堵塞的问题，这种无聊问题使操场上的学生们无精打采。直到他老人家最后说到有人爬上教师宿舍楼偷女教师的内衣，引起学生们哄堂大笑。
“严肃点。”
教导主任站在台阶上打着手势。
阿佑回头看看陈力，意思是说是你吗？陈力举手在空中扇了两下。
散场时阿佑走到陈力旁问是不是他干的。
“我才不干那蠢事。”
“你说谎了。”
“没有，走吧，一起去撤尿。”
5
自行车棚在教学楼后边，一下雨，雨水从棚顶的小洞流到棚内，住宿生停了一周的自行车粘满灰，有些破旧的车轮子开始生锈。
有人拔了陈力的气嘴，他的自行车没气跑不动。他生气把一整排自行车推倒，并挨个拔掉气嘴，车棚里响起了一下又一下放气的声音。一个胆小的女生站在楼道里不敢出声，陈力走过时她闪躲着往车棚走去。
陈力觉得是那个女生把他供了出来，因为那天只有她看到。陈力他妈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脸愤怒。
“陈家的脸被你丢光了，就跟你爸一个死性子。”
陈力以为教导主任跟他妈说车棚的事，结果是说上星期有人偷女教师胸罩的事。陈力想着怪不得找妈不找爸。
“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啊。丢人啊。”
“妈的，我迟早弄他一回。”
“滚，还想干嘛。”
“妈，有钱没有，没钱吃饭了。”
“找你爸去，就知道伸手。”
陈力没有讨到好处，他妈也灰溜溜地走了，他摸了摸口袋的二十元，去小卖部喝汽水。
“让我知道是谁把我撩出来的要他好看。”陈力向阿佑诉苦。
“真不是你干的。”
“你有完没完啊，我敢偷隔壁女生宿舍，也没胆爬教师宿舍吧。”
后来陈力说：“他们认定是我啰。”
没过多久，这件丑事还是传开了。
女生们从走廊走过都不敢拿正眼看陈力，就差没有双手捂胸了。只有刘珊珊敢在他背后甩他一句臭不要脸。
“你等着，把东西藏好啰。”
陈力吓唬她。
无端成了变态色魔之后，再没有女生跟陈力说话。
6
胖子把阿佑叫到办公室，他对阿佑说：“陈力这人啊不学好，还会把你也带坏，远离他吧。”
阿佑答应了，他在胖子眼境底下看到的不是警告。他安心了。
陈力夜里打算叫上阿佑一起爬围墙，他没有去，回来的时候，陈力没有把搜回来的黄瓜分给他。
“晚上没吃饱，不给你了。”阿佑没有跟他要，他倒先说了。
“我睡觉了，我不吃。”
“你小子最近打算跟我决裂吗？”
“不是。”
“来，拿去。”
“我真不吃。”
两天后，在胖子的课上，陈力使劲捅阿佑后背。阿佑拿起一本书向他扔去，书并没有按设想的方向飞，偏到了窗子上，刚好窗子开着。那本书从窗眼上飞了出去，掉在楼下自行车棚顶上。
陈力张大嘴巴，做出笑的动作。
胖子转过身来，指着门口。
他们站起来走向外边。
“喂，阿佑，来一下，来一下呗，拜托，来一下呗。”
坐在身后的陈力不厌其烦，用铅珠笔戳着阿佑的背。
阿佑无动于衷，他打不起兴趣，他的冷漠使陈力感到无聊，可是没有比安安静静听课更无聊的事了，加上炎热的天气，使人陷入昏昏入睡与用手捏大腿强打精神的两难茅盾。
于是陈力不想放过阿佑，非要让他来一下。来一下。
新来的胖子正在讲堂上汗如雨下，这是最让他讨厌的天气。还有教学校前边那棵凤凰树，一到夏天就掉叶子，并垂下无数毛毛虫，使他不自觉全身发痒。
他有洁癖，行动小心翼翼，又不得不粘染尘埃。板书时的粉尘往胖子老师身上粘，在他已被汗湿透的衫衣里形成隐隐约约的想伸手抓一下的冲动。
每次伸手擦汗都能看到陈力跟阿佑的动作，他已再三忍让，眼境下布满红丝的双眼怎么也不能好好回避，恼火终于不能压制平息，也找不到理由自我安慰。
他们太不给面子了。
极其压抑的他并不想表现得太凶狠，他一向至力于一个为人师表的正面形象，不能因为这两个小子的事而败光。绝对不能上当。
