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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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围巾控
对于一枚热爱各式围巾的妹子,伊朗是个神奇的国度,终于有一个目的地能够有充分合理的理由携带十几条围巾出行。盛夏的北京,寻遍街头巷尾找不到符合伊朗当地要求的长袖长衫,最后依然只能求助万能的某宝觅得几件长衫,再往行李箱塞了一打各色围巾,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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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发达的当代社会,媒体、网络充满着对这个什叶派国家宗教至上高压专治的报道,再加上其政府一直以来对米国种种的不屑及对待西方世俗文化的拒绝态度,使得前往伊朗变成一件挑战胆量的事。伊朗,德黑兰,网络描述的伊朗是一个高压专治,处处充满紧张气息的国度。尽管有当年被称为邪恶轴心国之一的叙利亚做铺垫,不会轻易相信媒体描绘的种种。然而官方口径查到的关于女性着装的特殊要求还是让我微微担心。除了拥有圣城的沙特,实施了数十年紧急状态法同为什叶派的叙利亚都没有对外国女性着装做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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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扎比中转,扫完登机牌进入飞往德黑兰的候机厅,一色全是黑袍或裹了各色头巾的女子,我和另外一个华人面孔的大姐成了唯一两个青丝裸露的人(对,就是裸露)。飞机刚滑入德黑兰国际机场跑道,华人大姐便取出一条红色呢料围巾,包住头发笼到胸前,用一枚胸针将围巾两头固定胸前(有木有搞错,好像不是这么裹的~~)。赶紧拿出一条深蓝花色头巾,把头发脖子裹个严严实实,只露出脸,毫无美感,一副进城村妞模样踏上伊朗国土。
出了机场完全傻眼,不是说头发要全部裹起来?不是说不能显示身材曲线?不是说不能fashion么?为什么街上的女孩一个比一个美,额头以上头发一个比一个露得多,长衫衬托出纤细的腰肢和身体曲线,和之前了解到的伊朗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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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为其难穿了几天国内带的肥肥大大完全不显身材的长衫,搭配伊朗大妈们才会用的花色头巾,这段日子的心情完全只能用灰色来形容。鉴于本人有强烈入乡随俗情结,第一个周末便一头扎进德黑兰大巴扎,速度选了几件合体长衫,搭配同色系纯色头巾。开始学着和伊朗姑娘一样将头发拢成丸子,纯色头巾微挂上方,露出刘海和额头以上部分头发,围巾垂下随意搭于两肩,搭配浓浓的妆容和艳丽唇色,成功变身成为伊朗女子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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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伪装得太像伊朗女子的缘故,终于有一天,伪伊朗女子被宗教警察拦下。彼时姑娘我刚下出租,宝蓝色长裤,浅蓝底深蓝碎花长衫,深蓝围巾加墨镜,活脱脱的伊朗妹子,一边讲电话一边往餐厅大门走。有人从背后叫我,回头,是个男警察,紧接着来了一位黑袍黑头巾的大妈,叽里咕噜对我说着波斯语。傻傻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宗教警察,茫然,装无辜,无视~~继续自顾自对着电话讲:I was caught by police, but they are speaking Persain, I cannot understand. 大妈终于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个外国人,开始比划,大意是我的上衣太短了,没盖住臀部,然后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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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宗教警察,在伊朗,宗教警察是个神一般的存在。你看不到他/她,他/她却无处不在,伊朗女子在公共场合着装稍有不慎,或围巾不小心滑落,都能引来宗教警察,轻则口头教育,重则扔进小黑车送警察局关禁闭。除了宗教警察,伊朗一些大妈们似乎也自带宗教警察属性,随时提醒你着装不妥。某次德黑兰国内机场飞另一个城市,路上拥堵,几乎要赶不上飞机,到了机场一路狂奔,过安检。在单独的女性安检隔间里,给我安检的大妈默默把我敞怀外套的扣子一粒一粒扣上,大写的囧~~
2. Sima
