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y are so so beautiful
我不知道你们在大城市的感受时什么样的,但是在多伦多,我感觉很渺小,也很快乐。我坐在红色的street car上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高楼大厦并不会给我任何压抑感,反而,它们安静地矗立在太阳底下,天空之间,包裹着街道和人流,让我感到很安全。车子叮叮当当地响着,驶过一条条街,目前我对于街道名还是混淆不清,但过段时间一定会弄清楚的。我保证,就像当初下定决心一定要住到多伦多去一样,现在我做到了!今后,也是多漂的一员了。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哪些人和我一样,从各地的小城市来到这里体验生活呢?又有哪些人,一心想着离开这里的繁杂?无论他们都抱着怎样的想法,他们都一同匆忙行走在繁忙的大街上。而我,我手中紧紧捏着公交套票,坐在电车窗边看着他们。 我喜欢他们的穿着,讲英语时丰富的语调,夸张的表情,和毫不畏惧的姿态。我知道,要穿出他们那样随意而上档次的感觉,需要良好的品味搭配着高级时装,并且,一双或精致或特别的鞋子将是点睛之笔。无论什么肤色,身材,所有那些大笑着的,昂首挺胸快步走着的,边打电话边赶路的,或坐在咖啡店露台上谈着话的,都是特别的---不仅是来自于风格迥异的外表和穿着,更多的,是他们无所畏惧的姿态。自信是对自我正在实现的生活的肯定,它保证了个体的独特性不受打扰,反而显得更有魅力:我意识到,可能我缺乏的正是这样的肯定。 无论如何,我能肯定的是:没有工作,没有身份,没有钱,但此刻我在这里,而且下个月,我就要住到这里来了---在可预见的将来,我将在这里生活,遇见什么人又分开,得到什么又失去;我将在这里成长为一个社会人!但首先要解决的是,我该住在哪儿?和所有的大城市一样,多伦多挤满了从世界各地前来寻梦的人,每个人都想租到位置好,价钱低的房子。在多伦多租房是一场极其需要眼力和运气的争夺,上周我已经来过一次,但是并没有看到满意的房子。这次我会在这里呆上三天两夜,期间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并且顺便会一会从蒙特利尔前来旅行的C---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第一天并不走运。从W镇出发的时候,天正下着少见的倾盆大雨,乌云一路追赶着我们,把我们赶到了多市的地铁站。我们没有月卡,碰巧躲雨的地铁站没有安置工作人员,因此也就没地方买到公交套票。最后是一个拖家带口的拉美裔中年男子解救了我们,他不知从何处叫来了一位工作人员,解释说他有家庭套票。接着他转过头来朝我们眨了眨眼睛:这两位也是跟我们一起的。我们赶紧跟了上去。 我们要看的第一所房子位于多伦多的东北部M区,在地图上看来,差不多已经是边界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去看看,万一房子条件特别好呢?无论如何,如果房屋本身舒适整洁,那么地段差一点也是可以克服的。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多伦多能有这么大,从它的市中心到M区的距离之远,差不多已经可以把M区算做另一个城市了。我们辗转了几趟地铁、电车、公交,终于到达之后,雨已经停了,乌云却还没有完全散去。大地一片湿润,空气闷热潮湿,加上旅途劳累,我已经开始想念我的小镇了。 出乎意料的是,房子质量奇差无比,脏乱程度让一向温和的L气愤不已:就这样的房子,地段这么差,居然还敢要这么高的价格?我只能克制着不满,微笑着跟房主说,我们会考虑的,三天内给您答复。在回市中心的路上,我们都忍不住说到,好想回家。家里有空调,有一栋只有我们俩住的大房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就像阿玛尔菲塔诺在面对圣特莱莎的了无生机时质问自己的一样:“是什么把我推到这里来的呢?……难道是因为这里是我应该了解的天下少有的黑洞之一吗?” 晚上,C君带着他的新男友A在饭店等我们,同行的还有T和R夫妇俩,他们去年就已经住到了多伦多,是我们来多市必见的两位朋友。晚饭后,我们去了T住处附近的一个小酒吧,赶上有乐队现场表演,我、C君和A中途跑到外面抽烟,在门口随着乐队音乐节奏跳起了舞,贝斯手透过玻璃看到了,就冲着我们大笑。多开心的时光啊!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房子,就是这样的一下子就找到了。地段虽然离地铁站需要十多分钟的路程,但是在同等价位里已经是佼佼者。我们租下二楼一整层,楼下住的是一对情侣,男的在医院里工作,女的弹竖琴。楼上住着一个学美术的女孩子。房东人非常善良,知道我们没钱,也不跟我们计较来计较去的,还带我们去仓库里淘了好些锅碗瓢盆和家具,我很不好意思,问:“真的可以拿吗?” 房东夫妇大笑:“当然可以了!” 我和L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今后八个月的生活大部分都将在这个街区度过,我将有足够的时间来观察它,因此,为了留一些惊喜,特意没有仔细打量。我们低头看着地图,准备找地铁站去和C君会合,一个操着苏格兰口音的小帅哥经过我们时,特地停下来问我们:“你们是迷路了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方才放心离开。 我们不会迷路。和大部分女孩子(包括我)不同,L有着很好的方向感,因此每次出行我们都能够顺利地找到方向。真不知道没有了她我该怎么在这样复杂的城市里穿行,车水马龙,万人如海。想起昨晚A跟我说的:“Toronto is so so good, but I can’t live here, it’s too big.” 迷失多伦多。 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后,我们就跑到了Church街的同志村里的gay bar---这是我早就央求C君带我干的事情。gay bar有种特别的气氛,那就是谁都不会在意你。每个人都忙着尽情释放自我,享受着酒精、音乐和暧昧带来的刺激。我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丝毫不会引起一丝注意,因此,我感到非常自由。我们进去的时候, C君拉着我的手快速穿过一个个花枝招展的人,领着我来到酒吧里头的舞台前面,那里正在表演着变装秀。穿成女性样子的男性(或者是变性人)在舞台上夸张地唱着歌,说是唱歌也不对,实际上,她们只是在对口型。A这个帅气的甜心在台下用他独特的语调发出一声声由衷的感叹: they are so so beautiful. 是的,and so so free. 这也是为什么A会放弃在自己国家的工作,来到加拿大的重要原因吧。我想,此刻在这里面毫无顾忌地享受生命的人们,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曾只能偷偷摸摸地和爱人见上一面,还有一小部分,为了这份自由,甚至不惜背井离乡。第二天送他们上回蒙特利尔的火车时,我们说过再见,他们俩手拉着手走进火车站。那一刻我头一次如此地肯定,C是幸福的了。这种幸福,就是能和爱人手拉着手,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着,这么简单,却花费了这么大的努力。但至少,此刻它是真实的了。我们在老酿酒区的酒屋里遇见的那位耐心给我们介绍日本酒的日本老板,Tim Hortons里听不懂我们的英语的印度服务员,给我们提供借宿的葡萄牙房主,等等等等,包括我们自己,在异国的此刻,都是幸福而真实的:so so beautiful. 回程的巴士上,L给一位拾荒老爷爷让了座。我们在多伦多最繁华的地段下车时,老爷爷往她手里塞了一叠旧报纸。L把报纸展开来,精致美丽的剪纸花纹立即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笑了。一切都会明朗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