胖子优雅地向着门口伸手一指，并停在空中等候着，眼睛的光亮穿过压低下来的境框表达了他的态度。
学生们顺着胖子的手指看到了阿佑和陈力军。大家知道肯定又是他们，连刚被旁人推醒的正伏案而睡的人都能猜到是他们。齐刷刷的嘲讽眼神。
阿佑没有无辜神态，习惯了，他知道是这种结果。陈力军却嘻皮笑脸地跟在他后边走出教室，还不时戳着他的背。一只围着他脑袋转悠着不肯离去的苍蝇。
阿佑挨着墙根坐下去。
胖子又开始讲课，那声音穿过教室的墙壁到达他的耳朵。
阿佑已数不过来这是第几次在门外罚站。他并不怪陈力军的打闹，他也不想坐在里边竖着耳朵，还得强打精神抵抗无边的昏睡感。
陈力军又开始玩刚才的游戏，此时他站在阿右旁边，扯着阿佑的头左右地晃动。
“来一下嘛，来一下嘛，来一下嘛。”
阿佑很想给他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让他安静下来。苍蝇。
教导主任沿走廊而来，他左脚的凉鞋磨损严重，走起来声响一下高一下低。阿佑站起来，头仍低着。
“又是你们啊，来不来办公室坐坐啊。”他说着走了过去，向教室里递了个眼神，转身脸无表情走了，没有看他们一眼。
“这家伙我迟早弄他一回。”陈力军说。
“弄呗，别扯上我就行了，他会赶我走的，我爸上星期才来过开家长会，把我往死里打。”
“他不会，你妈不会让他揍死你。”
“废话，我妈更狠。”
“你站着挨揍啊，你不会跑啊，学着我跑呗，跑几天不回家他们就怕了。”
“你已经害我不少啦，少打我主意吧。”
2
体育课，瘦子让学生们到凤凰树下集合列队。下午的太阳正晒着，这里是操场上唯一一片阴影。
一条吊丝而下的毛毛虫垂到陈力的面前，他吹一口气把毛毛虫吹走，落在前排刘珊珊的脖子上，引发了一连串骚动。
瘦子没有胖子的忍耐个性，他不充许别人向他的权威挑战，也从不来虚的。
“你们几个跑三圈回来。”
太阳很晒，阿佑有点透不过气。为什么每次陈力闯祸受罚都要带上我，阿佑想不通。
这时候陈力他们已跑到很远，拉开了半圈距离。
没有被罚的同学坐在凤凰树下的台阶，为他们加油打气。他们使劲晃着手掌，为脸庞带来点点气流。
别人已跑完回到树荫底下，阿佑还有一圈，他觉得脑袋很沉，走着完成了最后一圈。回到树下时，目前一黑，趴下了。
学生们把他抬进医疗室，开了风扇使劲吹，美女的风油精抹在阿佑太阳穴上，风吹过来时拔凉拔凉。
围在医疗室门外的学生们探头探脑，从小卖部出来的瘦子把他们驱赶开去。
瘦子跟阿佑说：“好点了吧，今天的事别到处乱说啊。”
阿佑拿着瘦子递给他的瓶装沙士汽水，喝了半瓶。
“你这体质啊，就该多操练操练。”
美女瞪了瘦子一眼，让他别再刻薄下去。
“你中暑了，在这里歇歇，回去多喝水。”
“哦。”
美女坐回到她的位子上，重新打开合在桌上的书，并很快投入到书中的故事。
瘦子看着阿佑，使他不自在，但风吹着他感到舒服，他还不想走。
瘦子搬过来另一把落地风扇，对着他自己吹，他也热。他的汗没有胖子多，皮肤却黝黑。
“还要水吗？”瘦子指了指阿佑拿着的空瓶子。
“要。”
瘦子把另一瓶汽水递给他，并在美女的桌子前放上一瓶。
“我不渴，你喝吧。”美女把瓶子推到瘦子的桌前。
美女不热，她安静地看书，没有对天气的半点不良反应，风不时吹起她的发鬓和裙摆。阿佑很起知道那本书讲的是什么故事。
“把它给我吧。”阿佑拿着空瓶子试探了一下。
瘦子这次不给他了，他说：“喝那么汽水会变胖子的。”
美女抬起头来看看阿佑，她说：“拿去吧。”
3
“没劲，没劲。”陈力往阿佑身上泼着凉水。冲凉房里，学生们光着屁股洗澡，相互打闹。
陈力说：“你要再昏上一阵子啊，她就该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不定瘦子给你做人工呼吸。”旁边的人说。
“哎，有可能的喔，哈哈哈”