初见Sima,在她的办公室,一副干练职业女性范,黑头巾随意拢着,露出金色的波浪卷发,深邃眼窝深红唇伴着浑身的浓烈香水味给了我一个热情拥抱加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的全套贴面礼。Sima四十多岁,属伊朗高知中产,在澳大利亚工作生活多年后回国嫁人生子。两伊战争大量男性战死沙场,长期以来在伊朗社会男少女多,女性不婚或晚婚现象极其普遍,Sima即属于典型的晚婚晚育独立女性。Sima在公司独当一面,工作敬业,是个不折不扣的白骨精女强人。工作压力大,为集中注意力,Sima习惯吸烟,而且只吸口味重的男士烟。每周Sima会来办公室三天,另外两个工作日大多花在老公和一双儿女身上。彼时的Sima在别人眼里,工作蒸蒸日上,生活美满,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
一年半后,再次见到Sima,工作出了很严重的状况,整个人灰暗阴郁而萎靡,找不到一丝一年前意气风发的踪迹。离开伊朗,Sima满头金发在空气中随意舒展,然而,不断吸烟向我倾诉的Sima却在微微颤抖。她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压力,刚刚经历职业生涯的巨大挫折。而作为一名女性,她还是妻子和母亲,工作状况频出的同时无法全面顾及家庭。恰恰此时,丈夫提出离婚带着孩子弃她而去,Sima搬回与依然单身的姐姐同住,伴随她的是一夜接一夜的失眠。丈夫一次次拒绝她见孩子的请求,工作和生活的巨大压力将Sima推入绝望的深渊。在伊朗,或许她从来没有机会或根本无法对着她的亲人和朋友彻彻底底倾诉,而在北京,那个下着小雨的夜里,Sima抱着我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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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zdel
认识Azdel,纯属偶然。朋友J有了心仪的女生,恋爱中的人整天一副沉醉状,向我絮絮叨叨各种恋爱细节,末了总要问一句:你觉得她是不是也喜欢我?终于有一天,见到了J心目中的女神,果然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儿。瘦削脸庞衬出波斯人特有的立体五官,深邃眼窝,浓密睫毛,浅小麦色的皮肤透着红润,唇间一抹深红。Azdel的淡淡妆容在伊朗女子中极为少见,却很适合Azdel本人,淡雅恬静,温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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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del来自伊斯法罕,是家里的小女儿,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曾在当地经营一个小工厂,连年的经济不景气加上不断攀升的物价使得生意越来越难做,后来生意失败,只能打工养家。伊朗失业率极高,Azdel父亲的年纪找到一份舒适而收入稳定的工作并不容易,经常换来换去。曾经是名护士的母亲也开始出去打零工,做一些保洁护理类的工作补贴家用。Azdel毕业后在德黑兰一个公司找到一份财务类工作,与长居德黑兰的姑姑住在一起,开始了德漂的日子。礼拜五,Azdel便会跟着姑姑去清真寺做礼拜,偶尔也会随着姑姑到大巴扎附近的伊玛目陵寝静静待上片刻寻找内心的宁静。
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大多数时候Azdel总是静静待着,浅浅的笑,轻声用波斯语和J交流,在我走出汗的时候默默递过一张纸巾。与我英语交流有障碍时候Azdel总会羞涩的说sorry。Azdel经常穿一件深绿色的长外套,黑色挎包,黑色头巾,大多时候头巾裹得得体而严实,从不会不小心从发间掉落。印象中Azdel从来不生气也从来不会急躁发火。唯有一次,遇到不礼貌的伊朗司机,用波斯语取笑我和J这两个外国人,对J说了很不礼貌的话,Azdel非常生气,用一种冷静却强硬的声音要求不礼貌的男司机道歉,道歉被拒,J劝阻拉着Azdel走,Azdel和J争辩,等走远了,Azdel含着眼泪轻轻说:他作为伊朗人那样对你们是不对的,我很难过。
夜幕降临,Azdel,J和我三人坐上一辆BTS,J坐前面,Azdel和我远远坐在公车最后一排,我问Azdel和J在一起是不是很快乐,具体回答已经不记得,只记得Azdel和我用有限的英文加上比划在夜晚的公交车上交流女生间的话题,那个情景,依然清晰如初。
最后Azdel和J到底有没有在一起,没有再问过,答案也许是No。
4. 路人姐
傍晚,太阳闪耀着一天之中最后的光和热,从德黑兰北部高地往南望去,灰白错落有致的城市镶上一层金色的柔光,炫目而美丽。戴着白色头巾的路人姐和母亲一前一后在冰火广场周围的草地上散步。看到我坐在秋千上看书,路人姐走过来问是本什么书,于是我们聊起来。路人姐是德黑兰大学的外语系教授,四十来岁,单身,和母亲一起生活。
“很不喜欢戴头巾,非常不喜欢,大家都不喜欢”
“戴头巾和不戴头巾应该是个人选择,强迫是不对的。你是外国人,来这里也必须要穿戴成我们的样子,这样是不对的”
“曾经我们过得很好,后来一切都变了,没有音乐没有歌曲,必须要这样那样,我不喜欢”
“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离开了伊朗,因为他们在这里看不到希望,不开心,我也想过要走,但这里是我的家,有母亲,无法离开也不愿离开”
“经济不景气,物价一天比一天贵,许多人失业,生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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