“才不要呢。”阿佑生气地说。
“美女人工呼吸要不要？”
“要。”
“她不给你，她给瘦子啰。”
“你咋知道的。”
“我看到了。”
阿佑想象不到美女给瘦子做人工呼吸的画面，那情形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协调，跟电视画面不是一个风格。跟陈力由头到脚打满肥皂后一样滑稽。
陈力闭着眼，把头上的泡沫抹在脸上使劲打圈圈。最近陈力脸上长了很多豆豆。
陈力说：“我亲眼看到，他们在青风巷的台阶上结吻。”
其实那天陈力只看到两个人影，夜里的灯光看不清是谁，仅凭身影判断是瘦子和美女。他也没有看到是不是接吻，那两个人挨得很近，似乎他们的脸贴在一起。
“你闻到美女身上的香水味了吗？”陈力问阿佑。
“没有，她没有香水味。”阿佑很肯定。他回想了一下在医疗室里的情形，他只闻到风油精的味道。
“切，你鼻子有毛病了，我们都闻到了，喂，张全，你闻到没有？”
“闻到了。”一个光溜溜的人说。其他人都说闻到了。
阿佑怀疑是不是中暑让他鼻子失灵。
陈力悄悄走到冲凉房另一侧，把耳朵贴在墙上，手放在嘴上示意大家别出声，并打着手势叫大家一起凑过去。几个光溜溜身体贴在那面墙上。
隔壁是女生冲凉房，阿佑听到隔壁的水洒落地上的声音，有女孩在说话。
陈力高声喊：“刘珊珊光屁股啰。”
那边的水声顿时消失了，静止了一阵子。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陈力你个臭流氓。”
几个光溜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穿好衣服走出冲凉房，几个女生已一字排开等在冲凉房出口，对他们怒目而视。他们脸无表情，镇定自若，并目不斜视地走回宿舍。只有陈力一出来就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阿佑睡觉时把手枕在脑袋下，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刘珊珊的光屁股，并为此尿了床。他半夜悄悄爬起来换了内裤，谁都不知道他尿床这件丑事。
一个星期后的生物课，美女让他们自习第六课。阿佑才明白那天尿床是怎么回事。
4
刘珊珊是被指给王海波的女朋友，他愿意承认这个指派。
她胸前与别的女生不同，隆起好高。男生们私下讨论过，刘珊珊肯定戴了胸罩，并问过王海波。
“去你的，不知道。”王海波对这个问题不厌烦。王海波身材高大，在班里是最高点，也是班里跑得最快的人。
那天阿佑被连累罚跑操场，是因为陈力了一条毛毛虫到刘珊珊脖子上，王海波伸手过去要摘那条毛毛虫。陈力捉着他的手往她身上推去，结果把刘珊珊给惊了。
王海波最先跑完三圈，他回到树荫下走到刘珊珊面前解释刚才的动作。
“臭流氓，还有脸说。”刘珊珊不想听他解释。
女生们并不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有指派的男朋友，只要样子过得去的妞都有主。男生们明地里不敢胡来，可私下什么污话都说。
阿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刘珊珊，他希望梦里那个人是美女。接连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他回忆着那天晚上的睡姿及种种细节，但那个梦最终没有回来。
当发现再不能让那个梦回来时，阿佑感到自责，觉得自己终于还是步入陈力一样的流氓行列。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头怪物，时而躁动，时而安静。
陈力指着教师宿舍楼上跟阿佑说：“你看到那个胸罩了吗？”他哄到阿佑耳边说：“是美女的。”
阿佑抬起头，没有找到陈力所说的胸罩，只看到一只鸟刚才好停在头顶上的枝条，那只鸟也看到了他，然后飞走。
这棵树很高，与教师宿舍楼并排，从这棵树爬上去，一伸脚就可以跨进二楼或者三楼阳台。阿佑没有在家树上发现鸟巢，想必这只鸟不是住在这棵树上。体形越小的鸟越不喜欢在大树上搭窝。
陈力推着阿佑走，因为快迟到了。
早操完了之后，大喇叭开始发声，校长老人家训话。检讨女生们把卫生巾乱扔厕所以至于时常堵塞的问题，这种无聊问题使操场上的学生们无精打采。直到他老人家最后说到有人爬上教师宿舍楼偷女教师的内衣，引起学生们哄堂大笑。
“严肃点。”
教导主任站在台阶上打着手势。
阿佑回头看看陈力，意思是说是你吗？陈力举手在空中扇了两下。
散场时阿佑走到陈力旁问是不是他干的。
“我才不干那蠢事。”
“你说谎了。”
“没有，走吧，一起去撤尿。”
5
自行车棚在教学楼后边，一下雨，雨水从棚顶的小洞流到棚内，住宿生停了一周的自行车粘满灰，有些破旧的车轮子开始生锈。
有人拔了陈力的气嘴，他的自行车没气跑不动。他生气把一整排自行车推倒，并挨个拔掉气嘴，车棚里响起了一下又一下放气的声音。一个胆小的女生站在楼道里不敢出声，陈力走过时她闪躲着往车棚走去。
陈力觉得是那个女生把他供了出来，因为那天只有她看到。陈力他妈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脸愤怒。
“陈家的脸被你丢光了，就跟你爸一个死性子。”
陈力以为教导主任跟他妈说车棚的事，结果是说上星期有人偷女教师胸罩的事。陈力想着怪不得找妈不找爸。
“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啊。丢人啊。”
“妈的，我迟早弄他一回。”
“滚，还想干嘛。”
“妈，有钱没有，没钱吃饭了。”
“找你爸去，就知道伸手。”
陈力没有讨到好处，他妈也灰溜溜地走了，他摸了摸口袋的二十元，去小卖部喝汽水。
“让我知道是谁把我撩出来的要他好看。”陈力向阿佑诉苦。
“真不是你干的。”
“你有完没完啊，我敢偷隔壁女生宿舍，也没胆爬教师宿舍吧。”
后来陈力说：“他们认定是我啰。”
没过多久，这件丑事还是传开了。
女生们从走廊走过都不敢拿正眼看陈力，就差没有双手捂胸了。只有刘珊珊敢在他背后甩他一句臭不要脸。
“你等着，把东西藏好啰。”
陈力吓唬她。
无端成了变态色魔之后，再没有女生跟陈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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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把阿佑叫到办公室，他对阿佑说：“陈力这人啊不学好，还会把你也带坏，远离他吧。”
阿佑答应了，他在胖子眼境底下看到的不是警告。他安心了。
陈力夜里打算叫上阿佑一起爬围墙，他没有去，回来的时候，陈力没有把搜回来的黄瓜分给他。
“晚上没吃饱，不给你了。”阿佑没有跟他要，他倒先说了。
“我睡觉了，我不吃。”
“你小子最近打算跟我决裂吗？”
“不是。”
“来，拿去。”
“我真不吃。”
两天后，在胖子的课上，陈力使劲捅阿佑后背。阿佑拿起一本书向他扔去，书并没有按设想的方向飞，偏到了窗子上，刚好窗子开着。那本书从窗眼上飞了出去，掉在楼下自行车棚顶上。
陈力张大嘴巴，做出笑的动作。
胖子转过身来，指着门口。
他们站起来走向外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